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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痛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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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家。”江苓打开门把宋俞带进来,屋子不算太大,两室一厅,收拾地干净整洁,宋俞进来后大体看了一圈,在墙上看见了几张照片,大多是一家四口,后来变成了江苓和一个比她小很多的男孩子,“是你的家人吗?”他指着照片问道。
“是啊,”江苓看了眼,笑了,“不过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宋俞:“啊?”
沈熠淡淡开口,“都去世了。”
宋俞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歉,江苓摆摆手,“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江苓:“你晚上睡在我房间吧,我睡在客厅。”
“不不不,”宋俞摆手,“我在客厅就可以,今天晚上估计是睡不着了,如果你有什么事情直接叫我就可以,我会一直在这守着。”
宋俞说到底还是个男人,跟江苓在此前也不算认识,这么冒然地进人家,还住人家的卧室,人家小姑娘半夜再想想之后不报警宋俞都谢天谢地了。
“真的太麻烦你了。”江苓真心实意地说,但心里也不禁有点犯嘀咕,这人这么殷勤到底是为什么,该不会是……
她刚想到这里,就见宋俞一脸认真地跟她说,“只要你帮我宣传一下我的美好形象就可以了。”
沈熠惊了下,“你哪来的美好形象?”
宋俞:……
明明就是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江苓听了之后,心里那些疑虑反而消失了,一下子笑了出来,“好啊,以后我逢人就说,宋俞是个助人为乐的优秀青年。”
宋俞倒是毫不客气,“适当低调,适当低调。”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江苓逐渐放松下来,对于宋俞的信任也多了一些。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江苓自己的家庭情况。
“我十六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了,十八岁的时候,父亲也去世了,后来家里就剩我和我弟弟两个人了,他比我小八岁,今年应该十二岁了,是个半大小子了,”江苓笑了笑,“他这个人别看年龄不大,可精明着呢,在我家里,他最聪明,很小的时候就会做饭了,成绩特别好,要不是生病的话,我觉得他肯定可以跳级。”
“他现在……”出于之前的事情,宋俞现在问起来她的家庭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江苓的目光暗了下,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他的病太重了,今年七月的时候……就不行了……”
说完,江苓指了指另外一间卧室,这里本来有两间卧室,按理来说,宋俞也没必要非得睡在客厅,可是江苓对于那间卧室绝口不提,宋俞心里便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那间卧室就是我弟弟的,他的东西现在都还在里面,我舍不得扔,索性就把那个房间锁了,以后万一他回来了,还可以进去看看,”江苓慢慢地说,“……不是我不让你住,是怕你介意。”
宋俞笑了笑,“没关系。”
两个人聊着,沈熠却已经站在那门口看了很久。
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这间房间的阴气有些重,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江苓晚上总是被惊醒的原因恐怕也是这个,就是不知道里面的是什么孤魂野鬼,竟然在这里落脚。
沈熠想了想,回头看宋俞和江苓还在聊天,便伸出手指在门上画了一个繁杂一些的符咒。
既然里面的不出来,那他就放它出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画完,符咒闪了下淡淡的红色,隐匿不见了,然后沈熠又在江苓的卧室门口画了另外一个。
至少,他得保证江苓的安全。
至于宋俞……
有他在,没什么可怕的。
夜渐渐深了。
江苓和宋俞说了几句之后,回卧室抱了床被子给宋俞,面对江苓的不好意思,宋俞大方地表示他就喜欢住在卧室。
江苓的房门关上之后,宋俞就开始问沈熠,“我看你刚刚在那间卧室门前站了很久,发现了什么?”
“阴气重,应该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沈熠说道,“不过不用担心,我画了符,它今晚一定会出现的。”
宋俞:……
宋俞叹了口气躺倒在沙发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真的鬼呢,哦,那个女孩除外,她太正常了。”
“万一他长得特别可怕怎么办?万一他七窍流血怎么办?万一他头都没有,就半边身子怎么办?”宋俞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坐起来,目光惊悚地看向沈熠,“我已经有画面感了,我怕我会当场去世。”
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正主还没见着呢,自己先给自己脑补了一篇大制作。
沈熠有些无奈,“……你自己就是鬼,你怕什么鬼?”
宋俞“啧”一声,“你这就不对了,人还怕人呢,鬼怎么就不能怕鬼了?”说完,宋俞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无担忧地说,“我今天晚上恐怕是睡不着了。”
沈熠看了他一会儿,发现这人是真心实意的在担忧,没有半点调侃,于是觉得有意思起来,毕竟他当初见到宋俞的时候,这人对于自己已经死了的消息可接受的比常人快多了,他还以为这人真的胆子还可以呢。
“那不如干点别的吧,”沈熠一反常态地提了个建议,“看电影怎么样?”
“嗯??”宋俞看向他,有些不可置信,“这么好心?你有片源吗?”
沈熠点头,矜持地说,“只有一个。”
这么晚了,找点不那么令人害怕的事情做一做还是挺好的,能够有效缓解人内心的恐惧感,宋俞便兴冲冲地问,“什么电影?”
沈熠微微一笑,“午夜凶铃。”
宋俞:“……”滚,好吗?!
宋俞到底也还是没有看电影,毕竟午夜凶铃这个冲击有点太大了,他怕自己纯靠脑补就可以完结自己的生命了,都不用人家动手。
宋俞实在是气沈熠,不再和他说话,就安安静静地玩自己的手机,偶尔神经质地突然抬起头,警惕而迅速地扫视一遍自己的周围。
下来这么十几次,再紧绷的心都渐渐松懈,宋俞自己先挺不住了,本来说了“睡不着”的话,现在却在疯狂打脸,困得眼皮耷拉了下来。
沈熠靠着窗台,目光所及之处是整个人客厅,一低头就看见了昏昏欲睡的宋俞。
沈熠:……谁说的睡不着的来着。
看着宋俞困得不行,但还是坚持着不肯闭上眼睛,生怕发生什么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
沈熠本不想管他的,因为姻缘绳的事情他着实对这个人有些敌意。
沈熠瞪了他一会儿,最后指尖一点,一点星光飞入宋俞的身体中,宋俞便瞬间闭上了眼睛,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客厅将夜空的月光完全的隔绝在外,手机屏幕坚持了一会儿熄灭了,空荡荡的客厅里最后一点光亮也随之熄灭。
“咔嚓——”
那被锁上的门的把手开始转动,沈熠的目光落在那扇门上面。
“吱呀——”
门被打开一道缝隙,一团黑影从里面贴着墙壁飘了出来,几秒钟之后,那门又砰地一声被关闭。
那黑影转身回头去拧那门,那门却无论如何也拧不开了。
沈熠轻轻扯了下嘴角,下一刻,一道声音从他的耳边幽幽传来,像是一个而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你笑什么?”
沈熠没转头,目光收回,又落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传来的手中的本子上面。
抓不到他。沈熠心想。
他不说话,那声音就显得有些气恼。
“你是什么人?”这回,那声音是从客厅的另一头传来的,变做了有些僵硬的娃娃音。
沈熠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副金丝边的眼睛,细致地擦了擦戴上,还是没有说话。
“你来这里什么目的?!”声音的主人急了,声音开始变得像是一个女人,尖利而刺耳,让人想要捂住耳朵。
沈熠勾了勾唇角,叹息似地呼出一口气,声音带着一股低沉地笑意,“长得真漂亮是不是,应该有很多人夸她吧,也很傻,很容易骗,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了。”
那声音的主人突然沉默了。
若是此刻有灯光,便可以看见沈熠那满是笑意的声音下,有着一双毫无感情的双眼。
“失去双亲,唯一的弟弟也没了,这样的女孩太容易接受别人的关心了,只要稍稍关心她一下,她就可以任你,为所……”
“你敢?!”
这一回,沈熠听清了,这是一个带着稚嫩的男孩儿的声音,已经有了一些变声的沙哑,沈熠眯了眯眼睛,右手忽然升腾起一阵蓝色的符咒,他上前两步,从一团黑影之中拉了一个人形出来。
“抓到了。”沈熠的声音恢复成了平时的那种冷淡的样子。
手中的人不断挣扎着,那蓝色的光顺着沈熠的手下移,变成了一条条的细线将他缠绕地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沈熠打了个响指,顺手扔了件外套在宋俞的头上,客厅里所有的灯一下子打开,光亮让那人一下子缩了起来,沉睡中的宋俞也开始渐渐转醒。
宋俞一睁眼,透过黑色的外套感受到了头顶的光亮,他没动,待了两三秒,才把头上的外套掀开。
有了外套的缓冲,那光亮也不是那么刺眼了。
宋俞看见沈熠依旧靠在窗台边,只是手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蹲了个男孩子。
“这是……?”
沈熠扫了一眼,“始作俑者。”
另一边,卧室的门传来响动。
男孩猛地抬起头来,抓住沈熠的衣角,“带我走,我……”
“江云?”
可是已经晚了,江苓已经走了出来,目光直愣愣地看着蹲在窗台边上的男孩子,“是……你吗?”
宋俞有些惊讶,“江云?你弟弟?”
沈熠的眉间没有任何波动,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般,目光轻轻一转,看了眼宋俞。
宋俞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对江苓说,“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江苓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一步一步走到那男孩身边蹲了下来,“江云?”
江云躲不过去了,便转了过来,一张白净的脸霎时间变得无比恐怖,江苓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
沈熠的眉轻轻皱了下。
江云扯开嘴角,低头笑了起来,“你现在看我这样是不是特别开心?”
江苓本来已经爬了起来,听到这话又愣在原地,“你什么意思?”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江云每说一遍,脸上的青色就加深一分,那张可怖的脸就变得更加怨毒,“要不是你,我就不会死了,都怪你!”
江苓往后退了一步,“为,为什么?”
江云看着她,笑了声,“你说你能够带着我,可结果呢,你没钱给我治病,你到处打工、兼职、借钱,可是那才几个钱啊!就你那点破钱还想要救我?!如果早几年我跟着他们走了,我就不会死了,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我会过的非常好,有新的爸爸妈妈,不用担心半夜会不会只剩下我一个人,也不会担心这个废物姐姐到底能不能赚钱给我!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吗?怨鬼,带着怨气,没办法投胎,也没办法离开这里,都怪你!”
“我对你不好吗?”
“好?煮鸡蛋永远只给我鸡蛋黄,我最讨厌吃鸡蛋黄了!学校里组织夏令营,全班都去了,就我一个人没有去,还不是因为你没钱?我被人骂了,你说不要跟这些人一般计较,是啊,骂的不是你你当然不往心里去了!还有,姑姑家给我的钱,哪去了?是不是你私吞了,还假惺惺地告诉我是被你换回去了,呵,你别以为我是傻子!”
江云这一番话像是憋了很久一样,现在终于全部说了出来。
江苓看了他很久,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没有问那些事情,只是问,“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是你?”
她的眼里没有震惊,只是无边无际快要漫延出来的悲哀与心疼,还有模糊视线的泪水。
“对,”江云微微抬起下巴,猩红的舌头舔过红唇,“生人是最好的养料,这样我就可以强大起来,终有一天可以离开这里。”
江苓沉默了下,低声说了句什么,只是她的声音太小了,宋俞听得也不真切。
江苓突然站了起来,手背将脸上的泪水狠狠地擦干净,“你以为我愿意养你啊?如果不是你,我会过得这么辛苦吗?我辛辛苦苦地给你凑钱治病,到头来你他妈直接死了,我的钱还都打了水漂呢!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我就让你去死好了!我这么大的力气,就是图你死了都不放过我吗?”
“你死就死了,死后还这么折腾我,你凭什么啊?啊?”江苓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好了,你的面目我也看清了,我的想法你也了解了,你直接滚吧,爱投胎投胎,投成猪投成狗还是别的什么畜生都跟我没有关系,你要是敢留在这里,我就直接扒了你的骨灰,随便撒到哪里去。”
宋俞和江苓交谈以来,一直觉得这个人是温和地,没听到她说过这么激烈的话,然而此刻,她就像是失望到了极致,变成浓浓的恨意,恨不得将眼前的人从自己的世界里彻底抹去。
宋俞:“江苓……”
江苓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她颤抖着看着那个角落里的熟悉又陌生的孩子,轻轻地说,“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