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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Part.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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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雁起和曾缙挑一个闲暇无事的周末,一同去拜访了宋父和宋母。
他们两人感情破裂之后,宋雁起为了不被父母察觉出异常,让他们徒增担忧之情,刻意减少了回家的次数。恰好他工作升迁诸事繁忙,也就有了借口,常常只是打电话问候作为联络,偶尔才单独前来看望他们。
那时,他最怕被问的一句话,就是“曾缙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呢”。
当然要回答“他没时间”。
笑着说。
幸而宋家父母善解人意,一向不会左右孩子的个人想法。
在宋雁起成年之后,他们更是从不过问和限制对方的私生活。两人认为孩子成年之后,愿意离家便离家,并不需要时时陪着自己,大家本就有自己的事要忙。
后来,纵使曾缙回心转意,宋雁起平日里相敬如宾就已经觉得倦怠,实在疲于和他一起消磨时间,更别提带他来见自己的父母。
曾缙心中有数,同样不敢多提。
不知不觉,倒也成了习惯。
因此,他们两人一起拜访的情况并不多见,令宋父和宋母高兴了一阵。
两人都是一身书香气息的学者,待人接物彬彬有礼。
宋母端来茶点招待,笑意盈盈地问:“怎么想到来看我们,小曾最近工作不忙吗?”
宋雁起笑说:“您自己问他。”
曾缙连忙摇头,态度谦逊:“不忙,早该来看看您和宋叔。”
“我们有什么好看的。”宋母心情愉悦,就连眼角的皱纹都显得格外柔和,“你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宋父虽然一直手持报纸,视线落在密密麻麻的字上,注意力却一直在他们这边。听到他们的对话,他缓缓开口说:“你宋阿姨说得对,你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不用操心我们的事。”
话虽这么说,他的喜悦之情却溢于言表。
显然是乐于见到两人一起过来。
见状,宋雁起心中蓦然沉了几分。
大部分时间,他都能做到心平气和、不冷不热,可唯独见到自己的父母,会思考许多事情。他们希望看到自己过得“美满”,可美满往往可以假装,装得再久也成不了真。
假象罢了。
深藏于心底几年的谨慎和惧怕,令曾缙总是能比任何人都更早察觉宋雁起的异样,他忍不住伸出扣住了对方的手腕。
像是怕宋雁起忽然消失一般,格外用力。
甚至微微有些颤抖。
宋雁起微挣了挣,未能挣脱,便下掩眼睑遮住眸中乍现的漠然神情。
宋母察觉到他们的异常,不禁笑问:“你们两个怎么了?难道当着我们的面,不好打情骂俏吗?”
“毕竟是在长辈面前。”宋雁起边抬眸笑答,边看向曾缙,轻声说,“你弄疼我了。”
曾缙心跳都漏了几拍。
而后下意识放开了宋雁起的手腕。
宋雁起轻轻按揉手腕,曾缙垂头接替了他的动作,缓缓按揉泛红的部位:“抱歉,还疼吗?”
“没事了。”
说完,宋雁起想抽回手。
曾缙动作轻柔又小心,直到红色褪去,才松开了手。
宋母轻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藏掖。”
宋雁起转移了这个话题:“中午吃什么?”
“当然是你们爱吃的东西。”宋母嗔怒,“我还能做你们讨厌的菜不成?”
曾缙便继续往下聊,好博取宋家父母的好感度:“宋姨知道我爱吃什么吗?”
“当然知道。”宋母心态年轻,稍稍有些得意,“你和雁起这孩子在一起之后,不是来家里做过客吗?在那之前,雁起就提前一周将你的口味都告诉我了。”
一旁的宋父笑说:“雁起很念着你,所以你宋姨也到现在都没忘记你的口味。”
曾缙心中动容。
原来雁起那么在乎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心中温暖柔软得无以复加,甘愿时间就此停歇。
停在知道雁起爱着自己的瞬间。
“我也念着雁起。”曾缙言语情真意切,“同样很念着宋叔和宋姨。”
气氛一时竟其乐融融。
宋雁起弯了弯眸,给曾缙的话盖了章:“他是很念着爸和妈。”
念到用宋父和宋母的工作名誉,来要挟自己不需离婚,只为了在亲朋好友面前挣一个面子。
曾缙显然也想到了那件事,他神色慌乱,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递给宋母:“这是给两位带的礼物,希望您能不嫌弃。”
“还拿什么礼物?”宋母笑着接过袋子,“你们两个一起回来就很好了。”
“不行的。”宋雁起态度温和地婉拒,“曾缙他最讨厌一成不变和毫无波澜,你们这里的生活太平静,不适合他。”
宋父不爱听这话:“我们的生活怎么了?”
宋母却拍了他一下,说:“人家是年轻人,当然不喜欢退休老头的生活。”
闻言,宋雁起眼眸似有微光闪过:“爸,您最近也退休了吗?”
“嗯。”宋父喝了口茶,“虽说是要返聘,可即使答应返聘,我估计一周也就去工作个一两天。”
宋母打趣说:“别看他这么正经,心里正想撒丫子养鸟、钓鱼呢。”
宋父正了正神色:“都是健康生活,有什么不可以?”
“我可没说不行。”宋母只说,“你别耽误我的退休生活就行。”
宋父认命摇头:“说不过你。”
宋母笑:“叹什么气,你一辈子都没说过我。”
看到他们之间的相处,曾缙露出万分艳羡的神情:“我和雁起也能像宋姨和宋叔一样吗?我愿意一辈子说不过雁起。”
“那就看你们个人了。”宋母眼神慈爱,“如果没有欺瞒,没有见异思迁,互相尊重和照料,两个相爱的人怎么可能走不到最后呢?”
听到这里,曾缙心口的暖意骤然消失,只觉得兜头浇下一盆冷水。
雁起是很念着他。
然而……那是他触犯所有禁忌之前的事了。
曾缙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几乎刺穿皮肉:“宋姨说得对,我一定会对雁起好,对他千倍、万倍好。如果有任何一点做的不好,我希望能只惩罚我痛苦一辈子,而不是将雁起从我身边带走。”
宋母失笑:“忽然发誓做什么?你们就按照普通夫夫的方式,好好相处就行。”
曾缙欲言又止。
他又想抱紧宋雁起了,像过去的每一个深夜。
“妈。”宋雁起忽然开口,“如果因为某些个人原因,我和曾缙没办法勉强彼此能走到最后,您和爸会因此而难过吗?”
闻言,宋母面露不解:“怎么会,你都说‘勉强’自己了。”
宋父语气认真道:“如果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我们当然不会有任何想法。毕竟我们只是见证你们的人生,却没有参与你们的情感,你们之间的事,当然要你们说了算。”
宋母继而笑说:“倒不如说,如果你感到不开心、不快乐,我们才会觉得难过。”
宋雁起柔和了眉眼。
“谢谢爸妈。”
一旁的曾缙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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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吃了一顿貌合神离的午餐。
宋父和宋母似乎也看出了些什么,可察觉到宋雁起流露于眼角眉梢的轻松之意,他们都默契地没有追问。
下午,宋雁起和曾缙就返回了家中。
开车时,曾缙脑海中反复回放刚才的对话,他不断回味思考,咀嚼其中深意,渐渐地,心脏疼得揪成一团,手脚涌上一股彻骨的凉意,眼尾也微微发红。
不如一起去死好了。
这样宋雁起死都是属于他的人,他们会在汽车的爆炸声中相拥昏迷,直到熊熊烈火将两人的身体烧得融为一体。
不行。
不行。
曾缙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最后的理智将车停在路边,然后缓缓趴在了方向盘上,默默抵抗从心间传来的绞痛之意。
车内静默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宋雁起清澈悦耳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曾缙,我爸也退休了。”
闻言,曾缙猛地直起身来。
他直直看向宋雁起,眼眶泛红目不转睛,狼狈且慌乱地说:“我错了,雁起我错了,我将离婚协议撕了好不好?我再也不敢用宋叔和宋姨来威胁你了,他们退休是好事,我们以后经常去看望他们,我会给宋姨买营养品,陪宋叔一起钓鱼……我什么都会做的,我们忘记过去,求你了,好吗?”
宋雁起伸手抚上曾缙的脸颊,轻轻触碰这个自己深爱过的男人。
他拥有和从前一样英俊的面容,眼中写满了焦急和爱意,可自己却只能想到那些形单影只的晚上,遥遥无期的等待,想到冷漠、轻蔑的眼神,想到无尽的争吵。
最后想到争执过后,地上破碎的瓷盘。
他曾经也很难过。
曾缙伸手覆住宋雁起的手背,用脸颊亲昵地蹭他的掌心:“雁起,我们之间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不是吗?”
宋雁起神情一如既往,眼神温和而沉静。
“曾缙,你是这么想的吗?”
“雁起。”曾缙用力点头,语气祈求,“你别放弃我。”
“可是曾缙,怎么办呢。”
宋雁起轻笑呢喃。
“我早就放弃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