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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香囊 ...

  •   萧然回去后便拐弯抹角地打听六皇子的事,东听西收地集全了他的身世。

      六皇子生母原是中宫的一名执灯宫女,艾后诞下太子前滑过两胎,故而这第三胎细养细保,如临大敌。谁知正怀到第四月,便有大宫女扯了那执灯女来,责其秽乱宫寐,与人私交而珠胎暗结。此事出在中宫,直叫艾后怒伤交加。那执灯女也磕头求饶,直道自知死罪难逃,但胎儿无辜,哀求舍她时日,待生了子便以死谢罪。

      正要发落,威帝来到,坦承执灯女的胎儿是皇室血脉,如此保了她一命。

      艾后诞下贵子的两个月后,执灯女也生了儿子。威帝打算赐名分与封号,她披头散发地前去磕头求收旨,抱了儿自去冷宫住下。六年后她积劳成疾去世,威帝便接了第六子出来,竟将之安排与太子同住同养。直到不久前,才择了宫所,安排给他单独居住。

      萧然心想,那人在东宫大约是以奴仆近侍之身养大的。

      难怪他老是喜欢不起来六皇子。那人天生笑脸,又长得那样得天独厚,举止有时也轻浮风流,颇有惑主媚上、两面三刀的奸佞气质。若与之深交,定然会使自己头疼。

      萧然突然困乏不已,一头栽在床榻上皱眉。

      他现今才十岁呐——这质子生涯还有好长的年月啊。

      翌日起来,萧然便不可避免地顶了一双青眼圈。

      更令人糟心的是,那位六皇子又在树下等候与他同行。

      “阿然昨夜睡不好?”泽年将他从头到脚一顿打量。

      “没有的。”他竭力想周全地敷衍,可声音还是露出了些疲倦的哑涩。

      泽年突然伸手点在他后颈上,精神萎靡的萧然登时一阵激灵,往一旁跳开了一大步。

      泽年也没料到他反应这样大,半是好笑半是失落。

      “小世子,你后颈有两个蚊子叮出的包呢,不痒么?”

      萧然抬手去摸,果然一搔便生了痒疼意。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六皇子低头在怀里掏出了什么,凑过来蹲在他面前,不容拒绝地将那物件系在了他腰带上。

      萧然看见他鸦一般的发束成一股,发丝间缠着柳色绦绳,发尾有几缕贴在颈侧。柳色衣领处,隐约有一段红绳,不知系戴的是什么,藏着不与人一现。而一指不过的墨玉束额下,纤长睫毛不动,神情分外专注。

      这使他突然有了想窥破蒙蔽的冲动。他想知道这低垂的长睫下,藏着的是怎样的眼睛。

      “这百草香囊能驱蚊,还是故人所赠。横竖我皮糙肉厚,蚊虫叮不了。这个便系在这吧。”

      想来这香囊出自晋人之手,给这小东西用应该也适合。

      泽年抬眼,一双眼睛笑意涟涟,红唇白齿地挑笑:“阿然。”他抬手刮了一下萧然鼻梁,直起身来问道:“可精神了些?”

      萧然错开了眼,低头摆弄那香囊:“好了许多,谢谢六殿下。”说完脚步不停,走到了泽年前头。

      小世子兀自皱了眉,心情不大好。

      他本对他有了期待,可看清那双眼后又顿时失落了。

      那种眼睛他见得再多不过。眸子表面印着一层浅像,里头幽深,分辨不出是浑浊还是清澈,根本看不透。

      他想,六皇子对他的好,果然不是真情实意的。

      待结束了国子监学课,萧然憋着一股气回了宫所,并未与泽年同行。

      结果没拐过几个弯,他便看到了皇甫六反复提醒警惕的人物。

      三皇子飞集玩着他那把带鞘扣的刀,将萧然从头到脚一顿打量,那眼神不像看活物,像审视一件不标价明卖的玩具。七皇子弘净跟在他身边,眼神毫不掩饰,极其让人厌恶。

      萧然没吭声,身边的书童悄无声息地跑了。

      皇甫飞集慢慢走上来,他比皇甫六还高,萧然只能仰首,并无退却:“请问三殿下,有事吗?”

      飞集拿着那把入鞘的刀,虚虚挑着萧然的下巴,玩味地说:“假以时日,小世子也该是一番好模样。怎么样,日后什么打算?也做你兄长的营生吗?”

      萧然冷冷:“我不知道三殿下说的是什么。家兄已命丧庆宫,可你们,连亡者都还不放过吗?”

      “入了庆宫,成了某的人,死了也是某的鬼,谈什么放过。”

      萧然勃然大怒,猛地挥开他的刀,手却被对方攥住,被带到他面前。

      飞集舔着嘴唇:“原来小世子的脾性和大世子截然相反,有趣,虽则如今小了点,但看着也不错……”

      萧然一阵鸡皮疙瘩,当即使出擒拿挣出手,正要怒骂,忽然一双手自背后伸来,他被揽入一个并不宽厚的怀抱。

      他抬头,看见来人脖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绳。

      弘净啧道:“六哥。”

      泽年揽着怀里的小东西,只看着飞集:“三哥,适可而止。”

      飞集向前踏进一步,伸手揩了他的脸,不怀好意地笑:“小六劝我?怎么,断发滋味不够好?”

      泽年把萧然搂到身后,轻笑:“三哥,有些人,便是你也碰不得的。”

      飞集嗤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弘净紧随其后。

      泽年大松一口气,转身蹲下去看小世子:“阿然怎么不等等我?”

      萧然扭头避开他,拔腿就走,任由他在身后深一句浅一声地唤。

      一进了门,他便冲进卧房关上门,解下腰上那精致香囊掷在桌案上,自顾自地生闷气。

      可这古怪的闷气直到入睡前都没有消去。爬上榻前,萧然忍不住把那越看越碍眼的香囊扔进了火炉子里。听见它滋溜滋溜地烧起来,这小世子才扬了唇角,钻进被窝中,顺顺帖帖地睡了。

      囊中香草焚起,幽香袅袅不绝。这样嗅着浓烈了些,但并不难闻,隐隐有很熟悉的味道。

      也许是乡愁,也许是身处陌生之地的伶仃无依之感。萧然在幽香当中很快入了梦乡,灵魂出窍一般,悠荡着飘过三千里,回了他苍茫的家国。

      是夜,泽年正在桌上打哈欠,忽然听到了隔壁异动,恍惚是宫人在喊小世子。

      泽年心一惊,连忙披了外衣出去,急敲宫门。

      宫人开了门,抹着眼泪迭声道世子不好了。泽年惶急闯了进去,只见床榻上的小少年双眼紧闭,脸色忽青白又忽通红,一个宫女正掐着他人中大喊,却未能弄醒他。

      泽年疾步上去,手贴在他肌肤上,一阵烫一阵冷。烫是发热,冷是发汗。

      他立即想到今日自己并未全程与萧然同行,也许是飞集下的毒手,脸色顿时不好。稳住了那两个什么也不懂的宫人,泽年奋力一把将小孩抱起,冲回了自己的屋子。

      因为出身低和不受重视,内务府并没有差太多宫人来伺候他,夜里更是直接没人来,这回倒是方便了行事。

      他把萧然放到自己床上,起身去取备用的药丸,又去含了大口热水,回来扶起人,撬开他牙关强硬迫使其吞下。小东西被水呛出了声音,一双眼睛迷蒙,眸光变幻莫测。

      泽年剥了他衣物,拿沾水的毛巾贴上,一边擦着一边咬牙切齿,又恨又恼。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卑劣手段。从前他也不止一次栽过此道。他那好三哥,最爱在看不顺眼或是入了眼的人的贴身物件中,加点为人不耻的……药。这东西是给那些人助兴的,可若用在年幼的孩子身上,剂量一猛,极易危害孩童性命。他七岁时第一次栽了道,痛苦之中跳进了御池里。若不是太子救他,他险些溺水不起。

      一番急救下,好歹使这古怪闷小孩的体温正常下来。

      泽年给他穿回衣服后,方疲惫地擦了擦满脸的汗。没想到这小世子看上去软软小小的,份量倒不轻,现今他两臂都开始隐隐酸胀起来了。

      转头见他已闭眼又睡去,泽年不觉扬了唇角:“小东西,幸而你遇到的是我啊。你说,往后该不该给我好脸色?你对别人都好言好语的,怎么就老对我阴阳怪气的呢?”

      他捏了捏小孩的脸,凝视着他沉睡面容,半晌,笑意褪去,少年老成地长叹:“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对得起你兄长哪。”

      到底是亲兄弟,等他长大了,不知道会不会与他哥哥生得相似多些。毕竟这性情……实在是差得远啦。

      泽年想起故人,眼中柔和起来,失了一会神后,才晃晃脑袋站起来,费劲地把萧然送了回去。

      他安抚了两个宫人,千叮万嘱今夜之事不可外传后,本想抬腿离开,眼睛却瞟过一旁火炉,看见其边缘有几小块碎布。他疑惑丛生,凑去拾起分辨,手脚陡然发凉。

      收妥之后,他强作镇定地回了屋。一个设想在他脑中回旋,嗡嗡作响。

      他以为这又是飞集的恶劣取乐。可是小世子似乎是因烧了他给的香囊,才导致如此。

      根源也许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他打开放置了许多香囊的匣子,指尖越来越凉,不住地颤。

      理智一点一点在夹缝中重铸,他艰难地假设,如若真是送他香囊之人所为——

      那……针对的到底是他这贱籍所出的小棋子,还是曾经与他朝夕相伴的大庆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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