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主今年四十八》醒晏

10、第 10 章

　　齐岫同洛直又说了会儿话，便拽着人起身一同去寻玉桃花——别是真就昏在了屋里头！至于为什么要拽着洛直，开玩笑，若是他们帮主死的时候就一个外人在场，他还想不想下回日山了？

　　况且，他也不认路啊。

　　洛直带着他转过几个弯，就到了玉桃花自个儿的小院子里。倒是当真栽了两排桃花，花季时想必能挺好看。“你不晓得，春天时候老头子总自个儿站在这儿，鬼知道在看什么，反正就是盯着花瞅，诶，跟神经病犯了似的！”

　　洛直话音未落就从枝叶最茂处生生袭来天青色一道剑锋，“我操！老头子他妈的耳朵这么好使！”

　　他往齐岫身后一滚，直接抱住人大腿，丝毫不顾及他在上回日山前是个只会轻功的废柴。“齐哥哥救我——”

　　“找你的童养媳去吧。”齐岫都想把这位活宝踢飞，随手折了树枝刚想敲他两下脑袋，那青色剑锋就仿佛游龙，准确无误叼上他那截树枝断成两截，糊了他一脸叶子。游龙就从他耳畔划过，带着的凉意让他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哆嗦——“洛直你先救我！”

　　听得那剑锋处仿佛有人轻笑，声音还有点哑，笑到一半就成了咳嗽。

　　他拨开一帘翠色走出来，玉桃花站在院子当中，周身素淡冷清似雪，只有笑是带着热乎气的。

　　收剑归鞘，他走到二人面前来，拿剑鞘敲了敲齐岫脑袋，“你们俩这是什么，比怂大会？”

　　行吧……他想想方才自己跟洛直的表现，应当是难分高下。

　　“特别是你，齐岫，还要喊洛直救你？”他掩着嘴咳了几声，“就他这种怂货，你还不如让你大爷来。”

　　齐岫要扶他，却被玉桃花轻轻避开，“别碰，再过了病气。”

　　“不冷么？”

　　山间初晨虽是空气清爽，却也带着一晚积蓄下来的凉意，悉数成了桃花树叶上凝结着的露水，融化在齐岫脸上，在眉间悬而未决。而玉桃花只穿了一件颇薄的白色长衫，仿佛如天际隐约的月痕，纤弱的一手就能掐断。

　　玉桃花笑道，“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我披风在那边凳子上，你给我拿来吧。”

　　齐岫依言拿了，抖开天幕凝练下的一色烟蓝给人披上，顺手就要将带子也一起系上。而手忽然被谁握紧，玉桃花就攥着他的手，给自己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离得太近，他睫毛几乎就要扑到玉桃花的胸口，他甚至感觉得到面前人温热的吐息，也能够勾描出唇角一个笑意。

　　握着他的手并不是很像一个中年人应当有的手，骨节干净分明，仿佛新生的竹节，没有多余枝蔓。掌心如握着昨夜坠落的月华，仍是透骨的微凉，几乎通过手指传输得到心口。

　　“多谢。”玉桃花就在他的耳畔，笑得温柔。

　　洛直忍无可忍，“不是说怕过了病气？”

　　他家教主非常不要脸地眨了眨一双含波的桃花眼，“我病好了。”

　　洛直只觉得自己站在这儿都多余，一斜眼，旁边还趴着楚扬变的黑豹，慢悠悠晃着尾巴，寻到他目光，爱答不理地转了身去。

　　“扬哥我觉着，咱俩在这儿纯属吃饱了撑的。”他跑过去玩楚扬的尾巴。

　　楚扬变了人形，依旧无精打采的样，往台阶上坐着，一手百无聊赖拄着脸，“行了，咱们桃花儿老大就快不要咱们了。”

　　“阿洗要我就成。”洛直一笑。

　　楚扬忍无可忍，一巴掌糊到他脸上去。

　　那天下午玉桃花还教了齐岫半天如何用剑，他不算个称职的老师，三言两语指点了之后就自个儿躺在椅上晒太阳，扔给他一句话，“自个儿练吧。我老了，没工夫教你。”

　　秋老虎还猛，大太阳晒着，齐岫在那儿一遍遍练剑，玉桃花躺着喝酸梅汤，怎么看怎么气人。

　　“手端平。”玉桃花懒洋洋道，桃花眼半睁不睁的，“抖成这样，你抻面条呢？”

　　齐岫咬牙将手再伸直，肌肉拉的酸疼，怕是明天早上穿衣服都费劲！

　　玉桃花看他看着都累，叹气道，“怎么同你说的，不要只用胳膊的劲儿，是将全身内力融会贯通到手腕和指尖上去。”

　　他好不容易有了雅兴，起身指点小崽子两下，踢了踢他的腿，“站稳。”

　　然后就从背后伸过来一双手，耐心板着他的动作，“眼随心动，手随眼动，慢点。”

　　齐岫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靠在玉桃花怀里，忍不住的心乱如麻，将他说的话一字也没记下来。

　　直到片刻后玉桃花敲了敲他脑袋，“复述。”

　　齐岫一脸茫然，玉师傅却丝毫没有放宽标准的意思，“我刚才说什么了？从我过来开始。”

　　“帮……帮主。”他眨了眨眼，脑海里飞快搜索能帮他蒙混过关的有效理由——能怎么办，总不能说帮主你长得太迷人了吧！

　　玉桃花似乎早在预料之中，“没听清？那就慢慢练吧，总能练会的。”

　　“练不会啊，今儿的晚饭，我就替你吃了。”

　　齐岫欲哭无泪，他不知道自己失忆前是不是也上过私塾，不记得抄书一百遍的辛苦，因此没少嘲笑郭老四那上私塾的小侄子，谁知道风水轮流转，今儿到了他的头上！抄书好歹只累个手，他倒好，手跟腿一起累！

　　玉先生又懒洋洋歪到躺椅上去了，冲了杯茶，心满意足地磕他的瓜子儿。“嘴也得出声，出一招喊一声，就喊帮主面如冠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吧。”

　　齐岫喊的出口楚扬看不下去，扔给他大大的一个白眼。“桃花儿你何必自欺欺人……”

　　他话音未落，就听得玉桃花高声道一句，“好，齐岫，加一句，副帮主嫉英妒俊。”

　　“玉桃花你这就不厚道了啊！”

　　“副帮主血口喷人——”

　　“玉桃花你再说一个试试？齐岫别听他乱扯！”

　　“副帮主威逼利诱——”

　　楚扬忍无可忍，一剑就飞了过来，玉桃花翻身一躲逃上房去，躺椅倒是被他砍作两截，楚扬追着他上了房，只听得后院一阵噼里啪啦，鬼知道这二位又砸了什么东西。

　　来魔教的第二天。齐岫在心里写日记，没有烧杀抢掠，没有美酒佳人，我只不过是在经受□□和良心的双重考验。

　　玉桃花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了，齐岫倒还在那儿练剑，一招一式挥舞的已是有模有样了。他抱着臂在后头看了一会儿，少年人长发束得利落，侧面看白如冰瓷一张俊秀脸面，他方才自夸那些词倒全能搬上来。

　　出招时机把握的也好，不贪花哨，只是个利落干脆，却偏有点让人猜不到的诡谲意思。

　　不过刚重拿起剑来，就已经这么厉害了。

　　年方十三就名扬蓼花江的那少年，从云雾中来，向云雾中去，衣不沾血，人不留名。想必除了漂亮阵法以外，应当还少不了一手好剑术。

　　他正出神，齐岫忽然看地上多了个影子怎能不慌，忙中一手就将剑递了出去，直冲玉桃花咽喉。

　　却见对方眼都不抬，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一个起手格挡住他的剑，借力前逼得他后退几步，白刃纠缠时自己腾空抽剑，身形变换如同时有千百柄银光向他而来。

　　齐岫也不傻，眼看挡不下来，就地一滚不知何时换手拿剑，趁玉桃花落下时猛然抽刺。

　　不错！他在心里暗暗赞了这崽子一句，却比自己还差了不少！他腰身一折，任剑锋逼到眼前来，反手直击齐岫拿剑的手腕。

　　齐岫中招的一刹那就换过手来，他大有些中计之感——小崽子怕是早就做好了中招的打算，方才刺他那一下用了左手，而惯用的其实是右手。纵是他也料不到齐岫这么快就刺出第二剑，骤然步法一乱，被逼的倒退了几步。

　　两人对视时，他看见齐岫脸上格外灿烂一抹笑，比薄了西山的太阳艳上许多。

　　行嘛，学会骄傲了。他笑着，恍惚间竟看见当年的自己。

　　他挽了个剑花，不再用任何手段冲过来，白刃相击几乎摩出火花，听得乒乓声响，招招落实，步步紧逼。好似山林中狩猎的白虎，吃准了自己尖牙利爪，绝不给猎物逃脱的机会。他知道自个儿会赢，所以半步都不让。

　　剑如骤雨狂风，不循法子只随心而动，旁人观来只见得一道天青色影子，不知他眸子里烧的是赤焰。

　　几个回合下来齐岫到底挡不住，被玉桃花一击落了剑。“姜还是老的辣吧。”人曲着手指不轻不重弹了下他额头，笑眯眯收了剑，方才的锐利全都消失不见，还是那气质温华慵懒的中年人。

　　齐岫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全汗湿了，心跳也格外的快，喘得像条老狗，都说不出话来。

　　玉桃花见状，给他倒了杯酸梅汤，不知是什么保温技术，里头竟还有几点冰碴，看着就鲜酸爽口。

　　“行啦，还觉着我喝酸梅汤气人不了？”

　　齐岫猛摇头，看着玉桃花仿佛自带了层如来佛祖的圣光，拿着酸梅汤碗就可以普度众生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