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妖，没关系》游凌儿

1、一、出嫁

　　三月的江南开满了桃花，在轰轰烈烈的鞭炮声中，章桃儿在喜娘的搀扶下跨出了家门。红着眼睛的娘亲跟在后面，掩面哭泣。拉着她的衣袖不肯松手。
　　桃儿就跟她这个名字一样，普通，常年抛头露面的脸上没有一个尚未出阁的少女般细嫩的肌肤。出生的时候是在桃花盛开的三月，桃儿便成了她，而她便是那三月还未成型的桃儿。看起来青涩，尝起来定当没有味道。
　　“娘……是我自己选择嫁的。”桃儿掰开娘亲的手，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绣着鸳鸯的鞋面上的大红真的很喜庆。
　　章桃儿今天出嫁，买豆腐的父亲没什么钱给她办嫁妆，连个陪嫁丫鬟都没有。什么都是由对方置办的，不仅仅如此，对方还给了章家一笔银子。这样的话豆腐店可以换上新的招牌了，也可以扩大经营。
　　媒婆来到章家的时候，桃儿听到苏家大少爷几个字，就同意了。连爹娘都诧异，如果不是了解自己女儿的个性，恐怕都要跟着外人认为自己女儿是贪图苏家那点彩礼。
　　“哎呀……苏家可是大户呀！”
　　“你懂什么？苏家大少爷是个病秧子。”
　　“病秧子？谁不知道。可人家二夫人就看上人家买豆腐的闺女了，要是看上我闺女，就算做小的我也愿意。谁叫他苏家有钱呀！”
　　“你家闺女怕是没那命。”
　　“那是……他章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那大少爷听说……”
　　桃儿听不真切了，说话人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她坐进轿子后就更加听不到了。也罢！她不在乎……病秧子也好，她不在乎。
　　红喜帕盖在桃儿的头上，上面栩栩如生的鸳鸯，一看就是城里最好的彩绣坊的做工。昨天晚上她摸了一遍又一遍，抱在怀里直到出门。作为妾嫁过去是没有凤冠霞帔的，连迎亲的队伍都是简单的七八个人，可在任何人看来还是她们章家高攀了。
　　不算华丽的衣服是艳丽的大红，在桃儿眼里确实是太耀眼了，刺的眼睛有点生疼，今天她出阁，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华丽的色彩张扬的盖住了那张不太耀眼的容貌。即使是那样不重视的小排场，在平常人家也是难得置办起来的，摇摇晃晃的轿子被抬起来了，桃儿很想再看看外面自己熟悉的地方，但是她也想那一刻是由苏家大公子来做，她期待喜帕掀开的瞬间看到的是苏慕辰那张好看的脸。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脸上一片火辣。
　　手里的帕子越缠越紧，那是上好的丝绸，丝滑的触感在手指灵活的转动，比桃儿的手心还要柔软。像她这样平常人家的女孩怎么能买得起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过她确实有一条，正叠的好好的放在衣襟里。那条帕子是苏大少爷的……是的！她曾经见过那个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男人，尽管他很少出门。
　　苏慕辰确实是她长这么大见过最漂亮的人。说漂亮有点不恰当，但是桃儿没上过私塾，知道的词语不多。那个三月桃花开的时候，苏公子站在满树桃花下，掩着手帕在咳嗽。虚弱的快要跌倒的时候，桃儿唐突的上去扶他，不知道为什么苏公子身边的仆人个个都离他远远的，桃儿扶着那个高大的男人，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一个跟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紧张的连呼吸都快忘记了，脸烧的厉害。
　　“姑娘……你的豆腐都坏了。”男人站稳身子，扶住旁边的桃树，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平缓的语调，似乎带了些许戏谑。
　　“啊！豆腐！”桃儿惊呼，天哪……这下回去爹一定会揍死她的。桃儿脸顿时红的跟桃花一样。
　　“这个给你！”苏公子修长的手摊开在她面前，白皙的比女孩的皮肤还要细腻的手，伸到桃儿面前，上面放着些碎银子。
　　“这个……”桃儿低着头，不敢伸手。手在衣袖下摩挲，上面还有干活留下的茧。
　　“给你！”苏公子加重语气，摇晃的身子被人搀扶着。
　　“姑娘……我们……少爷给你的，你就接着吧！”扶着苏公子的人似乎很害怕，连搀扶的动作都意外的生疏，远远的把自己的身子跟苏公子拉开距离。桃儿望着这对怪异的主仆，心里开始同情这个家财万贯的苏公子。
　　“给你。”苏公子把碎银包进帕子中，然后塞到桃儿一直藏在衣袖的手中，然后转身离开。
　　他是个好人，这是桃儿对苏慕辰的第一印象。温柔、翩翩有礼没有城中所有有钱公子哥那样的轻浮。桃儿记得有次有位公子撞翻了自己的豆腐，要自己完好无损的捡起来才肯赔钱，可是所有的豆腐掉到地上的时候已经碎了。桃儿偷偷把碎豆腐抹倒那公子哥的衣服下摆上，反正他一件衣服就够赔她一篮豆腐。
　　“姑娘苏家到了。”喜娘挨着轿子偷偷提醒桃儿，桃儿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里来了。手帕都要跟手指缠到一块了。
　　轿子停下却迟迟没人来踢轿门，也没有热热闹闹的人潮声，只有听起来很寂寞的鞭炮声。喜娘进来搀着桃儿往外走。为什么不是苏大少爷？
　　“姑娘，苏家是大户，你进来了就是福气，前门后门都一样。”
　　桃儿脚步一停，难怪没有声音，原来是后门。
　　“苏家娶你过来是伺候大少爷的，没人踢轿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做小的就认命吧。”
　　桃儿被拖着走的脚步变得很不真实，如果现在逃走来不来得及？心甘情愿嫁过来，自己一辈子的大事，就这样？草率的太过分了，不免有点怨恨自己所嫁的人。
　　“要不然二夫人为什么要让你一个买豆腐的女儿过门，将来大少爷总是要娶妻的。安分守己不会少你一口好的。”
　　喜娘带着告诫的声音，一直嗡嗡的在桃儿耳朵里响。她当然知道这一切……要不然姿色平平，又是下等人的女儿怎么可能嫁到大户人家。当初媒婆过来说亲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可是没想到会这么苛刻。
　　一路走过去冷清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如果不是那些红色，桃儿都不相信今天是她出阁的日子。不知道走了多远，脚下终于有了障碍物，桃儿低着头能看到那是门槛，抬脚跨过去，她闻到一股清香，她被扶到床前，大红的被褥和床幔还有龙凤呈祥的枕头，她偷偷的从喜帕下面看过去，很多东西都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不过……喜帕在她偷偷打量的时候就被掀开了，几乎是用扯的。
　　桃儿努力眨着眼让自己适应外面太强的视线，眼前的人一袭白衣，居然是白衣。
　　这个人就是苏慕辰就是她的夫君，剩下来的人生她都将陪伴在这个人身边，可是他成亲的时候居然穿着白衣，他们还没拜堂！
　　“哼……换了这身红衣。”男人扯下桃儿头上别着鲜花的红簪子，一头青丝泻了下来，桃儿最引以为傲的长发此刻没有给她带来任何惊艳，凌乱的洒落下来，只会让她变得很难堪。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很虚弱，却是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桃儿望着男人凶狠的眼睛，有点胆怯的往后缩。
　　“小晴……带她去隔壁的厢房，换了这身难看的皮。”
　　桃儿还来不及看清，就被一扯丢了出去，叫小晴的丫鬟正好接住她飞过来的身体，踉踉跄跄的站稳身子，回头看那个施暴的男人，他已经躺在床边的躺椅上了。
　　“以后你就住隔壁厢房。”冷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可能是身体太弱了，加上因为刚刚的举动，人已经有点喘气了，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睛，在养神。
　　桃儿出门的时候衣襟里的帕子滑了出来，大概刚刚的拉扯间，衣服被扯松了，捡起地上的手帕，桃儿眼睛有点湿润。这是什么状况？现在正是正午时分，连堂都没有拜，就要换下这身红衣，不是该连穿三天直到回门后吗？
　　捡起地上的帕子，使劲揉进手心，跟着小晴出了厢房。
　　隔壁的厢房布置跟那边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些耀眼的红。桃儿没住过这么舒适的房间，看到的时候也收不住眼睛。叫小晴的丫鬟什么都没说，只是从柜子里拿出衣服给桃儿换上，居然是白色，桃儿不是不喜欢白色，但是因为是小作坊的女儿，她从来不穿白色，因为容易弄脏，更何况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
　　“小姐，二夫人请你过去。”服侍桃儿换衣服的小晴面无表情的交代着。
　　“啊？”桃儿有点不适应被人服侍，这种富贵人人家穿的罗裙她也很少穿的，折腾来折腾去，她头都晕了。
　　“二夫人在你来之前就交代过了，等你一到便过去。”小晴语调平平的说着，连尊称都没用。都说大户人家的下人都比外人要高一截，桃儿看的也很淡，她在想也该给二夫人敬茶，只是不知道苏慕辰会跟自己一起去吗？还有自己这身白衣？
　　“只是……这身……”有点不安的看着自己这一身，桃儿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没关系，二夫人不会介意的。”小晴淡淡的说，把桃儿换下来的衣服叠好收进箱子，然后立在她边上，示意带她去见二夫人。
　　“那……相……公……他……”
　　“大少爷不会去的！”小晴人已经走到门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