《魔尊是怎样炼成的》Anecdotes

31、凌教

　　周怜光坐在前往凌教的马车上，看着夜色在翻动的车帘外掠过。

　　这一路他但有闲暇，都在思考双轮、魔教和当初盛京那场赏刀大会前后发生的种种旧事，而在想这些事的时候，那日仙盟大会大典上看到的师兄的脸便会在每一个间隙里闪过。

　　依然是寡淡的眉眼，可是眼中凝结的点点冷光，刺目得惊人，乌黑的瞳仁与苍白的脸，几乎叫人要认不出来，却反叫周怜光生出一点惊艳之感。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师兄。可是看他一眼他就知道，那就是师兄。

　　这二十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怜光以“盛武”的身份加入了凌教，他是最初级的外门弟子，只能做些劈柴洒扫的最低等的活儿，每两日可以得到高级外门弟子的一些口诀心法传授。

　　周怜光虽然从前在外游历，后来又为仙盟出战巡游，遭遇艰险的经历比比皆是。但像这样在一个魔修门派里做人下人，还是平生头一遭。

　　但当他做着那些下人活儿的时候，心里却想到程双从前偶尔跟他提起，在被掌门收为弟子之前，他也是在太白的外门，做着一些仆役的活。

　　周怜光很快便在一众初入门弟子中“出类拔萃”，被提拔升了一阶，成了正式的外门弟子。据说现在教主正在别的宗派做客，还得要十来天才能回来。

　　周怜光耐心等待，在教主回来之前，碰着了一个机会。

　　教主要回门派，内门亟需整修，因此要选一批外门弟子，送进内门去做仆役。

　　周怜光没花多大功夫便买通了选拔之人，像这样早日能进内门的事，许多人争着抢着想做，所以他此举也没引起什么异样。

　　两三日后，被选拔上的人分男女两批，在外门的玉引堂集结。周怜光走入堂中时，目光不经意往女修那边一扫，却看见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按捺住，随着管事之人进入内门，分到了一座殿中，而那人恰好也分在了此处。

　　殿内管事命他们换上仆役的衣裳，训话了一番，各人分配了活儿，便将众人遣散了。

　　周怜光趁着离殿的空档，上前将那人肩膀一拍，把人抓到了偏僻角落处。

　　那是个眉眼清秀的女子，一双丹凤眼尤其有神，然而怎能瞒得过周怜光。那人也自知，当下屈了屈膝，笑着低声道：“盟主。”

　　周怜光皱眉道：“靳堂主，你这是做甚？”

　　靳明珠笑道：“属下自出仙界以来，就一直尾随盟主，盟主竟没发觉？”

　　周怜光自从在玉京将仙盟诸事安排妥当之后，便一路兼程，路上诸多杂事压在心头，到时候没想到会有个属下不尊命令，一路跟着他过来了。

　　靳明珠道：“盟主只身犯险，虽是为了月轮的下落，但齐堂主几位都担心不已，因而索性和属下想了这个下策，由我跟着盟主来这魔界，若有不测，也有人可照应。”

　　周怜光不说，他自然知道齐越是在担心什么。他对仙盟倒是没什么可挂心的，有崇林风在玉京，这些年崇叔虽然退居郊野，万事不插手，但其消息一向灵通。若是事态紧急，自有前任盟主临危受命出来坐镇。

　　靳明珠也等着周怜光的发话。她接下来这个潜入魔界的任务，也有自己的一分私心，自从从庄真人口中得知当年周怜光婚典上的一点实情后，她就对这个当初搅乱了盟主婚典、如今又把仙盟折腾得大乱的人充满了好奇，借着这个机会，正好来一堵尊容。

　　片刻，周怜光道：“你既已进来了，就安心蛰伏，听我命令。”

　　靳明珠低头道：“是。”

　　就此，周怜光和靳明珠各安其事，就如同这内门中其他的仆役一样。

　　数日后。凌教大门上的云板连叩三声，响彻全宫，是教主回来了。

　　周怜光和靳明珠此时，正和其他仆役一起，端着一些破旧的物件要送去器物阁整修。听见云板响，所有的仆役全都跪地，即便教主不经过他们面前，这也是必须的礼节。

　　教主是从内门的正门大道上坐辇回殿，和周怜光等人离得有些远，倒是跟随教主出去的两名护法之一，所住的殿阁在这个方向。

　　前面大道旁迎接的弟子齐声喊出“恭迎教主”时，周怜光猛地抬头，看向那个连身影都望不出清楚的方向。

　　靳明珠在旁见状，倒是想成全自家盟主一把，眼见着左护法恭送完教主之后，带着随从弟子往这边来，心机一动，身子一歪往前扑，手一斜，端着的一个破香炉里的香灰，就全泼在了正好经过的左护法身上。

　　登时纷纷的香灰飘得满天都是，左护法被飘了一身一脸，大怒道：“什么东西！”

　　他手一抓，就把靳明珠从道边拖来面前，掐住脖子。靳明珠惊慌失措，挥手尖声大喊道：“求护法饶命，求护法看在教主今日才回来的份上，饶婢女一命！”

　　左护法本要立刻将她毙于掌下，被她这么一喊，拉扯上教主，反倒不能下手了，怒道：“哪里的贱奴，凭你也配攀扯教主？”

　　靳明珠大喊大叫，心里却有些把不住能否把教主引过来，若不能，倒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好在不辜负她一番心思，左护法正要再下手，身后却响起淡淡的声音：“吵什么？”

　　左护法回头一看，竟真的把教主惊动来了，忙松手半跪道：“回禀教主，这贱奴使香灰撒了属下一身，属下正要她尝点苦头。”

　　程双稍稍靠坐在辇中，看着左护法手边的女子：“哪个宫的人？”

　　旁边领头婢女忙道：“回禀教主，是广仙宫的，才从外门选进来的奴役。”

　　程双注视着靳明珠道：“你过来。”

　　靳明珠膝行来到程双面前，靠着轿辇，程双倾身，勾住她的下巴，向上一抬。

　　靳明珠装作惶恐地望向程双，却闯进一双淡淡的眼眸中，那眼神，像烟像水般不着痕迹，却让她心头窜上一点凉意，好像自己已经被看透了一般。

　　程双嘴角一扯：“呵。”他松手道：“带下去，打骨鞭三十，关入禁室。”

　　周怜光再见到靳明珠，已经是三天后。她被从禁室抬回广仙宫的寝房，身上盖了条锦被，脸色惨白。

　　骨鞭之所以称作骨鞭，自然是每一鞭都能打在骨头上，痛苦之极，即便靳明珠这样已经步入金丹之人，也有些撑不住。

　　周怜光替她查看了下伤势，道：“还是要些丹药才能愈合。”

　　丹药倒是好弄，近水楼台，直接到宫中的丹药库中摸些来便可，那里库存数以千计，摸走一两枚，不会惊动任何人。

　　丹药库坐落在凌教宫内的东侧，周怜光挑了个夜里寂静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潜入。

　　待他带着丹药返回广仙宫时，越过北侧的宫殿群，忽然驻足，在教主寝宫的附近停了下来。

　　终究还是忍不住，翻过了寝宫的院墙，潜伏在墙边的树林中向那边望时，突然心中一跳。

　　寝宫的东南侧有大片湖泊。此时此刻，一道人影正伫立在湖边。

　　他连发也未束，就那么身披大氅，赤足站在湖边。向上看是广阔的夜空，向下看是空旷的湖面，夜空与湖面之间，就只有他一个人。

　　直到湖岸另一侧走来一个随从，周怜光才回过神来，慢慢地从树林中退去了。

　　他回了广仙宫，先去将药给了靳明珠。靳明珠接过药道：“谢……盛哥了。”

　　她见周怜光有些默默的，倒也不多问。周怜光便离开回屋去了。

　　周怜光本来的打算，是来到魔界，先摸清楚状况，然后想办法，劝服也好，用强硬手段也好，把师兄带回仙界去。

　　但到如今，他却希望能在魔界多待一会儿。多待一会儿，他便可以知道多一点，有关师兄的情况，这二十年不是白过的二十年，师兄已经经历太多他所不知道的事。

　　更别提即使是当年，他们结伴同游的时候，他也不是完全地……了解对方。

　　又过数十日，全教举办教内大会。两个月前，凌教灭了无峰山的另一大宗派，千魁宗，千魁宗的教众愿意投顺的纳入教中，不愿投顺的放逐或是处死。这场大会便是论功行赏，以及新加入的教众向教主效忠的仪式。

　　周怜光寻了个机会，得以在大会上侍奉。他站在大殿的角落，看着行赏之后，昔日千魁宗的门人一个一个上前，向他们的新教主宣誓效忠。

　　宣誓进行到队伍的末尾，一名魔修搀扶一个手脚僵硬蜷缩的男子上前，此人正是当初残杀凌教弟子、后被程双废去丹田手脚的千魁宗主之师弟，这次居然也投顺了。

　　那魔修搀着哆嗦的男人上前，抬头看向程双：“前千魁宗七鬼坛坛主……”

　　下一句本该是“给尊主请安”，然而魔修却猛地一把推开搀着男人，右手露出被对方身体掩盖住的锁链。

　　那锁链上安着数颗圆环状突出锋利的法器，便由魔修一把掷向高座上的程双！

　　瞬息之间，在场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谁也没想到重重守卫之中，居然有人能把暗器带进来。

　　只有一个人最先动了。他抽出身边护卫的佩刀运劲甩去，刀尖刺入魔修的右肩，登时把他发送暗器的整个右臂卸了下来。

　　魔修惨叫一声，暗器甩脱，深深嵌入了大殿的墙壁与梁柱之中。他犹自不甘心，还想冲上去，但已经被回过味来的教众制服。

　　程双自始至终端坐在高位中，未曾有半分动作或是动容，直到那人被制住，他才缓缓从座椅上下来，扫视了众人一眼。

　　“方才是谁扔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