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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俗不可耐 ...

  •   游荡在街头巷尾行乞,你说是行骗也行,有一个好处,可以看到很多形形色色的人,遇到很多奇奇怪怪的事,这些都能够成为文学创作的素材。我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体味着这个世界,体味着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我早就说过,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工业园,园内高楼林立,工厂遍地,即使你走出了这个工业园,你又将走进另一个工业园。工业园就像一个偏安的小朝廷,有它自己强劲的生命力。这里什么都有,有街道,有警察,有教堂,有商场,应有尽有,无所不有,包罗人间万象,上演盛世繁华。如果说这里的生活是一部戏,那么这部戏的主角则是庞大的打工一族。这里最不缺的是热闹和嘈杂,这里最缺乏的是宁静和沉思。

      你随便在任何时候走过一条街,你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你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休息一下,对不起,没有。饭店、咖啡馆都人挤人,磨肩擦踵,你推我拥。文明的人的排起了队,粗鲁的人横冲直闯。

      人,人,人,咱们国就是人多。尤其是在这工厂与工厂之间的夹缝里。很多有商业头脑的人不在工厂做工,自力更生做起了小生意。即使摆地摊卖臭豆腐一天挣的钱也比在工厂做工要多得多。

      我无所事事的时候,常沿着一条街道捡易拉罐,打工族们不爱讲卫生,随口吃的、喝的到处乱扔,我想这里最赚钱的应该是那些清洁工们。假如你每天起得很早,出门去吃早餐,你就能看到大街上狼籍一片,脏乱不堪,几个清洁工要挥舞扫帚几个钟头才能清洁完毕。我注意到,他们会把垃圾分类处理,能回收的找个地方卖掉,不能回收的找个地方倒掉,他们真不笨。当然,如果换成了我,我也会这么干。

      中午天气比较热,我会竖起一把遮阳伞,再热的话,我会洒些冰冻的矿泉水在伞布上,用来驱散热气。假若碰到雨天,陈宫没有通知我收工,我会躲到某个商店门口或者天桥下面避雨,我的一身名牌都租公司的,跟什么过不去也别跟衣服过不去。我也不会天天穿名牌,大部分时候穿的其实是很普通的衣服,偶尔一身破烂,一切都是工作需要。

      工作还需要我天天跪着,我也不算太笨,我在膝盖上缠些布条或者裹上海绵垫子,这样就不担心跪出关节炎了。人都有偷懒的时候,我也不例外。陈宫不在,我很自由,我做得最多的事情是,跑到某个墙角处蹲下来抽支烟,或者寻个老虎机赌一把手气,没准能赢个十来块钱。陈宫在的时候,我自然兢兢业业,爱岗敬业,我的演技本来就不差。

      我发现我的烟瘾越来越大了,以前是一周一包,慢慢地变成了三天一包、现在的一天一包。大街上永远是吵声震天,各个商店都在不知疲倦播放着各种流行音乐,并且都很乐意把音响开到最大。

      我抽着烟,沉思着很多东西。至于是哪些东西,我无可奉告。每个人心底都有些隐私,这些隐私他不想对外人说,或者不足与外人道。可以给你说的是,在看到一对对恋人手挽手肩并肩地走过我面前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小丁姑娘。

      小,丁,姑,娘——简单的四个字,不知害了我多少相思。假如小丁姑娘成了我女朋友,她一定不想看到我今天这个样子,她应该不能容忍自己的男友是个瘾君子。

      嘿,不知道眼镜男会不会抽烟?抽得猛不猛?

      想到眼镜男,我脑海里立刻勾勒出一副景象来:眼镜男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全身上下都缠着厚厚的纱布,只有嘴巴在外露着,他发出微弱的声音告诉小丁姑娘,他想抽一支烟。于是小丁姑娘找来一支烟,为他点着,插在他嘴里。眼镜吧嗒吧嗒吸着,一圈圈烟雾就盘旋在头顶上空。小丁姑娘站在一旁,辛酸地哭了……

      我工作的时候,常常目睹别人打架,通常是几人追着一人打,被打的人先是跑,跑不掉了就双手抱头大声讨饶。然后《水浒传》里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的情景再现了,不讨饶还好,讨饶的话被打得更惨。那伙人人身上都有凶器,有的带着水果刀,有的带着电击棒,只是没有枪,有的话都是假枪,真枪没人敢带,或者说没人有资格带。

      打群架的场面我也见过,这边一拨人,那边一拨人,人人义愤填膺,个个苦大仇深,仿佛自己亲娘被别人抢走了一样。不过据我分析,他们干上的原因大多数是因为三点:一,争抢地盘;二,替朋友报仇;三,互相看不顺眼。

      还有一点是一般人想不到的,这伙人热衷于打架斗殴,几天不动手,手就痒痒,也实在出于无聊,于是一分而二,约好时间地点,打一场架,解解闷,过过瘾。受伤的大家出钱给你治,如果不幸西归,那就算你倒霉。

      实不相瞒,我还真见过砍死人的事情,有一回我在洗脚城做事,就看到几个红毛(头发染红)按住一个白毛(头发染白)拳打脚踢,后来白毛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砍刀,气势汹汹地反扑,红毛们手无寸铁,霎时慌了,就往回跑。其中一个没跑掉,被后面赶上来的白毛一刀捅中了小腹。我猜应该是伤了心脏,血不是断地往外渗,这红毛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珠子瞪得老大。我听那白毛狠狠地说了一句:老子就玩你马子了,你能怎样?红毛不能怎样,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然后抽蓄几下,一命呜呼了。

      你别看我是乞丐,我也会施舍钱财给别的乞丐。如你所知,我是假乞丐,当我遇到那些真正的乞丐,我的同情心也会油然升起。

      比方说,我看到有些老年人,大爷大妈之类的,穿着破旧,衣不遮体,佝偻着身子打我面前走过,我会用各种方法证明一下他们是不是我的同行,如果是,我就向他们敬个军礼(公司内部定的规矩,同事见面必须要敬个军礼以示友爱);如果不是,我就随便丢两个硬币给他们,因为他们确实无倚无靠,身世凄楚。这说明我的良心还不坏,我这人还心存悲悯
      。
      但是当我看到那些九零后的少男少女们一脸轻浮走过我的身边,我会嗤之以鼻,在他们身后吐口唾沫,以示厌恶。这些男孩一般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但他们的手故作无意地放在那些女的的屁股上面,他们笑得特别欠揍。

      还有一类男孩,打扮得流里流气,不拘一格。鼻子穿了耳洞,耳洞里挂着项链,牛仔裤要剪得碎碎的,手臂上最好有一条龙或者一头狼,给人的感觉得很牛逼,只是不知道这些图像是刻上去的还是贴上去的。那些女孩有些长得真漂亮,衣着时髦,青春靓丽,穿着连衣裙或短到不能再短的短裤,她们的脸上都挂着空洞的笑容,难道她们真的过得很幸福吗?我很怀疑。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后来的收入越来越少了,我问过陈宫,陈宫也有同感,只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慢慢地我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公司里的一些高层们被人揭发了,当地的法院以“诈骗罪”起诉了他们;与此同时,城管们集体出动,只要看到站或者跪在大街上举或者吊着块牌子向路人行骗的人无论男女老少不管真的伪的一律抓起来,拘进局子里,严惩不待。陈宫语重心长地说:“咱这一行,不好做喽!”

      听了陈宫的忠告,我连续几天都没敢上街,我最怕跟穿着制服的人打交道,谁都想象得到,牢房里的生活不好过。

      直到过了安全期,我才敢上街露面,但是我悲哀地发现,我的同事们都不见了,仿佛一下子从人间蒸发。我准备试一下运气,于是悲壮地拿出我的“血书”,摊开来,放在地上,用石块压住四个角,防止被风吹走;我酝酿了一下情绪,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很多人路过,却看都不看我一眼,有几个顽皮的孩童还拿剥下的香蕉皮扔我。他奶奶的,怎么现在的人一点社会公德心都没有了呢?!回到家里,陈宫悲剧地对我说:“咱们改行吧?”

      “要散伙吗?”我问道。

      “公司都倒闭了,没人给咱发工资了。”

      “主管们呢?”我不甘心。

      “都在号子里蹲着呢。”陈宫苦笑了一下。

      “除了这个,我们还能干什么?”

      “是啊,”陈宫愁眉苦脸,“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天我在小说里写道,世间的一切都让我感到绝望,诗歌是美好的,可它是虚幻的;理想是美好的,可它如诗歌一样虚幻。我不知道现在我能抓住的东西还剩下什么,或许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美好的东西。人类都在循规蹈矩地繁衍着,人人都免不了生老病死,在自己的哭声里出生,在别人的哭声里死亡。

      我想我死掉的那一天,或许连个为而我哭的人都没有。这天底下每天都在死人,死个人真的不算什么,上帝不在乎一个我的死,就好象我不在乎一只蚂蚁的死。上帝面前,任何物种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之所以要去寻死,是因为我觉得世上,已无我所留恋,唯一放心不下的小丁姑娘,她有着别的男人照顾,也不会爱上我。

      我与这个世界是如此格格不入,我想要的,它不给;我不要的,它硬塞给我。但人们还说,你的想法阴暗偏激,世界正逐步变得完善和美好。但它同时也在变得俗不可耐。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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