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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二)

      到了院门前,叶带霜推开门,等有琴进来又把院门关上。

      他住的这个院子很小,就一间屋子,东侧放了一张床和一个橱柜,正当中是一张桌子,西侧放的是一些杂物,诸如书简、摆设、自己做的木工小件之类。

      叶带霜将屋里的蜡烛点起来,有琴已经在房间里溜达一遍了,他指着床问:“就一张床吗?我不睡地上。”

      “我也不睡地上。”

      “好吧,那就一起睡床。”

      有琴说完这句就去收拾自己的包袱了,他从畅欢阁出来没带多少东西,也就带了两身衣裳,有些东西还在畅欢阁,孔娘子说都给他留着,等他有空再来取,不过都是些不太重要的东西,要不要也没什么所谓。

      钱是没有了,这些年攒的钱都用来给自己赎身了,有琴揪着衣裳坐了一会儿,忽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边脱衣裳一边问:“茅房在哪?你都是多久洗一次澡的?早上什么时辰起来?如何洗漱?”

      叶带霜只得带他认一认去茅房的路。

      想洗就洗,自己提水自己烧……卯时或辰时起都行……青盐清水。

      有琴将脱下来的衣裳放到橱柜上,在床的里侧躺下,闭着眼要睡了,叶带霜在床前站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明不白、莫名其妙,在心里问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还不睡?”有琴没睁眼,继续说:“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你怕什么?”

      是了,就是因为睡过,可那时跟现在不一样,他去逛窑子可从没想过要把个倌儿带回家,现在倒好,不仅带回家,还带上床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叶带霜混沌地将蜡烛吹了,脱了衣裳躺下。床不小,两个人中间还隔着两三寸,叶带霜拉了把被子,想起来只有一条,起来从橱柜里又拿出来一条。

      有琴说:“你不必这样,我既然跟你走了,就算是你的人,你可以要我,反正我原来也是以色侍人。”

      叶带霜没说话。

      有琴问:“你武功好吗?你会不会夜里突然惊醒,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然后把我杀了?”

      “……”叶带霜沉默了片刻,“我又不是曹孟德。”

      “你怎么跟别人说的不太一样,不都说你是个风流浪子吗?在畅欢阁你也不是这样的,像个不经事又拘谨的雏儿。”

      叶带霜想翻个白眼,反正有琴也看不到,风流浪子的家里床上突然多了个人,还怎么风流怎么浪?

      “你倒是一如既往,表里如一。”

      有琴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随后侧身背对着叶带霜,不再说话了,叶带霜还在想他没听清的那句是什么,想半天越想越迷糊,索性作罢。

      夜里,有琴梦中翻身,额头一挨上叶带霜的肩膀,叶带霜就醒了,他垂下眼睛,只能看到有琴的鼻尖和半张脸的轮廓。外面天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是月白色的,想来快破晓了,他睡了一夜,昨天白天的一些事模模糊糊地能想起来一点了。

      畅欢阁他去过好几次,多数是喝酒听曲儿,有琴挺有名气,他琴弹得好,相貌好,不过不常接客,有点傲气,但是瑕不掩瑜,这是小事,没人会责怪。

      叶带霜挺欣赏有琴,却也仅止于欣赏,他太通透了,男人都不喜欢被人摸透心思,叶带霜也一样。

      至于有琴说的他们睡了,叶带霜记不起来,没半分印象,他只记得自己喝醉了,被人扶着进了房里,再醒来就是有琴背着包袱、拿着身契要跟他走。

      叶带霜不太相信自己醉成那样还能跟有琴办事儿,不过他那时身上已被擦洗一遍,衣裳也换了,没留下证据来,有琴又无论如何也不走,他也只能把有琴带回山上。

      不知道这人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真的无处可去了?

      外面的鸟开始叫了,山门前树上的鸡也开始打鸣了,一声声啼破黎明,天光也随之慢慢变了颜色,叶带霜估摸着已经是卯初,他又躺了一会儿,等照在窗棂上的光透出一股粉色才轻手轻脚地起来。

      有琴没被他惊动,仍旧睡的很香,歪着头,领口睡的有些散乱,头发底下的细长脖颈扭出一个令人想入非非的弧度,筋骨明显,透出美和欲的意味。

      叶带霜没有毛病,拿着衣裳落荒而逃。

      一出门就看见几个皮猴子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一看到他立刻退回去,叶带霜一边系裤带一边往外走,拉开门,门口站了一排,四个小孩儿一起躬身,“大师兄好。”

      “早上起来不好好练功,都干什么呢?”叶带霜扫了他们一眼,开始发号施令:“五跟六儿去烧饭,老三老四,昨天水缸里的水都见底了,打满。”

      六儿叫叶若,他弱弱地开口,“需不需给那位公子准备布巾牙具?”

      齐青言跟着问:“大师兄想吃什么菜?”

      “待会儿大师兄来准备。”叶带霜揉了一把叶若的头,“空心菜有没有?炒个空心菜,煮粥,加地瓜干,腌的萝卜条取出来一碗,再来个小葱拌豆腐,能不能做好?”

      齐青言道:“能!”

      “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叶带霜跟在这几个半大孩子后面,背着手往山门去。叶之空正在山门前的空地上打太极拳,叶带霜端着一瓢苞谷往门口的地上一坐,抓了一把洒在脚边,开始咕咕咕地叫鸡。

      原本在扶栏边上找食吃的鸡,听到苞谷落地和咕咕声,展开翅膀呼啦一声飞扑到叶带霜脚边,笃笃笃地啄苞谷吃,生怕被抢,果然是一副鸟的习性。叶带霜看了片刻,扭头冲着后堂喊了一声:“昨天谁又忘了喂鸡!扎一个时辰马步。”

      紧接着后堂传来一声哀嚎,听声儿好像是老四章丘生。

      远山薄雾冷清,茫茫荡荡地笼在青山绿林上,又被初升的旭日一照,氤氲了一点橘红;太阳越升越高,光也变得明亮刺眼,雾气慢慢散了,金色的光笼着远山近树,还有石板地和几只鸡。

      洒在地上的苞谷被鸡吃完了,只留下一地鸡毛和几滩鸡屎,带着一股味儿,叶之空打完拳从旁边经过,点点叶带霜,说:“天天在门口喂鸡,扫干净。”

      叶带霜抱着葫芦瓢,眼睛望着远处的山尖,动也没动。

      叶若趁着去后山地里摘空心菜的时候,把给有琴准备的布巾牙具送了过去,这孩子细致体贴,他看房门依旧关着,就放到了门口的地上,轻手轻脚地走了。

      有琴中间醒了一次,叶带霜已经起床,有琴听见他在院门外说话,随后说话声没了,有琴又睡过去了。这次再醒,日光照得一室明亮,落在脸上微微发烫,有琴一边穿衣裳一边到窗前把窗户支起来,吸了一口山里带着冷清意味的空气,随即看到门口地上的布巾牙具,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猜想是谁为他准备并且拿过来的。

      可惜猜不出来。

      有琴打开门,弯腰把这个托盘端起来,来到院门口左侧的一口大缸前。这口大缸上盖着一个大木盖,叶带霜说这缸里的水是干净的,两三日就换一回,若是不想去前面洗漱,用这里的水也可以。

      木盖上扣着一个葫芦瓢,有琴把木盖推开一条缝,水不多了,他伸长胳膊舀出两瓢水倒进旁边的木盆里,先用牙具蘸了青盐漱口,随后才洗脸,用布巾擦干脸上的水,转身仰头,透过树枝的缝隙去看跳动不定的日光。

      山中晨凉,鸟鸣风细,有琴闻到了青草味,微凉的晨气,还有……饭菜香。

      他叹了一口长长的气,“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却是周美成《鹤冲天》中的两句。

      前面也差不多快开饭了,有琴钻进钻出了几个院子,好在没迷路,他进厨房看了一眼,原本聚在一起说闲话的四个师兄弟顿时噤了声,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盯着他看。

      齐青言挨个戳了几个人一下,小声说:“我说的没错吧,准是妖怪。”

      “谁是妖怪?”有琴随口问了一句,走过去打开锅盖看了看,“都是素的,没肉吗?”

      几个小孩都没说话,有琴也不强求,拍了拍手,转身走了。

      待他一走,老四章丘生就说,“不对!我看《聊斋志异》,里面的妖怪都是美貌女子,可他分明是个男的。”

      齐青言道:“说不定他道行高深。”

      老三叶昭说:“那他是要吸大师兄精气吗?”

      这几个孩子都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对男女情事亦知道一二,一说起这个都有些羞赧,只有叶若还不懂,他左右看看,《聊斋志异》他没看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只好老实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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