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盲》林飞雁

2、第一节 雨静

　　岁月如奔流的长河，人生似婉转的歌谣，关于林灵的故事要从他在临石生活的时候说起。
　　临石是一座依山傍水的美丽城市。在这里，林灵同所有人一样从小到大、从学校到社会经历了一段又一段的感情历程。儿时，林灵的父亲曾在仕途上遇到过很大的麻烦，因此，林灵被送到石河子镇外祖母家住了几年。可以说，他的童年是在外祖母的照料下度过。当然，他儿童时代的生活并不孤独，除了有祖母无微不至的爱护还有几个小伙伴，其中有位名叫燕子的可爱小女孩儿几乎跟他形影不离。
　　小学三年级时，林灵回到父母身边，一切都显得那样陌生，父母整天忙忙碌碌无暇顾及他。上初中以后，他变得很活跃，跟同学们相处的十分融洽。八十年代初期正是中国经济改革、经济高速发展的时期。人们的思想发生深刻的蜕变，年轻一代人与上一代人心理上、思想上产生了巨大落差。曾有人指出他们是跨掉的一代。不管如何评说，他们思想奔放、求知欲强，人才倍出。同时也使老师们大感头痛，常抱怨说，一届不如一届，以前的学生如何能吃苦，成绩如何如何好，现在的学生思想复杂不爱听话，早恋现象如何严重。
　　读高一时，林灵的父亲终于开始关心他了。因为他学会了抽烟、喝酒、打架、甚至与几个顽劣的男同学戏弄女学生。结果，他被“流放”回石河子镇“隔离教育”。那一次为期半年的“流放”生活对林灵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极大地改变了他。回城后，他埋头苦读，备战高考，最终考上“省大”新闻专业。
　　“年轻的林灵是理想主义者，追求完美，却又投身于平凡的生活中，喜欢忙忙碌碌。他的内心世界孤独，因此不能闲下来，否则他就会空虚不堪。”这是达子在他的文章里对林灵的评价。达子的文章写的很好，朋友大都喜欢看，唯独林灵有些不屑。而且，林灵并不觉得自己的内心世界很孤独。他跟许多男孩子一样，也曾年少轻狂，梦想过“持剑闯天涯”。他文能吟诗弄月写文章，武会散打格斗，名列“临石七剑客” 之一。他外表看着有些冷漠、忧郁，实则风趣、幽默，他从善如流，同情弱者，感情敏感细腻，讲义气，负有正义感。本性善良的他喜欢美丽、可爱的女孩子，有怜香惜玉之心，常以“君子好色而不淫”自诩。现实中，因其身边有诸多美女常伴，引来颇多非议，成为在他的成长历程中都躲不过也绕不开的烦恼和困扰。而雨静就是其中之一。
　　刚上初中时，林灵就在肖严家见过雨静，她身材瘦瘦小小的，比肖严小三岁，家住在肖严家附近。肖严是林灵的初中同学，二人一同被市重点中学录取，成为高中同班同学。从此，特立独行的肖严跟林灵交往逐渐密切，并在延安和林灵撺掇之下，与林灵几位要好的发小和同学结拜为兄弟。今年春节期间，林灵在肖严家又遇到了雨静。许多年未见过面的雨静已二十出头，身材纤瘦，却已出落得婷婷玉立，别样娇美。当时，林灵差一点看傻了，赞叹之词不禁脱口而出：“真是女大十八遍，乌鸡变成了金凤凰啊！”
　　那天，也许是因为大家急于出门拜年，也许是雨静习惯了这类赞美之词，她反应平淡。从那次偶遇之后，林灵和雨静又见过几次面，都是和肖严在一起，他俩之间很少交流，属于那种十分普通的朋友，甚至于算不上什么朋友。直到有一天，一件意外事情的发生改变了他俩之间的关系，使他俩成为朋友，并且变成了好朋友。
　　那天是一个周末，林灵出差回来后在家里休息，午睡后醒来，他仍然躺在床上想心事。外面阴沉沉的，林灵扭亮了床头的台灯。柔黄的灯光薄雾似的罩住十五平方米的卧室。室内的布置舒适典雅。两开门衣橱和书柜并排摆在一面，窗前的花儿、床头柜还有那个小酒柜都玲珑而别致。有几分书生气的风雅格调中，香烟的气味和淡淡的香水气味混和一起，使人在精神和嗅觉上有种难以形容的惬意。
　　林灵平常从不去大客厅同父母一起看电视，他的发小二黄便七拼八凑组装起一台十四寸彩色电视机放在小酒柜上供他使用，同时也方便伙伴们一起观看。二黄在石河子镇就跟林灵一起玩儿，他中专毕业后分配到市电器厂工作，是厂里的无线电技术员，平日喜欢自制各类实用的电子产品。延安说二黄是“穷精神，就知道瞎鼓捣，省点功夫划拉一个对象比啥都好”。二黄这个人若仔细端详，也算相貌堂堂，高挺的鼻梁、平板的额头、浓眉重须，颇有几分印度绅士的风度。向伟称其为：“巴基斯坦”。或许是巴基斯坦人跟印度人相像吧。延安从来分不清印度和巴基斯坦电影。他喜欢看印度的爱情电影。二黄也喜欢看，不同的是延安在情场上风流潇洒，而二黄总是一筹莫展、毫无自信的样子。
　　今天，林灵出差刚回来，又逢周末，他估计朋友们肯定会来找他玩，这帮朋友一旦玩得兴起，经常会通宵达旦。于是，他想再小睡一会，却隐约听到了电话铃声，然后，就听到母亲在客厅里喊他：“灵子，你的电话！”
　　电话是雨静打来的，她听清是林灵的声音，急促地说：“林哥，快来救我，有几个流氓缠着我不放。”
　　“那你怎么打的电话？”
　　“他们在外面。”
　　“你在哪儿？”
　　“我在东城区邮局呢，你快点呀！越快越好！”
　　“好，你在里面等着，我马上就去！”林灵仿佛看到了雨静急切地跺着脚，乞盼救兵的情境。他顾不上跟母亲解释，搪塞了个理由快步走到门外骑上摩拖车直奔东城区邮局。
　　果然，在东城邮局的玻璃大门外的台阶上站着三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林灵一向蔑视这类游手好闲的小流氓，他不慌不忙地支好摩托车，大步流星地走进邮局营业大厅。雨静如获救星，忙迎上前，见林灵只身一人，不免有些担心。林灵微笑着，拍了拍雨静的肩，为了安抚她，轻松地说：“我睡了一下午还以为天黑了呢，原来是因为阴天。”雨静支应了声，显然并不关心林灵在说什么，她有些担心地问：“林哥，你一个人行吗？”
　　“没事，光天化日的，他们只是随便逗着玩儿，根本不敢把你怎么样，这种人我见多了。”
　　“没那么简单，他们下流，掀人家的裙子。”
　　“是吗，以后不要再穿这种东西了。”林灵早已注意到雨静今天穿着梨黄色的连衣裙，裙摆平膝，领口开得有些低，突出的锁骨和部分裸露的□□格外引人注目。她的黑眼睛很亮，双目之间微宽，小巧而挺直的鼻子、鲜润又略显丰满的嘴唇，散发着轻熟少女特有的性感气息。见雨静耸肩收胸，尴尬地低下头，林灵有意调节气氛，说：“万一我光荣了，能追认个烈士就行，这也算为国捐躯吧，巾帼嘛。”
　　雨静咬了咬嘴唇，勉强地挤出了一点笑。林灵转身拉开玻璃门，雨静看了一眼林灵，低着头紧随其后。那几个人看见他俩一起出来，很意外，互相望了一眼，仍贪婪不舍地盯着雨静。雨静又窘又怕，一手捂住领口一手抓住林灵的手臂，紧紧地靠着他。顿时，一股岸然的豪气从林灵心底升起，把他心中些许的紧张吹得一干二净。他目不斜视，不卑不亢走到摩托车旁，发动了车。只见那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一起向他们走过来。雨静慌忙推林灵，催他快走。林灵大脑飞快转动，推测着可能发生的冲突烈度，思忖对策。
　　那三个人呈伞形包围之势拦住去路。三人当中为首的细瘦男人本名叫胡义，绰号胡子；胡子左边的同伙身材矮壮，人送外号老蛋，此人狂妄好斗，心狠手黑；胡子右边的同伙则身材魁梧，人称大壮，也是个“敢打敢杀”的家伙。只见那胡子走到面前，一开口露出两排发黄的牙齿，问道：“哥们儿，她是你媳妇吗？”“不是。”林灵冷静地回答。
　　雨静忙用手指抓了林灵一把。林灵扭头冲她笑笑。胡子伸出手拍了拍雨静的脸。雨静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林灵挡回胡子的手，镇定地说：“别这样，我多下不来台。”“啪”！他的左腮突然挨了一记耳光。雨静失声尖叫。这一记耳光出其不意，林灵的双手正抓着车把，无手招架。出于本能反应，林灵尽量地闪躲，却没能完全躲开。胡子挑衅地盯着林灵说：“媳妇是自己的，小妹妹是大家的，对吗？”
　　林灵感觉自己的左脸火辣辣地疼，一股怒火从心底窜起，但他努力地克制着。他从不怕打架，可如今的他已不再是从前的莽撞少年了，遇事必须冷静。这三个人当中，胡子看上去未到二十岁，另外两个年仅十七八岁的样子，这个年龄的少年好斗狠且不计后果，他不想与他们结仇，但此刻在他们面前绝对不能示弱。于是，他摆出一副江湖中人的姿态，说：“扰了你们的好事，这一巴掌算是我的赔罪，得饶人处且饶人，请高抬贵手吧。”
　　“凭什么？”
　　“不凭什么，都是街里的，何必过不去呢，我一直在外面上学，这两年出来混的朋友好多都不认识我了，你们回去买二两棉花访一访，在临石，七剑客的面子没人不给吧？她是我兄弟的媳妇，我岂有不管的道理。”
　　胡子打量着林灵，将信将疑，有些迟疑。他身边的老蛋坏笑着说：“你说是为了兄弟交情吗？你们刚才的亲热劲儿谁没看到哇，大哥，不能怪兄弟不够意思，实在是嫂子太漂亮了，哈……。”三个人放肆地大笑，引得几位好事的人围过来。努力克制的林灵恼羞成怒，他把车熄了火，准备“吕布战三英”。忽然，胡子一挥手说：“条子来了，撤吧。”
　　远远的，有两名着装警察正缓缓走着，似乎并未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或许是林灵的动作和神情变化被胡子看在了眼里，江湖经验丰富的胡子忌惮七剑客的威名，自找台阶退避了。林灵重新给摩托车打着火，问：“去哪儿？”雨静没有答话，歉疚地说：“真对不起，叫你挨打了。”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挨了耳光，而且还是当着一个漂亮姑娘的面前，心里自然不太舒服。但林灵清楚此刻的她心中绝不会有半点嘲笑，只会有深深的歉意。他吹了声口哨，说：“小事一桩，为了你，我心甘情愿。”“林哥……。”雨静无话可接。
　　林灵知道雨静家的大致位置，在那片楼区的路口停了车。已完全放松了的雨静下了车，笑容可掬地望着林灵，问：“你怎么知道我家住这里？”
　　“想知道就知道了，不必惊讶。”
　　“今天多亏了你解救，怎么谢你？”
　　“不用谢了。”林灵凝视着她湖水一般的眸子说：“也许有一天，你会报答我的。”她莞尔一笑，没有接话，站在路口目送林灵。黄昏的风吹拂着变得朦胧的她的衣裙，她远远地挥着手。这情形在林灵的脑海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回味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