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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节 恋爱 ...

  •   星期一上午,林灵到了单位以后,先去向科长宋西廉报到。宋西廉四方大脸,线条粗犷,是退伍军人,只比林灵年长三岁。平日里,宋西廉待人随和,跟林灵称兄道弟。
      听了林灵的简要汇报之后,宋西廉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行,我知道了,你辛苦!”“不辛苦,命苦。”林灵虽然情绪有些低落,但还是使用平日里习惯说的套话应对。宋西廉以为林灵是因为出差多日有些疲劳,起身去给林灵倒水。林灵忙说:“别倒了,汇报完工作,我马上要出去一趟。”
      “干啥去?中午有个招待,你得去陪酒。”
      “招待谁呀?”
      “那个徐副厂长和高技师已经把所有设备都调试完毕了,明天一早就要回成都了,他们很辛苦,再说以后麻烦他们的日子长着呢。”宋西廉坐回自己的位置。林灵说:“你放心,我很快就能办完,肯定误不了这事儿。”
      “嗯,其实陪好他们挺容易,那个老徐喝酒根本不用别人劝。”
      “前提是,陪酒的人得有足够的酒量。”
      “所以,要靠年轻人上呀。”
      “又跟我装老是吧,这叫官大一级压死人,当官的让你上,你就得上,不上也得上!”林灵抬高了嗓门说。宋西廉呵呵地笑着,不接话茬,只吩咐林灵中午和晚上都要招待好客人,让客人满意而归。
      林灵接下了差事,先去设备科机房找到那位徐副厂长,跟他们做好预约,然后离开电视台,直奔市文工团而去。
      市文工团的门卫师傅看了看林灵的证件(采访证),未让他做登记,直接放行了。工作时间,林灵几乎从来不到单位找肖严,肖严有些诧异。肖严的工作是负责文工团的灯光舞美。他的办公室有两个办公桌,另一个人是肖严的助手小王。办公室里忙忙碌碌的景象。
      林灵说:“我来的好像不太是时候。”“没事,团里要去巡回演出,我们在做准备呢,明早出发,来得及。”肖严看了看周围,说,“你坐我的椅子吧。”
      “不用坐了,天天坐。”
      “我给你倒水。”
      “倒什么水呀,我又不是来喝水的。”
      “咦?”肖严打量着林灵的神情,“阴阳怪气的,吃错药了?”“出去聊一会儿,有点事跟你说。”林灵看了一眼肖严的同事,对肖严说。肖严扭头对小王说:“你去核对一下要带的物品,列个单子给我。”“好咧。”小王知趣地离开了。
      林灵没有坐到椅子上,而是直接坐在肖严的办公桌上。肖严了解林灵一向不拘小节,跟他在一起就更随便。他给林灵倒了杯水,说:“茶叶没了,喝凉白开吧。”“你知道我不爱喝茶,跟我装。”林灵仍然没好气。肖严把椅子拉远一些,坐到上面,微笑着说:“好了,顺顺气,说明来意吧。”
      平日里,尖酸刻薄是肖严的标签,林灵说话很少噎人。肖严知道,林灵肯定是遇到了很不高兴的事,他甚至猜测到了其中的原因。果然,林灵是因为丁岚的事情而来,他把昨天看见丁岚和马一导在一起的经过完整地讲了一遍。进完之后,肖严沉默不语。林灵盯着肖严,问:“怎么不说话?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说起那位导儿爷,最近,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怎么他就成了临石的风云人物了呢。”肖严站起身,面向窗外,背对着林灵,一字一句地说,“关于这件事,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丁岚跟那位导儿爷之间没什么,之前和现在都没有,丁岚是个正派的女孩子,不然我不可能介绍给你的。”这个解释在林灵的意料之中,但他仍然希望听肖严正式而清楚地跟他讲一遍。
      外面的光线很亮,窗前的肖严被映称得像一副剪影。沉默片刻,林灵望着肖严,问:“我该做点什么呢?”
      “你什么也不用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指的是以前对丁岚,还是这次对丁岚?”
      “都挺好,特别是这次。”肖严性格内向,平日里,大都惜字如金。只有在林灵面前,他的话才会多些。林灵点点头,心头轻松许多。肖严继续说,“相信我,丁岚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我看得出来,你还没有真正爱上她,试着去爱她吧。”“我在努力,可是这个心劲儿总觉得有点不足。”林灵叹了口气,“关键还得看她呀,这是两个人的事,她老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
      肖严转过身靠着窗台,郑重地说:“灵子,别着急,时间……时间你懂吗?让时间来解决一切。”
      “那,对那个什么你叫做导儿爷的家伙,我要不要做点什么?”
      “不,什么也别做,一切都顺其自然。”
      “我是担心,丁岚那么单纯,万一抵挡不住那个采花大道的功力,岂不一失足成千古恨呀!”
      “那是她的命,每个人的命都由自己的心性决定。”
      “又来了,又跟我装高人哪。”林灵的话中不无讥讽,但他心里对肖严这句“禅语”是认可的。肖严拿起自己的茶杯,旁若无人似的低头喝着水。
      林灵的情绪已经基本平复,他不再打扰肖严,离开文工团去电视台职工餐厅预订午宴。按照林灵的安排,招待徐副厂长和高技师的午宴在电视台职工餐厅的雅间里进行,这样方便领导出席。午宴上,不但科长宋西廉到场,人事科科长老高也到场,还请来了副台长出席。徐副厂长有些受宠若惊,十分感慨东北人的热情好客,频频敬酒,一再表示感谢。
      副台长出面主要是为了表示礼貌,只喝了几杯酒之后,就借故提前退席了。午宴,科长是主陪角色,自然要多喝几杯。为了给晚宴做辅垫,科长宋西廉特意向徐副厂长介绍,林灵现在已经是副科长了,晚宴将由林副科长主陪。林灵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酒桌上被临时任命为副科长了。人事科科长的酒量跟徐副厂长不相上下,有他在场,林灵便尽可能地少喝,因为晚上该是他的主场了。
      晚宴安排在档次较高的喜庆大酒店。这位徐副厂长的确是酒量很大,中午喝了近两瓶52度白酒,下午睡了一觉之后,晚上还能继续作战,仿佛越战越勇。林灵叫来陪酒的几位同事不胜酒力纷纷溜掉了,只剩下赵光明在支撑着,显然,他再喝两杯就得“牺牲”了。同事们都走光了,如果赵光明喝醉,谁来照料他呢。林灵不希望为了陪好这个大酒包,把自己喝醉,他估计再有几两酒,客人也就喝“好”了。于是,乘客人去洗手间的空隙,林灵对赵光明说:“听着,你不能再喝了,你去跟老板说,叫他安排人过来敬敬酒,然后你偷偷撤吧,路上自己小心。”“明白!放心吧。”赵光明如释重负,起身拍了拍林灵的肩头,摇摇晃晃地走出包间。
      过了一会儿,徐副厂长在高技师的陪同下回到包间。客人刚坐下,进来两位颇有几分姿色的姑娘,她们都是酒店的女服务员,肤色相对偏黑的是小魏,心直口快,外号:“黑牡丹”。另一位名叫桂花,是个肤白貌美,文文静静的姑娘。林灵是这里的常客,跟她俩熟悉。听说桂花酒量很大,曾有人给她起外号叫做“白牡丹”,引起她的极大不满,反应十分强烈。从此,无人再当面这么称呼她。这个传闻给林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只见小魏一进包房,就直奔徐副厂长近前,笑着说:“今天灵哥有贵客,我们给客人敬杯酒吧!”“真够直接的,连个弯都不会转。”林灵心说。徐副厂长喜出望外,打量着两个女服务员。林灵说:“我介绍一下,这个姑娘姓魏……”“你就叫我小魏就行!”小魏抢过话头,介绍桂花,“她是我们领班,姓姚。”“哦,小姚,小魏,这东北的姑娘个个都生得水灵噻!”徐副厂长操着四川普通话,起身跟两个姑娘逐一握手,拉上桂花的手便不舍得放开,“小姚生得像我们四川女娃,生得好好看喏!”
      桂花肤色白晳,大眼睛,深眼窝,颧骨略高,确实有些典型的四川姑娘的特质。她一头乌发过肩,脖颈性感修长,薄衫下胸脯高挺,引得徐副厂长看直了那一双通红的眼睛。平常这个徐副厂长还算斯文,今天因为喝了大量的白酒,此刻已有些失控把持不住。桂花脸红了,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小魏忙给自己和桂花倒上酒,举杯说:“客人真是好眼力,她老家是四川的,来我俩一起先敬两位客人一杯!”“好,好!”徐副厂长痛快地举起杯,二两多白酒一干而尽。高技师只好也站起身一起喝。他的酒量同样很大,但他不敢多喝,他的首要任务是照料自己的上司。
      按照喜庆大酒店的习惯,两位敬酒者的酒杯都是那种九钱的白色瓷杯。而酒桌上,主客用的都是那种三两的透明玻璃杯。这一大杯白酒一口气喝下去,徐副厂长已经醉了。他酒态十足,坚持让桂花坐在身边,说:“在这儿能遇上老乡,真是太高兴喽,你老家是哪里的?”
      “绵阳。”
      “我是德阳的,两个县紧挨着,真正的老乡哦!”徐副厂长兴奋的拍着桂花的胳膊,“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们还得喝一个噻!”“认老乡得喝三个!”小魏忙给徐副厂长倒满一大杯白酒,想尽快把这个难缠的客人灌醉了事。桂花保持着微笑,给自己斟满白酒,起身说:“这杯酒敬老乡,我先干了。”然后一饮而尽。徐副厂长拉着佳花的手,说:“坐下,坐下!你不坐,我就不喝喽。”
      桂花只好坐下,再次用力抽回已被捏痛的手,等待客人喝酒。高技师眼见自己的领导再喝下这一大杯白酒定会酩酊大醉,酒后出丑还在其次,搞不好会误了明天的归程,他急中生智,说:“妹子用的是小杯,厂长也用小杯吧。”“就是哩,我还没注意到这个区别。”徐副厂长放下酒杯。小魏忙解释:“这是咱们喜庆大酒店的规矩,用白色瓷杯是表示对贵客的尊敬。”“是这样的,这个徐厂长肯定懂的。”林灵郑重其事地说。小魏说:“我去取小杯。”“不用了,我就跟老乡用一个。”徐副厂长抓起桂花用过的白瓷酒杯,在鼻子底下深深地闻了闻,“用这个肯定最有味道噻。”
      徐副厂长分明是在意淫,林灵看在眼里,心中十分反感,不禁面露愠色。桂花脸又红了,她抢过白色瓷杯,说:“用小的喝没意思,我用大杯陪客人就是了!”小魏了解桂花的脾气和酒量,马上到旁边茶几上取过来一个同样大小的玻璃杯,倒上白酒,递给桂花。
      高技师看着眼前的情景,一时不知所措。只见桂花仰起头,将那一大杯白酒“咕咚咕咚”喝得干干净净,然后,她将杯口朝下示意一滴未剩。徐副厂长的目光已经离不开桂花的领口和胸脯。小魏拿起桌上那杯白酒递给徐副厂长,笑说:“该领导喝了!”“我喝,我喝!”徐副厂长接过酒杯,也一口气喝下去,洒出来的白酒漏出来沿着嘴角流到脖子上,他胡乱地抹了一把,湿乎乎的手又去抓桂花的手。
      这次,桂花早有准备,快速地撤开手,没让徐副厂长得逞。不料,徐副厂长竟然顺势把那只肥大的手掌放在桂花的大腿上,慌得桂花腾地站了起来,满面飞红。小魏抓着徐副厂长的手臂,掩饰着不满,大声说:“咱们姚领班可是灵哥的干妹妹哦,当着灵哥的面,让人多下不来台呀!”“好了,就到这儿吧!”林灵十分不悦,“徐厂长喝多了,老高扶他回去休息吧。”“林科长莫生气,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妹妹,不然……”徐副厂长从未见过林灵生气,有些惶然,他想起身进一步解释,却腿一软溜到了桌子底下。
      高技师忙去搀扶自己的领导。小魏帮忙把徐副厂长扶到椅子上,捂着嘴在后面偷笑。桂花的目光转向林灵,在林灵示意下,和小魏一起离开了包间。徐副厂长打了个酒嗝,眼睛发直,一再说自己没喝醉,再三向林灵道歉。说着说着,他又溜到了桌子下面。
      在酒桌上,此类事情,林灵已司空见惯,他起身帮着高技师把徐副厂长再次从桌子底下拉起来,觉得又好气好笑,他平静地说:“你没喝多,也不用道歉,我知道徐副厂长是个好同志!我送你回招待所吧。”“那太麻烦林副科长了。”高技师连忙道谢。
      这时,赵光明走进包房。他接替林灵,帮着搀扶徐副厂长。这位徐副厂长此时已成为名副其实的醉汉,垂着头喘着粗气,左摇右晃。林灵确定赵光明没喝多之后,放心地把人交给了他。然后,他去前台结账。
      喜庆大酒店是电视台的定点餐厅,只需林灵在账单上签个字即可。林灵签完字之后,见桂花端着几碗白米饭走过来,便问她:“啥时候当的领班哪?”“你看我哪里像呀?”桂花撇着嘴,冷淡地说。
      林灵有点奇怪,刚才分明听到小魏亲口讲的,小魏虽然快人快语,却从来不乱讲话。于是,他叫来小魏询问。原来是因为今天酒店里的两个领班都不愿去陪酒,临时安排了桂花和小魏。为了避免客人挑理,领班叮嘱小魏要把桂花当作领班介绍。联想到自己在酒桌上被多次任命为副科长,林灵不禁哑然失笑。他对着刚从一个包间里出来的桂花说:“快下班了吧?晚上我送你回家,最近治安不太好,挺乱。”
      桂花迟疑了一下,说:“我弟弟说过下了晚自习要来接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来。”
      “你几点下班?”
      “再有半小时左右,就可以走了。”
      “那好,我等你一会儿,如果你弟没来,我就送你。”
      “那太麻烦灵哥了,不好吧。”桂花显然是在客气。林灵摆了摆手,说;“别跟我客气了,正好我得醒醒酒再走,我去找个地方躺会儿。”“你去包间的沙发上躺吧。”桂花引着林灵回到刚才的包房里。
      包房里的餐桌已收拾干净,铺着瓷地砖的地面也打扫过了。林灵重重地躺倒在沙发上,觉得头有些晕。桂花找来一个薄毛毯给林灵盖好,又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茶几上。受此额外照科的林灵,感到很满足,客气地说:“谢谢你!”“谢啥,你睡一会儿吧,眼睛都红了。”桂花淡淡地一笑,露出两个酒窝。看得林灵不禁心头微微一动,这种感觉对他来很少出现。桂花关掉了餐桌上的大灯,悄然退了出去。
      桂花初中毕业后就开始上班,已经在喜庆酒店工作了两年多。林灵是在去年这个时候认识的桂花。那天,林灵专门到喜庆大酒店办理月底结账。当时是下午休息时间,前厅后厨的男男女女有十几个人聚在一起,有聊天的,有嬉笑打闹的,还有几个打扑克的。林灵无意中发现了远离人群,坐在窗前的桂花,她右手撑着下颌沉静不语,若有所思。之前,林灵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女孩儿,她的脖颈如此白晳而又性感修长,极易把人的目光引向那薄衫下高挺的胸脯。林灵走到桂花面前,笑着打招呼:“想什么呢?怎么不跟她们一起打扑克呢?”
      桂花有些意外,眼前这位客人是酒店的贵宾,经常来订餐、吃饭,设宴招待的也大都是方方面面的领导,对一般服务员来说可谓高高在上。在桂花眼中,这位年轻的干部待人还算和气,有几分帅还有几分儒雅,显得与众不同。不过,他们之间从未多说过一句话。桂花本能地想起身相迎,但她马上意识到现在是休息时间,对方不是顾客,自己也不是服务员。林灵坐到桂花的对面,打量着桂花。桂花也正打量着林灵,四目相遇时,桂花有些尴尬,忙收回目光。她说:“我不喜欢打扑克,特别是一大帮人,太闹了。”
      “你喜欢算命吗?”
      “女孩儿没有不喜欢算命的吧,干嘛?你会呀?”
      “会点儿,我给你算一卦吧。”
      “好啊,我去找扑克来。”桂花起身说。林灵忙示意桂花坐下,他变戏法似的,手里就多了一副扑克牌。算命尤其是扑克牌算命这种鬼把戏,林灵从来就不相信,但他知道这是接近女孩子方式之一,而自己今天也正是把这个当作了他与桂花建立起私人关系的道具。当然,凭着林灵的观察和一些大概率分析,他边试探边说,竟然许多方面都说对了,引得认真在听的桂花喜出望外,望着他的目光中平添了几分敬仰。
      听罢林灵云山雾罩地说完之后,桂花问他:“你能帮我弟弟算一个吗?我想知道他明年能不能考上重点高中。”“这个……”事关人家弟弟前途的大事,林灵可不想胡说八道,“下次吧,不过不用算,你弟弟问题也不大,据说他挺聪明。”“是聪明,可是他学习不太刻苦。”桂花仍然不放心,但听到别人夸自己疼爱的弟弟聪明,自然满心欢喜。
      这时,小魏凑过来,打趣说:“呀!灵哥,你俩玩得够开心的哈!”她跟林灵更熟悉一些。林灵笑着说:“你来的正好,给我正式介绍一下吧,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
      “真的假的?我看你们玩得跟老朋友似的。”
      “真的,在喜庆,除了你们老板和领班,我只知道你的名字。”
      “知道我的名字还是知道我的外号呀?”小魏一向快人快语。林灵点点头,郑重地说:“我都知道,还知道你是位热心肠的女侠。”“可惜,本女侠地位卑微,力量太薄弱。”小魏坐到桂花旁边的椅子上,认真地说,“她叫桂花,有点性格但特别老实,所以总有人欺负她,你就认她做干妹妹吧,以后就有人照顾她了。”桂花一直含笑不语,目光移向窗外。林灵当场欣然同意,从此,他在社会上多了一个干妹妹。
      桂花的弟弟没来接人。于是,桂花由林灵陪着离开了大酒店,引来众多异样的目光。
      时间已过十点钟,路上的行人很少了。或许是因为喝了白酒的原故,桂花的话明显比平时多了起来。她说自己有一个哥哥正在上大学,有一个妹妹在读高一,还有一个弟弟今年读初三,母亲体弱多病,常年病休在家,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压力,两年前她考上重点高中但没去读。林灵第一次听桂花说起自己的身世,为她感到惋惜,便问她:“那你父亲呢?”
      “我爸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靠他的那点死工资,养活一大家子,还供一个大学生,太艰难了。”
      “他在哪个单位?”
      “燃料站,前几天,听说有人举报燃料站了,上级要来调查,我正为这个担心他呢。”
      “嗨!就把你的心踏踏实实地放进肚子里吧!”林灵说,“你爸又不是什么干部,跟他能有多大关系呀。”“那就好,但愿吧。”桂花还是不能完全释然。前方是一段坑洼不平的小路。林灵放慢车速,说:“你抱着我的腰,当心给你颠下去。”“没事儿的,我抓着把手呢。”桂花固执地说。林灵讥笑她:“没看出来,小小的年纪,你这算是封建呢,还是保守呀?”
      “都不是。”
      “那是什么?”
      “是保持应有的距离。”桂花说,“听说你新交了一个女朋友,是文工团的演员,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听说身材特好,人很漂亮。”“我觉得顶多算是好看吧,但没有他们形容的那么漂亮。”林灵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听二黄说的。”
      “二黄?你们认识?我怎么不知道。”
      “我认识延安呀,你忘了?大上个月,你和几个同学去喜庆吃饭,延安还是你专门介绍给我认识的,你其它几个同学后来都没再去过,我也记不清他们了,只有延安又去过好几次。”
      “明白了,后来延安又和二黄一起去吃饭,于是你跟二黄也认识了。”
      “是呀,不光是二黄,还有大雄哥。”桂花说,“听说,你们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他们都挺仗义,你有这么多好哥们,真让人羡慕。”
      “呵呵,你还听说什么了?”
      “你们上学的时候,经常打架,还挺出名的。”桂花说,“说实话,很难把你跟打架斗殴联系到一块儿。”从桂花的语气里听不出她对林灵的褒贬。林灵平淡地说:“那时候年少气盛,我现在要努力把自己修炼成一个有风度、有涵养的绅士。”
      “绅士这个名词还有一个注解,叫做:有耐心的狼。”
      “有耐心的狼?”林灵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注解有点意思,很有水平呀。”
      “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狼了?”桂花别有意味地说。林灵背对着桂花,看不见她说话的神情,猜不准此话的含意,没有贸然接话。
      摩托车向东转了个弯,一轮圆月已升上夜空,照在林灵的前方。每逢月圆之夜,林灵都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于是,他建议一起去舞厅玩,却被桂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桂花坚持认为,好人至少本分人不应该去那种场合。林灵再一次讥笑桂花封建,保守。
      桂花的家位于城乡结合部的一片平房区,破旧的石板路,光线昏暗。到了桂花家门前,桂花说了声谢谢灵哥,快步走向自家大门。林灵对着桂花的背影,大声说:“纠正你刚才一个说法,我不是什么新交了一个女朋友,我是第一次交女朋友。”“这个重要吗?”桂花转过身面向林灵。林灵说:“不是重要不重要的问题,是真实情况,我要让我妹妹知道她哥的实际情况。”“哦,那谢谢了呗。”光线太暗,看不清桂花此时的神情,她补充了一句,“我未来的嫂子不管是谁,只要你喜欢就好。”说罢,桂花挥了挥手,推开大门消失在黑暗中。
      林灵掉转车头往回走。他不想现在就回家,他仍然兴奋,又觉得有些孤独。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了解放广场附近。
      位于解放广场的工人文化宫几乎每天晚上都有舞会,此时的文化宫舞厅灯火通明,门前三三两两的,不时有人进出。从八十年代中后期开始,全国范围内掀起了跳交谊舞的热潮。临石的人们发现,仿佛一夜之间,到处都有舞会。工会里有人嗅到了商机,出面承包了工人文化宫二层大厅的经营权。很快,工人文化宫的二层成为了临石最出名最热闹的舞厅之一,深受青年人的欢迎。
      林灵锁好摩托车,信步走向文化宫大门口,他刚要扭身走上台阶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是一位年轻姑娘。那姑娘独自一人走过文化宫大门,正回头仰望文化宫门楼顶上那不断地闪烁变幻的“文化宫舞厅”五个红色大字。林灵清楚地看见那姑娘正是雨静。在此时此地能遇上雨静,林灵不禁心中大喜,他没有喊叫,而是快步追上前去。雨静感觉身后有人在快速接近,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在明亮的灯光下,四目相对之时,目光中都充满了欣喜。
      “是你呀,林哥。”雨静微笑着打招乎。林灵笑容满面,高兴地说:“没想到遇上你了!你从舞厅出来还是路过?”“路过。”雨静的表情迅速回归淡然。淡然和似笑非笑是她两大标志性的神情。林灵热情地说:“我正愁没舞伴呢,陪我进去玩一会儿吧!”他依稀记得肖严说过,雨静从来不去舞厅,所以他的话里着重强调了“陪我”两个字。显然,这两字字对于善良而又敏感的雨静发挥了作用。她迟疑了一下,说:“我不太会跳舞,不进去了。”“那都不重要,走吧!”林灵伸手去拉雨静的手腕,被雨静躲开了。
      雨静的口头婉拒再加上身体语言的回绝,令林灵感到意外,他失望地看着雨静,到目前为止,他对眼前这个姑娘一点也不了解。其实,在雨静的内心世界里,她对舞厅里面充满了好奇,也有几分向往。但是,在人们的眼中特别是在他男朋友的心目中,她是一个传统而又恬静的淑女,她自己愿意在别人面前保持着这种形象。所以,在对待要不要去舞厅这件事情,她心中存有几分矛盾和挣扎。今天晚饭后,无聊的她一个人在街上走走停停,已经过去了近三个小时。看着林灵从惊喜到失望的神情,让她有些于心不忍。林灵见雨静没有转身就走的意思,便问:“老肖呢?怎么就你一个人?今晚,你加班了?”
      “没加班,他们明天要去外地秋季巡演。”
      “这个我知道,那你们更应该在一块儿呀。”
      “他说有点累,今天晚上要去浴池洗个澡,好好休息休息。”
      “所以,你就独自一个人在街上遛了半个晚上?走吧!跟我进去坐一小会儿,就全当陪我了还不行吗,昨天我英雄救美,你还没谢我呢。”林灵不由分说,再次伸手去拉雨静。这次,雨静没有回绝,顺从地跟随着林灵走上文化宫台阶。
      受传统意识的影响,通常来舞厅的以男青年居多,为了鼓励女青年积极参与,大多数舞厅对女性不收门票。而文化宫舞厅属于少数。林灵向舞厅把门人出示电视台的采访证。在临石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诸如公园、舞厅、艺术展览等文化娱乐场所对持有记者证或采访证的人一律免票进场。把门人打量了一下林灵和雨静,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虽然已经过了十点钟,舞厅里的人仍然不少。林灵和雨静进来的时候,正在播放迪斯科舞曲,频闪灯不停地快闪着,重金属音乐的声音震耳欲聋,鼓点仿佛就敲打在心尖上,震得心脏跟着一起颤抖,许多年轻人正伴着音乐的节奏兴奋地摇摆。雨静是第一次进舞厅,有点兴奋也有点惶恐,她怯怯地跟在林灵身后。林灵引着雨静,找到靠近吧台的空位,示意她坐下。舞厅的服务员很少,没人主动过来服务。雨静坐到座位上,傻傻地四处张望。林灵没有征求雨静的意见,直接走到吧台要来了两个罐装饮料,打开后放在雨静的面前。
      迪斯科舞曲很快结束了,舞池空了下来。雨静有点口渴,连着喝了几大口饮料。接下来,舞厅换了一首比较舒缓的中速四步舞曲。见陆续有人步入舞池,林灵说:“咱们跳一个吧,中四,这个不快。”“不,我不行,我不太会跳!”雨静连忙摆手拒绝,把目光扭向舞池,她想先看看别人是怎么跳的。林灵还想再劝雨静,却发现雨静的神情突然大变。顺着雨静的目光看过去,林灵也错鄂地瞪大了双眼。在舞池里一对一对相拥着跳舞的人当中,他们竟然发现肖严和丁岚在一起。只见丁岚正在说笑,而肖严则是面带笑意饶有兴致地听着。那画面看上去宛若一对多年的情侣在轻歌曼舞,自然而和谐。
      可是,在这个自然而和谐的画面之外呢,就完全是另外一幅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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