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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紫月府(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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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回到紫宸宫,路过大殿,一路的繁花过去,殿内亮堂,画雨正坐在那里,两眼泪汪汪:“嘶,疼……”
药医正在给她上药。
她方才吓画雨的时候心中有数,下手其实很轻,那伤是小伤,几个血泡,但是足够让她不在敢乱动她的东西了。
不过此番在殿内是九重天最好的药医。药医正在仔细上药的时候,门上忽然来了个两个人,“画雨。”
那正是画雨的父亲和母亲。
清水哭着扑到长洲夫人的怀里,“娘……”画雨哭的伤心,北极就站在她的旁边。长洲夫人抬手摸了摸画雨的头,一群人在殿中,烛火有些摇晃却温馨。
月初远远看着有些出神。她这万万年不知道受了多少伤。她从不伤心。可此时她看着这一幕,有些缓不过来。
她有些羡慕画雨。画雨她的娘亲,爹爹,还有北极对她都很好。
月初正出神着,常州夫人身后跟着一位穿着紫色衣裳的姑娘,提着一个小药匣子上前,柔声道:哪里受伤了?那个紫色身影在殿中格外显眼。
院中微风习习,却有些冷。
月初收回目光,捂着自己的伤口想要回房。刚踏出一步却听得殿内常洲夫人责备画雨声音:“你又不是第一次来九重天上了,缥缈台那等地方你不知道不能去?现在知道疼了?”
画雨抽泣了两声,带着哭腔:“不是我自己去的……”她像是不敢说,犹豫了一下“是,是……是北极帝君宫中新来的那个月神官将我推下去的。”
月初脚步一晃,提到了过道上的一个花盆。紧接着殿内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常州夫人冷冷看着她:“站住。”
画雨抽泣着,小心翼翼躲在常州州夫人的身后。北极坐在首位上,声音淡漠“你还不快过来。”
月初愣了愣,缓缓走进去,常州夫人已经开口:“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与我女儿有什么仇要推她下缥缈台,她若有一点点事,你可担当的起?
月初当时觉得再怎么样,北极也应该站在她这一边,就算记不起旧日恩情,但是事实也应该这样。
可是北极帝君冷冷瞧着她道:“你虽说是灵均上神处的人,可是来了我这,就不懂规矩二字么?”
她猛然抬头看他,一时间脑子有些迷迷糊糊。
殿内灯火明亮,北极坐在面首位上面色阴沉,挨着他坐下的是白伊神女看着她似乎在出神。然后旁边坐着的是常州夫妇。
身边的北斗七星星君好像为她说了情:“帝君,她毕竟是沧……”
北极帝君却幽幽道了句:“这是在紫宸宫。”
北极帝君是谁呢,从来不怕得罪任何人。哪怕众人都觉得她是沧澜殿下,让她几分,但是这是他的紫宸宫。
其实她那时候也从未想要打着沧澜的名号去欺压谁。她也从未因为自己的父母族人就……她其实最讨厌人怜悯了。
人在受伤的时候总是格外脆弱,但是她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就这样受了委屈,明明就是画雨悄悄拿走了她的血戈,她也受伤了,全身都是伤。
很多事情她突然想要解释给他听。
她很想告诉他,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其实在万万年前就认识他了,他那时候一直担忧的那个姑娘还好好的活着,她一直在找他。血戈她一直留在身边!
她抬眼,刚想要说:“是画雨先抢了我的东西。”话还没开口,一直在一旁安静是白伊神女已经轻轻开了口:“画雨的伤只是皮外伤,敷一些药就好了,可是画雨,听仙使说,你是不是先抢了月神官什么东西?”
画雨看月初一眼又看了一眼北极,往常州夫人的背后缩了一点点,“娘,我没有……”
常州夫人脸色也不大好看:“白伊,谁才是你妹妹?”
北极却再次站出来,轻飘飘道:“一把剑而已。随她。”
月初站在原地,眼睛忽然有些疼。
后来北极还说了些什么她已经没有去听清楚了。她被小七带着离开,回头时看见北极一身墨色衣衫站在院中,旁边站着一身紫色衣衫的姑娘,身后的紫色花朵在墙头上浮起来。远远瞧上去,紫色身影与紫宸宫十分相搭。
她走出那个院子,过了一个长廊突然停住脚步,扶着身旁一颗树干缓缓坐在下来。小七站在身边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想要劝慰。
她还记得,那一夜,觉得夜晚如此漫长,她坐在台阶上,天上的星星稀疏微弱的发出暗光来。她抬起看着自己的双手,在月光下翻转,手指上有些淡淡的小疤痕还没有消失。
曾经她遇上的他的时候,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虽然也会上山打架下河捉鱼,但都是些小打小闹,如今她的一双手沾满鲜血……
刀尖舔血的生活她已经过了万万年,从来不曾害怕过,可是如今她第一次有些痛恨自己。比起她来,白伊救死扶伤的确要单纯干净地多……
后来,她被关进了三十一天的牢中。
黑漆漆的牢房里什么都没有,一丝光亮也无,连话本子上出来偷灯油的老鼠也没有。
她想要睡几天的,但身上伤口疼的有些厉害,刚睡着一翻身就会扯到伤口,然后她只能躺在石床上数桃子,一颗桃子,两颗桃子,数到九千的时候,还是不能睡。
她忽然看着黑乎乎的四周,她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她曾经很怕黑。
她以前每日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放一颗夜明珠子灯罩里,将整个屋子照的明亮。
去她姥姥家枫山也要经过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云水谷。那是三岛十周阳光落下的一角。寻常去的时候,都是她和爹爹娘亲姐姐一家子去。因为云水谷,她从来没有独自去过枫山。
只是有一次,她从姥姥家回来,送她回沧澜的青鸟半路跑了,只剩她一个人在那里。那时候谷中寂静,她拎着一筐子樱桃立在原地动都不敢动,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哭。直到很久,她的父亲不知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来接她回去。
那时候谷中黑压压的树枝遮天蔽日,脚下的叶子铺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的时候,吱呀吱呀作响。可是因为知道爹爹在身边,她忽然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了。
爹爹牵着她的手走过那条长长的路,忽然开口道:天有日月星辰,地有山川陵谷,每一天,天总会黑的,每个地方也会有黑暗之处,即使是我,也不可能每次都能及时出现来接你,总有一天,小初,总有一天,你要自己去枫山,自己回沧澜。”
后来爹爹还说了些什么,“你姐姐打你这么年纪的时候,不仅能一个人去枫山了,还能去猎几只火光兽回来。月初,你要快点长大啊。”
那时候,她觉得爹爹说的话很奇怪。她明明还有很长的时间去长大啊。
万年后,她在云水谷关了四天。那四天里彻底治好了她怕黑的毛病。可是这么久之后,再次面对黑暗,久违的恐惧感再次袭来。她背缩到石床的角落,将背紧紧贴在墙上,身上的伤口因为动作再次裂开。
她在牢里关了七八天后,她隔着门板听到殿外几个小宫娥碎步前来的闲谈:“且不说如今白伊神女已经上了九重天。北极帝君是何人?怎么可能答应。”
“那此刻殿里那位沧澜小殿下怕是要伤心了。”
衣摆间微微的宫铃声已经走远,她靠着门板,只听得远去的隐隐笑声,内心已经毫无波澜。
那是几日前,她单纯觉得要让北极喜欢上她不能只靠自己努力她还觉得要靠天命。想要天帝颁一道纸,提个亲什么的,这样北极帝君就只能是她的了。
她那时候,没有父母,没有兄长,姐姐,只有一个弟弟,唯一算得上长辈的,只有岐山的游冥叔叔。
她厚着脸皮带了信去岐山,希望游冥叔叔能来帮她做媒。游冥叔叔果真来了九重天:“沧澜月初殿下蕙质兰心,与天族倒是一桩好姻缘,”。
招摇山的灵均上神也算是与她沾点亲,一旁帮衬:“沧澜乃上古神族,小帝姬乃这三岛十洲唯一的女帝姬,若是要联姻,除了老九苍叶,但是老九如今荒唐,小帝姬要嫁么也应是位高权重的。只有紫宸宫里的北极帝君。”
天帝老人家是个善意的人,对沧澜一向友好。抹了一把胡须,装作认真思忖才开口道:“确实如此!”
那时候所有的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众人将目光看向北极大帝时,可是北极当日挡着天帝的面,将那撞婚事拒绝得明明白白:“本君没有纳后的打算”。
那时候,她的脸都丢到沧海去了,捡都捡不回来!
岐山的叔叔也瞧着她,前来安慰,“月初不必伤怀。帝君既然无意,这三岛十洲中青年才俊多得是,以后你若是瞧上了谁,我就是绑也定给你绑来的。”
灵均叔叔也来刺激她一番:“小月初,北极是个极其无趣的人,他不和沧澜联姻,着实也是个好事。”
但所幸这几日,她慢慢的,慢慢的意识到,她的落寞和这些许的伤心,是和另一个人有关。是和她的南山先生有关。
如同小七星君讲的一样:你知道缘分这个东西么?就是躲不开,绕不过。就是不管怎样都会将两个人缠在一起。
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讲究缘分两字,她和北极帝君的缘分是在他作为南山的时候。可是她的南山,在那些前世今生轮回中,在那些生死之间,是真的离开了,她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和他的缘在沧澜开始,也结束在沧澜。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就是分了。分离的分。
当所有因果轮回结束后,她和北极已经没有丝毫可以联系的地方。在他心中,她只是个写书的小仙官,那把剑的意义他永远不会知道。
嗯……其实她应该高兴才是,自己不用再去人山人海的寻他。
沧澜的樱桃,树莓,枇杷,杏子,核桃,不知道她弟弟月泽给她留着没有,肯定是留着的,或许还将核桃给她晒干了,放了文静草在里面,剥开来后很好吃。
她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