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生》简卓

21、第二十一章

　　是夜，丑时许。

　　苏府上下都已经入睡，唯独偏院里的沈长里没有阖眼。

　　拿上了拾骨袋，沈长里看向坐在八仙桌旁的沐轻轻，她托腮昏昏欲睡，已经在和睡神作斗争了，明明困得不行，却仍旧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的样子着实有些好笑。

　　虽然白天说过要带她去的，但现在看她这副样子，估计到时候念个法诀都难，还是，算了吧……

　　想着，沈长里决定不叫醒她，自己一个人背着拾骨袋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等沐轻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见沈长里的人影儿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烛火在轻轻摇曳着，睡意朦胧下看什么都像妖魔鬼怪。

　　她一个激灵，忙站起来跑出房间四下寻起沈长里来。

　　院里找遍了也不见人影后，她便确定沈长里是自己一个人出门去了。

　　明明白天还说好了要带上她的，这才多久啊，就变卦了。

　　沐轻轻越想越觉得有些委屈，可究竟委屈些什么呢，她也一时说不上来。

　　不过，沈长里不喊上她一起，就以为她找不到她了吗？

　　沐轻轻脑海里灵光一闪，然后有了主意。

　　安州县外，竹林中。

　　夜色浓郁，微风带过，整片竹林轻摇出声，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像极了诡异的哭泣声，哗啦啦的，令人毛骨悚然。

　　可待人细细听来，却发现那并非是竹林被风吹动所发出的声音，竟是真的有女子在低低啜泣。

　　除了低声的啜泣外，还有踩在落叶上所发出的沙沙脚步声缓缓从远处传来。

　　是沈长里。

　　她背着拾骨袋，顺着落满了竹叶的小石径往林深处啜泣声传来的方向走去，那一身的黑色劲装让她完美地隐于这诡秘的夜色当中。

　　“明明害怕，为何还不出来？”

　　停下脚步，她微微侧首，似是用眼角余光在注意身后的情况。

　　片刻后，便瞧见一个同样穿着黑衣的娇小身影从树丛后面钻了出来，月光恰好在此时穿透乌云洒落下来，笼罩在她身上，仿佛一层盈盈轻纱。

　　那张俏皮的小脸上，先是一副被发现了后吐了吐舌尖的俏皮，转瞬后便又恢复成一脸的严肃。

　　沐轻轻一上前来就质问沈长里道：“师父，说好了带上我的，为何又将我独自留下？”

　　沈长里连想也没想便从容应道：“你睡着了。”

　　“真的只是因为我睡着了，你才不带上我的？”

　　沈长里将头点得无比自然且毫无心虚，看来是真的。

　　沐轻轻有些窃喜，想到她不忍心叫醒睡着的自己，还觉得有些感动，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还真好哄，这样好像显得她一点儿也不矜持似的，于是脸一板，又质问起沈长里来：“可白天不是说好了要带上我的嘛，就算我睡着了，师父将我喊醒，我也不会生气的。”

　　“你是如何找到我的？”沈长里觉得，自己若是再不转移她的注意力，这事怕是过不去了。

　　果然，被沈长里如此一问，沐轻轻先是一怔，随后便眼神闪烁，并将脸撇向一边，避开她的视线，断断续续道：“当，当然是因，因为徒儿聪明了。”

　　“还真是聪明。”沈长里说罢，右手一端，并伸食中两指往回一收，便见一只蓝玉短笛从沐轻轻袖中攸地一下飞了出来。

　　沐轻轻“哎”了一声，伸出手去，但是她的动作哪里快得过沈长里的法术，只见那蓝玉短笛瞬间便到了沈长里的手中。

　　“醉仙笛，只要吹响此笛，便能唤醒沉睡其中的精灵，让它找到自己想要寻找之人，不过，此物每五日只能使用一次。”沈长里说到此处，抬眸看向沐轻轻，“我记得此物乃属五师兄，怎会到你手中了？”

　　反正也被逮到了，沐轻轻也就懒得再辩解了，吐了吐舌头道：“是停云给我的。”

　　沈长里大约是已经猜到了，所以听了沐轻轻的回答后，并无太大反应，只嗔怪道：“这个停云，竟敢将他师父的宝物偷摸出来交予你，也不怕他师父怪罪下来因此受罚。”

　　说罢，沈长里将醉仙笛用仙术一收，随后对沐轻轻说道：“我会将此物还回去的。”

　　“可那是停云给我的……”沐轻轻原本还想争取一下，但一接触到沈长里那严肃的目光，声音便一下子消失殆尽。

　　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从幽径深处响起。

　　呜呜泣泣，是女子的哭声。

　　沐轻轻只觉毛骨悚然，头皮发麻，想也不想便嗖地一下蹿到了沈长里身后，紧紧拽着她的衣袖，像只受到惊吓的小猫咪，一动也不敢动。

　　沈长里微微侧首瞧了一眼那个从自己身后小心翼翼探出来的小脑袋，然后不经意地勾了勾唇角，却又在转瞬间恢复严谨。

　　她微微抬头，却见林子里的竹子像是全部朝她们聚拢了过来，狂风骤起，将满地竹叶吹成了一个由下至上的旋涡。

　　“师父，魔，怨妖……”沐轻轻紧拽着沈长里的袖子支吾道。

　　沈长里有些许的诧异，飞沙迷眼，就连她自己都几乎睁不开眼，就更甭提这小丫头了。

　　可明明连眼睛都睁不开，这小丫头竟能感觉到怨妖的气息，莫不是……

　　“师父，它来了。”

　　思绪正游走之间，身后将头紧紧靠在她背上的小丫头猛一伸手，颤颤巍巍地指向了右前方的竹林深处。

　　沈长里右手法诀一捏，只听噔地一声，她握在左手中的无妄剑便飞出了剑鞘，并绕着二人连飞几圈，迅速结成了一个结界，将二人护在结界内。

　　结界将林中被狂风吹起的竹叶隔绝开来，风沙渐渐停了下来，沐轻轻这才敢睁开眼睛，可一睁开眼睛就发现她紧紧抓着的只有空气，沈长里已经不见踪影了。

　　“师父……”惊慌之中抬头寻找，却隐约只瞧见了飞进竹叶旋涡中的沈长里。

　　只一瞬之间，便不见其踪。

　　随后，只见那竹叶形成的旋涡之中剑光四溅，似是沈长里在同什么东西打斗一般，可上仙就是上仙，没片刻，便将那旋涡破解，形成旋涡的竹叶失去了风的力量，哗啦啦地一股脑飘落了下来。

　　同时，只听得啪嗒一声，一个白影重重地摔落在结界前方的地面上。

　　好奇心使然之下，沐轻轻上前探头查看，不看还好，一看就被吓了一跳。

　　原来那坠落下来，重重摔在沐轻轻眼前的，正是一只腐烂中的女子的尸体，那被头发遮去的半张脸，隐约已经可见其森森白骨。

　　腐臭的味道因为微风袭卷而来，沐轻轻一个相府的千金大小姐，哪里闻得了这种味道，胃里顿时翻腾起来，转身便扑到一边呕吐了起来。

　　沈长里衣衫飘飘地落在一边，无妄剑收于无形之中，瞧着不停干呕吐水的沐轻轻，不忍地摇了摇头：“让你偏要跟来。”

　　“师，师父，怨妖，你小，小心点儿……呕……”沐轻轻自己呕吐的时候，还不忘断断续续地提醒沈长里。

　　沈长里无奈叹息道：“真是拿你没办法。”随后从腰带中抽出一张手绢来递给呕吐不停的沐轻轻。

　　“谢，谢谢师父。”沐轻轻接过手绢，还不忘道谢。

　　那手绢上有淡淡的香草味，只不过放于鼻间闻了闻，恶心反胃的感觉瞬间被缓解了不少。

　　沈长里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她，但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身后那只腐烂中的怨妖正发出氤氲黑气，似有再次苏醒之势，沈长里画了个仙诀，然后打入那只正在腐烂中的躯体内，随之，一道刺眼白光从其迸发而出。

　　这刺眼的光也吸引了沐轻轻的注意，她止住了呕吐，擦干净自己狼狈的脸颊，然后忙不迭转身看着眼前神奇的一幕。

　　只见那被沈长里封印了仙诀的怨妖在刺眼的白光中，竟渐渐脱离出一道虚缈的魂灵来。

　　沐轻轻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一瞧，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惊道：“师父，她，她就是之前追着喊着说要我血的那个怨妖。”

　　沈长里看着眼前的女子魂灵，淡淡道：“她便是季如蓝。”

　　“季如蓝？”沐轻轻惊呼出声，察觉自己声音过大，便立刻压了下来，凑到沈长里身边问道，“是那个和苏家少爷相爱的名伶季如蓝？”

　　沈长里点头，应道：“正是她。”

　　这季如蓝当真如白天那位大哥所说的，被人害了？还是被苏家老爷给害的？

　　“上仙，如蓝有求于上仙。”

　　正当沐轻轻内心疑惑之时，突闻一个空灵又温柔的声音飘来，如铃声般悦耳好听，也难怪苏家少爷会为她着迷。

　　沐轻轻抬头一瞧，正好见那季如蓝的魂灵朝沈长里跪下。

　　“若是寻常时候，一旦魔化，便不会再有魂灵清醒之时，想必你是沾到了这小丫头的血才能如此。”沈长里说到此处，还不忘回眸看了一眼身边的沐轻轻，然后才看向季如蓝的魂灵道，“也罢，你有何所求且说来听听？”

　　“上仙，小女子只想再见阿业一面。”季如蓝凄凄道。

　　“且不说因你之事所受到的刺激已经令他近乎癫狂，若再见到你的魂灵出现，他怕是会彻底疯癫过去，再者，魂灵若是与人类相见，怕是有违常理……”

　　“上仙，正是因为阿业变成如今那副模样，小女子才更想见他一面，恐怕也只有小女子能让他变回正常了。”季如蓝坚持道，说罢眼泪泫然而下，明明只是个已经脱离身躯的魂灵，可哭起来照样梨花带雨，惹人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