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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
      此刻,宫外雷声阵阵,压抑的气氛在昏暗的走廊上蔓延,仿佛每一处黑暗都有怪物在蛰伏。杀出血路的段锦衣和王致吾在锁神链的引导下来到一扇王致吾盯着看了一个月有余的门前。
      一路上王致吾一直紧绷着的心在此刻差点垮掉了,脑子又瞬间的断档,关于自己和神器睡在同一间房的感受。
      看着段锦衣用尽力气也无法将门推开一筹莫展的样子像极了几日前被软禁在此的自己,王致吾不禁莞尔,便将手随意地搭在门上。谁知,门竟开了。
      熟悉的布置和离开前一般无二,桌上散开的书卷带着凤晴秀丽的字迹,凤熙蹭乱的被褥仍在,王致吾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脖颈上的项链。
      现在的凤熙又在何处呢?
      锁神链在房间的中央停下了原地打着转,段锦衣也没有如王致吾所想四处翻找神器,而是拉着王致吾面对面围着锁神链坐下了。
      锁神链将他们的手链到了一起。
      窗外阵阵雷光将他的脸照得煞白,段锦衣缓缓道:“我一直怀疑定海针是否真正存在于凤族,定海针只有锁神链可以封印,而尚未认主的定海针必须封存于海里。凤族的地理位置根本就不具备封存定海针的条件。”
      “但锁神链告诉我,它就在这里,也没有认主。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你把它封存到了秘境里。”
      王致吾没应声,她望着窗外点亮天际的闪电与不屑的雷鸣,默念三、二、一。
      随着一声空灵的钟鸣,源自灵魂深处无法抑制地困意使整个世界变得模糊,随后两眼一合,一切归于黑暗。
      其实段锦衣说的不错,神器确实被原主藏在了秘境里,而进入其中的契机便是梦。
      ......
      秋意来得缓,卷着褪了半黄的叶,荡进了庭内敞着的窗,倚在窗柩上不肯走了去。屋内燎着的沉香方在追念夏日的尾巴,见柩前落叶,便追着去,卷去一阵秋意。
      此刻案上人方才醒悟,已是立秋。她素衣金簪,不施粉黛,娴雅端庄,秀润天成,目及窗柩落红,眼中染上笑意。搁下手中书卷,将自己膝上枕着的人儿轻轻唤醒,有用玉指点了墨在那贪睡人挺鼻前就是一送,立马就是一张滑稽的猫儿脸。
      当那人睡足了,满脸餮足地醒来便见自家姐姐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不知在乐些什么。
      被枕之人忍着笑,帮凤熙扶起身子,道:“今日秋景甚好,不妨去院中一趟。”
      “行!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凤熙对此诚然欢喜,说着便快步向内室里去提了剑来,还不忘拎上几壶小酒。
      流觞醉叶间,弹指落光前,她们笑饮舞剑,扫起一地落叶,那乐尽折在了这午后的光里,那笑也浸透了这初至的秋中。
      “凤熙......”不知何处,不知是谁,传来的一声轻唤,将凤熙从沉梦惊醒。半醉的心猛地一跳,伴随着‘咔哒’一声,像是一座精密机器的一个齿轮忽然脱了节,整个世界被按下了静止键,而不知何时内室多出了一扇白色的门。
      本已醉意朦胧的凤熙宛若被一头冷水直浇而下,比冷静时更清明三分。
      自己本是在和玄冥姬缠斗,她使用了玄冥钟。所以这里是......我的梦吗?玄冥钟一响——镇魂声,会使周围所有人强制沉睡,编织最美好的梦境让人沉醉。
      不知不觉来到那扇白色的门前,凤熙将手搭在把手上的那刻,梦中世界的时间开始流淌,院中女子清朗的笑声带着几分醉意,艳艳红叶环绕在她的身侧。
      那时的她们是真正的快乐,也是真正的自由。
      而此时,只余舞剑者,不见赏剑人。
      纵使万般眷恋,千般思念。凤熙仍是义无反顾地推开门,无论多么美好的梦境,也不过是无法触及的虚幻。
      而那最为珍视之人,正在梦的尽头等着她......
      一阵柔和的白光迎接着她踏入一条纯白的走廊,看不到尽头,走廊的两侧是无数扇门,无数个梦,门牌上端正地挂着梦主人的铭牌。
      来自长廊深处的呼唤引导着她的步伐,每当路过一扇门,门内传出的欢声笑语更衬得她形单影只。
      越往深处去,整个世界的光便逐渐暗淡,梦境的门也越来越少。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走廊的尽头,那是一扇纯黑巨门恍若吞噬光明的深渊巨口令人不寒而粟。
      既然有美梦,自然有着梦魇,而梦魇过后就是尽头。
      当凤熙伸出的指尖触及门的刹那,整个世界堕入完全的黑暗,自己的身体无法控制地急速下坠与此同时也在不断地退化缩小。
      从人形化为兽形再缩为一只幼崽,直至被粘稠的黑暗所裹挟在极其拥挤而炙热的空间,四肢发软使不上力她甚至连简单地睁眼都做不到。
      只能感受着全身每滴血液的沸腾与蒸发而又再造,周而复始。
      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多久,在这失去时间概念的日子里,一切动作都是无限延伸至那不可尽的尽头。
      蓦地,闻见那“咔哒”一声,宛若黎明破晓,从那漆黑中裂出一道光罅,像是一通信号,裂纹若蛛网布满整了不大的世界,“咔咔”声此起彼伏,刺目的光在狭缝中挣扎。
      血液在血管中流畅地声音与其相应,筋骨也相继舒展,一股自尾椎蜿蜒直上的电流带来一阵酥麻感,整个身子像一团蜷缩一整个冬季的蛇开始逐渐舒展自己僵硬的躯壳。
      仅是用力一挣,本就支离破碎的世界顷刻分崩离析,凤熙在恍惚中抓到了一只手,与凤熙初生稚嫩的肌肤不同饱受熔岩摧残的她已是血肉模糊。
      这是,她和凤朝的第一次相遇。
      凤熙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回到了初生之时的炼凤池,在池中不少幼凤早已破壳而出,少许蛋壳的碎屑也已化为灰烬没熔岩中。
      许多初生的幼凤争先恐后地想逃离这炙热的地狱,但是它们所不知的是,在炼凤池之上等待他们的不是对新生的怀抱而是一场残酷的淘汰。
      在炼凤池中,越久未破壳的凤要么死去,要么就是血液被提炼得更为纯粹,资质与根骨更为上乘;而若提早,则会被视为资质下乘,沦为炼凤池的养料。
      忍受了熔岩的折磨,浴火而出的幼凤们还未来得及欣喜,便被守着炼凤池的侍卫一柄长枪穿胸而过,落回池中化为一道艳丽的血花。
      好痛苦!好可怕......离,离开!离开这里!
      凤熙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在不断地呐喊着,嘶吼着像要冲破这身体,加入逃亡的群凤之中,哪怕会葬身于侍卫抢下也一往无前,只因在这池中太疼了,是甚过于死亡的痛处!
      但她明白,她决不能离开这里!不能输给内心的恐惧!不能在梦魇中迷失!
      不断地有着幼凤死去,身处梦魇之中的凤熙强行按耐着体内濒临破坝的逃离感,凭借最后的自制力死抓着初生的凤朝不放,两人纠缠着,一同坠入炼凤池的深处。
      一潮又一潮不断涌上翻腾而上的热浪挑战着凤熙疼痛忍耐的极限,而理智的那根弦也崩的极紧,在彻底疼昏过去之前映在目前的是池面荡开的血花。
      再睁眼,眼前被蒙上了一层红色的厚纱,身体没有不适,也不再是幼凤姿态,凤熙还在恍惚。
      耳畔传来酒肆间喧闹的声音将她的知觉一点一点地拖回身体,人们在热议着抢亲之事,而窗外的街道上正是一片鸡飞狗跳,迎亲的喇叭仍吹得响亮带着几分滑稽味道。
      而自己的头上,是从那落跑新娘处接到的红盖头。
      这是,人界的某段记忆吗?凤熙迟钝地想。
      此刻的凤熙丧失了身体的控制权,像是一个独特角度的旁观者,被迫温故着自己过去,她感受到自己此刻的心,正在剧烈跳动着。隔着红布她看不清面前之人的容颜,但他温润的气息扣动着她的心弦。
      连带着尘封记忆的复苏,一个近乎被遗忘的名字,重新提到脑中——太清
      凤熙牵起面前之人的手,他的手宽厚而温暖,带着因练剑而起的茧子,她拉着他的手,触到她面上的红盖头的一角......
      当两人四目相接的刹那,彼此目中皆是流光,太清温柔的目光仿佛是春日微波荡漾的湖水,里面盈满着羞涩少女俏丽的容颜。两人相握的双手仿佛牵住了流动的光阴,将时间暂停,留下彼此间恬淡的温情。
      虽是一言未语,又胜千言万语。
      被锁在自己身体里的凤熙看着面前男子俊朗的容颜,温润的笑容,内心五味杂瓶,一股酸涩感迎上心尖泛起一片苦涩。此刻,身体的控制权也逐渐回归。
      太清充满磁性的声音如他一般温润,沉静如水。他道:“凤熙,不要走。”轻柔的声音像是初春的暖风抚过天边的云,尽是无限柔情的舒展。
      凤熙不忍地闭上眼,痛心而又决绝地松开了两人紧握的手像是断开了彼此的光阴,先前的温柔缱眷顷刻荡然无存。无法抑制苦涩的蔓延了凤熙整个心脏,连带着鼻尖也开始发酸,而眼泪早已干涩在八十年前。
      方才热闹的酒馆化为空荡而冰冷的宫殿,凤熙倒在冰凉的地板上近乎要被冻伤,而此刻凤熙已经分不清是身体更冷还是心更冷。
      方才酒馆温柔地掀起自己红盖头,倾注自己所有温柔的男子正倒自己的身前不远处,在一片在血泊中,已是没了气息。
      再一次面对太清的死亡。凤熙以为自己不复当初痛苦,但当这一场景复刻,扎根在心底的那颗痛苦的种子迅速侵占整颗心脏,哀伤的荆棘蔓上脊梁,缠上脖颈令她窒息。
      她的梦魇,是何其的残忍,而她甚至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道:
      停下吧,不要再前进了,太痛苦了。
      不想面对就逃开吧,逃得远远的,没有人会知道的。
      离开吧......
      逃走吧......
      半撑起身子艰难地爬到太清身侧,持剑的行凶者用怜悯的目光望着凤熙。
      这一次,她的剑对准的人是凤熙。
      被剑抵着脆弱的脖颈,凤熙恍惚的视线顺着滴血的剑落到持剑之人染血的脸庞上。
      对上凤朝冰冷双眸的刹那,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这一次,两人换了角色。
      凤熙眯起眼举剑对着身无一物的凤朝,凤朝似乎并没有感到威胁,她的脸上仍是带着浅笑似乎对一切都不那么在意,明明两人对视着她却又似乎没有在看凤熙。
      “姐姐,你看我现在是族长了呢。”凤熙的话中带着讥讽。
      “恭喜。”凤朝笑道,假意地拍了拍手。
      “参加你费尽心思得来的,现在全落到了我手里,丧失一切沦为丧家犬的感觉如何?不好受吧。”
      “嗯。”
      “不要总摆出这种对一切无所谓的表情!你现在一定难受得要死了是吧!绷着脸装给谁看呢!你心底一定恨死我了是吧!哈哈哈哈!高高在上的凤朝大人也有今天!”内心扭曲的快感令凤熙近乎癫狂,但凤朝平淡的反应如一头冷水浇在她的身上。
      “这样你就开心了吗,凤熙。”凤朝伸手摸上锐利的剑锋,细嫩的肌肤顷刻见血。凤熙瞳孔微缩,感到自己的心在颤抖,凤朝这个不要命的女人!
      “开心?呵,那是自然。”凤熙道,能复仇当然开心,怎么会不开心呢!但是心底的别扭感却挥之不去。
      房间外,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盔甲摩擦的声音。
      不,不要......
      凤熙绝望得想要哭泣,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一点一点地感受着灵魂被凌迟的痛苦。当剑穿透凤朝心脏的那一刻,凤熙感觉死掉的人是自己。
      残酷的梦魇不打算放过她,伴随着凤朝支离破碎的笑容,场景一阵扭曲,凤熙又来到了那鎏金宫,凤朝安然地躺在床上,厚重的窗帘挡去了所有的阳光整个世界是压抑的昏暗。
      凤熙靠在床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任凭黑暗将自己吞噬。她这里守了姐姐六十年,六十年的自省,六十年的痛苦,没有一日是安然入眠,而一切无人知晓,在她看似正常的皮囊下包裹的是一颗逐渐走向崩溃的灵魂。
      不想在继续下去了......
      把我留在这里吧......
      留在姐姐的身边.......这样就好了......
      不会再受伤,不会再痛苦......
      在昏暗的世界里,一扇白色的门在她面前敞开,沐浴着白光的她像是神袛带来的救赎,王致吾降临到了凤熙的面前,将她从梦魇的尽头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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