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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八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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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彦摇摇头,“我倒还好,就是郡王殿下...”
话说了一半,似乎又觉没有必要,便转言道,“那日我得了吴家五娘的信儿,本可以当夜就出宫回府,不想又被陛下指明为太后做祭文,期间各国使团陆续离京,诸事纷杂,便未来得及告知满满。”
“满满莫要记怪哥哥。”
“我知道的。”陶满满道,她将桌上那碗还未动过的面条往前推了推,“这碗是干净的,你们若是等不及嬷嬷再送来,便先垫垫肚子吧。”
秦瑛的情绪很低,“我不饿。”
宋清彦也道:“我离宫前在值房已用过宵夜。”
陶满满无法,只好吩咐荔枝让梁嬷嬷无需再耽误功夫。
小炉子上“咕咚咕咚”煮着她制的果茶,她取过茶壶各自为两人斟了一盏,问秦瑛道:“你...”
“有很重要的事与我说吗?”
否则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离开延庆帝的视线呢?
秦瑛沉吟不语,似在斟酌说辞。
宋清彦斜眼看了他一瞬,轻哼道:“来时我问他所为何事,他也如当下一般讳莫如深。”
陶满满抿唇暗忖,若是杨太后没有去世,按照秦瑛之前的打算,在延庆帝万寿后不久,他就会独身远赴凉州去接任舅祖父的军职。
思及此,她的心尖倏然拧紧,“你要走了吗?”
宋清彦闻言,略一思量便知陶满满话中含义,他忽而恍然,盯紧了秦瑛道:“你莫不是想要将满满也一并带走?!”
良久,秦瑛垂眸颔首,“没错。”
“她必须跟我走。”
“不行。”宋清彦脱口而出就是拒绝,“你擅自离京,去的又是陇右,你以为陛下会如何对付你?”
“即使你不认为满满会拖累你,可我也不会让她跟着你风餐露宿,被人穷追不舍!”
“那我从延庆帝手中逃之夭夭,你觉得他不会拿捏满满以此来威胁我吗?”秦瑛恨声咬牙,反驳得掷地有声。
“我可以将她送回蜀中,或是公开她的身份!”
宋清彦想是被秦瑛的昏招气晕了头,不假思索地与其呛声。
果然,秦瑛随即冷嗤道:“你怕不是忘了你入朝的目的,她的身份一旦公开,你与我暗中勾结也昭然于天下,你敢赌吗?”
“你亲手给延庆帝递上一个名正言顺罢斥你父亲的把柄,甚至是伸向你家族的一把尖刀。”
“还有,你西川节度使府上的内鬼找到了吗?”
话音落,宋清彦怅然失语,神色也变得委顿,默然良久,他才低声缓缓道:“可是你也难以做到万无一失。”
陶满满在旁看着他二人你来我往,谁也说服不了谁的厉声争执,攥着手心焦不已,好容易等他们消停了,她赶紧对宋清彦道:“哥哥,其实秦瑛说的没错。”
“以前陶闻溪就与秦瑜说过你投靠了秦瑛,现在她又与秦瑜恢复了联系,保不齐会在秦瑜跟前质疑你接近他的用心。”
“所以,为了保全你和宋家,明面上都不该与我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一番话将宋清彦说的愈发颓然,他面露痛苦之色,“满满,是哥哥对不起你。”
“既不能与你相认,更不能护你安危。”
“我没关系的。”陶满满忙不迭地摇头,“御前行走本就如履薄冰,你上下周旋也极为不易,倒是我无端将你牵扯进了秦瑛的漩涡里。”
宋清彦沉下一口气,“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转头看向秦瑛,“既然郡王心意已决,我很好奇你在陛下严密的监视下有何周全详尽的计划。”
秦瑛淡声道:“皇祖母出殡当日人多眼杂,我会安排人将满满混在百姓中送出城至豳州。”
“豳州现任刺史是舅祖父昔年自军中提拔的唐玄,延庆帝不知此事。”
“待棺椁入陵等一应事了,送葬仪仗返京时,我会借机脱身前去与满满会和,此后再绕道庆州前往凉州。”
正常情况下,渡渭水后通常经由祁州到达凉州耗时最短。
但事急从权,为了掩人耳目和尽可能保证安全,只能如此。
“那和亲王呢?”陶满满问。
比起她自己,于延庆帝而言,和亲王才是秦瑛最大的软肋吧?
“父王...”
秦瑛的语气透出几分黯然,他却没道出父子间的不快,仍是道,“他与我们分开走,沿途会有伪装我身份的人扰乱延庆帝的视线,以此来摆脱追兵。”
“太后娘娘出殡那日,陛下不去吗?”陶满满奇怪,若是延庆帝明知秦瑛要逃,又怎么会刻意露出破绽给他机会呢?
“当然会去。”秦瑛冷笑,“否则他岂不是要落天下人口实?况且他还要借此机会算计我和父王。”
“你也知道?”
宋清彦哼声道,“你那漏洞百出的计划,如何躲过陛下的暗招?”
陶满满叹了声,“可是进退维谷的局面,秦瑛能与陛下比的也就是速度啊。”
“太后娘娘才将仙逝,坊间非议颇多,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便是忍气吞声,他也要好生供着秦瑛与和亲王呀。”
“我想,他就算手段用尽,当前唯一的目的也是人圈在长安?”
“道理如此没错,”宋清彦颔首,“可你也知晓太后娘娘的死因,为了巩固皇权,以陛下的心狠手辣,和亲王与郡王的生死实在难料。”
“毕竟,作为一国之君,要在史书上改写自己的身后名,易如反掌。”
也对,皇图霸业自来是踩着尸山血海而成的,不过是养母而已,陶满满想,便是生母挡了路,延庆帝也会眼都不眨的说杀就杀吧?
她心下凄然,郁郁难言。
秦瑛见她的模样,抬手抚了抚她的脸,“怕什么。”
“我死了,你都不会死。”
陶满满没好气的瞪他,心说就是因为知道你会早死,我才害怕!
你还自己咒自己!
谁知道会不会因为现实严重偏离剧情而神来一笔,让你换个死法?
宋清彦突然又开口了,他指尖摩挲了一瞬,“或者我可以提前派人将满满送去凉州?”
“如此,脱离陛下的监视,你也可以轻松许多。”
“不可。”秦瑛斩钉截铁道,“若你要在朝中保有当前的声势地位,此事便莫要掺和进一丝一毫。”
“延庆帝深谋多虑的疑心,你赌不起。”
*
杨太后出殡这日,是近日来少见的晴天。
只是日光在冷冽的空气中显得苍白又萧索,长安的百姓自发走上街头与素昧平生但又如雷贯耳的帝国太后作最后的告别。
陶满满如同往日般出门闲逛,身侧紧跟着荔枝一人。
因还在国丧期间,主仆二人皆是青衫素面,周身只配了几件潦草的银饰。
她们徒步而行,越往前,人群越是密集。
到了朱雀大街,两侧百姓拥挤地立在街道两旁,目光注视着皇城的方向。
吉时将至,井然有序的金吾卫执刃列队人前,为即将出宫的送葬仪仗开道。
很快,骑着高头大马,手执长矛的禁军徐徐露于人前。
其后是撑着经幡、各色旌旗华盖的内侍,另有宫婢随行在侧,或提着花灯,或捧着寓意不同、样式也不同的纸扎,还有的则提着竹篮,不断的向空中抛洒着纸币冥钱。
杨太后生前礼佛,长安城中各大寺院的主持高僧悉数到场,手捻佛珠,口中喃喃有声的念着经咒。
随着送葬仪仗的缓缓向前,围观百姓也在随之移动。
陶满满从容的隐在人群里,无意识的随波逐流。
不多时,她便看到披着绣有巨大“寿”字锦缎的杨太后灵柩。灵柩体积很大,由近百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合力抗抬在肩。
满朝文武大臣随行在灵柩之后,他们各个白衣素服,神情整肃庄严。
延庆帝伤心过度,即使龙体有恙也兀自强撑着为杨太后送葬,他领头在前,身后则是身着玄色暗纹锦衣的和亲王父子。
浅淡的日光照在秦瑛白如脂玉的脸上,又有一身黑衣相衬,令他显得愈发清瘦峻拔。
他始终低垂着眼睫,双唇紧抿,下颌也微微收着,陶满满一看就知道他在隐忍悲痛。
马蹄哒哒,四周却是静寂无声。
仪仗的最末尾,是驮着一应送葬人员在送葬途中所需日常物资的骆驼。
杨太后与先帝合葬永陵。
永陵位于长安以西的邑县,此去至少有三四日的脚程,其间少不得要停下歇息。
长长的队伍逶迤,百姓缀在后面,直到出了金光门都久久不散。
陶满满望着秦瑛的背影,不觉停下脚步,心道你一定要顺利啊。
豳州再见。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八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