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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夕照宫墙红似血,日落天暮沉无月。

      永宁十七年三月初,幽暗夜色之下,大顺王朝的皇宫看似一片祥和,实则暗潮汹涌。

      此刻宫女云英已然掌灯,昏黄的光晕给这冷清的琼华宫增添些许暖意。才将莲花灯罩放好,便闻殿外有人唱报,说是太子驾到。

      寝殿之中那位身着银灰暗叶纹长袍的美妇人一听说儿子到访,黯淡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莹亮的光芒,“你听,可是承誉来了?”

      “是呢!奴婢也听见了,正是太子殿下,”说话间,云英已然过去扶主子起身往外殿走去。

      当云英为主子掀开富贵团花锦缎帘子时,但见殿中正立着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金赤衣袍上绣着的莽纹张牙舞爪,栩栩如生,在宫灯的映照下,越发耀目慑心。

      每每瞧见他,怡贵妃才觉这心还是鲜活跳动的,不觉间,她的儿子承誉已有十六岁了啊!身姿挺拔,眉逸目朗,风姿卓然的模样,任谁瞧了都觉眼前一亮。

      欣慰的怡贵妃缓步上前,入得上座,承誉恭敬的朝着母亲拱手行礼,怡贵妃笑应着让他入座,打量着他这身装扮,随口猜测道:“我儿一向不喜红裳,今晚这身行头,莫不是有宫宴?”

      “可不是么!”若非盛典,承誉才不愿着这鲜艳的红袍,“今儿个安南王入宫朝贺,向咱们大顺俯首称臣,父皇今晚正在常春园接待贵宾,特派儿臣过来请母妃前去参加盛宴。”

      对皇帝而言这是国之荣耀,但对怡贵妃而言却是无关痛痒,以帕掩唇的她轻咳了两声,面色稍显苍白,声音亦无力,

      “就说我身子不适有碍观瞻,不宜见外宾。”

      一听这话,承誉眉心微动,不自觉的上前几步,关切询问,“母妃是否请太医?可有喝药?”

      未免儿子忧心,怡贵妃干脆扯了个谎,“昨儿个就在喝,今日好了许多,但太医嘱咐不宜吹风,是以娘就不过去了。”

      就猜母亲不会答应,说什么身子不适八成也只是借口,会意的承誉没再强求,“那母妃您好生休养,儿臣还得去陪父皇招待安南王,得空再来给您请安。”

      依礼向母亲拜别之后,承誉这才出了琼华宫,乘着辇驾去往常春园。

      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已然习惯,反正这些年来,每遇盛典,他父皇就会命他过来请人,除却他的生辰和过年的宫宴,母妃基本不会露面,饶是如此,父皇也不动怒,下回依旧派他前来。

      要说父皇对母妃如此有耐心,是块石头也该暖热了,偏她心坚似铁,愣是无动于衷。

      不过父母们的纠葛他也管不着,只默默腹诽着,晓得轻重的他自不会乱传。

      待太子走后,没多会子,晚膳便已呈上,云英在旁为其布菜,夹了虾仁黄瓜放置于骨碟之中。

      怡贵妃才用两口,恍然听到几声凄厉而苍老的鸣叫声,似利器在心间划过一般,心生不安的她搁下筷子起身走向窗前。

      但见一只乌鸦停留在院中的杏花枝上,许是听见动静,当即挥开双翅,扑闪而飞。

      好端端的怎会有乌鸦呢?怡贵妃顿生不祥预感,柳眉倒蹙,不由想起那噩梦里的场景,

      “昨夜我又梦见了他,梦见他仇视的眼神,他说我会遭报应的!”

      云英见状心疼之至,忙劝主子万莫多想,“娘娘您无愧于心,从不欠他什么,奴婢相信老天有眼,不会再让您受苦。”

      虽说她心中无鬼,但世人所看到的并不是这般,隐忍了这么多年,所有的心事和委屈都已渐渐化作眼尾的细纹,她已然学着忘记那些是非,甚至慢慢把假象当做真相。只是今日,为何这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尤其是天际轰然而响的一道雷声,更如金石敲击心扉,震得她心神难安!

      怀揣心事的怡贵妃再也无心用膳,勉强饮下几口汤,便命人将膳食撤下。这会子将将戌时,她也睡不着,干脆坐于桌畔执笔抄写经文,力求令自个儿平心静气。

      才抄了四五张,感觉眼睛微酸,怡贵妃遂将毛笔放于笔枕之上,打算歇一歇。

      将将起身,忽见云英神色匆匆的入得内殿,惶恐低呼,“娘娘,大事不妙啊!”

      云英在她身畔侍奉多年,一向稳重,甚少这般毛躁,能让她紧张的铁定不会是小事,思及此,怡贵妃心底那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忙问她究竟发生何事。

      事出突然,云英尚未想好该从何说起才能将此事讲明白,以致于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有人造反了!娘娘,那人是……是世子啊!”

      京都之中那么多位世子,云英指的是何人,怡贵妃不需多问也大约能猜得到,脑海中骤然闪现出那人的面容,她那沉寂许久的心湖瞬时翻涌起惊涛骇浪,

      “是他?他……回来了?”

      慌乱的点了点头,云英的声音因紧张而一直打颤,“的确是他,原本安南王前来觐见,可他居然也在列,乔装打扮混入皇宫之中,方才宫宴之上,他亮明身份,将矛头直指永宁帝,说他篡改圣旨谋夺皇位!”

      过往的回忆瞬间袭来,压得怡贵妃无法喘息!实则她早就怀疑当年的圣旨有蹊跷,但苦无证据,而今被发配边疆的那个人居然回来了!怡贵妃心底百感交集,十分担忧现下的状况,

      “口说无凭,他总得拿出证据来才能令世人信服。”

      “具体的情形奴婢尚不清楚,只是才刚听一个小太监这么说的。”

      依照她对他的了解,他此次回京必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若果真如此,那这大顺朝……怕是真要变天了啊!

      坐立难安的怡贵妃打算去一探究竟,却被云英拦下,“现下宫宴之上一团乱,指不定已是兵戎相见,娘娘您不能去,需知刀剑无眼啊!”

      “我儿亦在宫宴之上,我怎可坐视不理?”担忧儿子安危的怡贵妃不顾云英的劝阻,坚持要到常春园去一趟!

      虽是暮春时节,入夜后仍觉寒凉。因着走得太急,云英根本没来得及去取袍子,冷风迎面而来,呼呼的钻进领口,浑不在乎的怡贵妃眯着眼毅然前行,此时天幕之上骤然辟出一道闪电,伴随着轰隆的雷声照亮那殷红的宫墙,怡贵妃心下惶急,却也不敢耽搁,一再加快脚步。

      路上偶有宫人神色匆匆而行,见着贵妃也没工夫福身行礼,估摸着是得到消息,慌忙找地儿先藏起来。

      其他的宫妃亦有闻讯,皆吓得躲在自个儿宫里不敢出门,唯有怡贵妃一人迎着刀刃往前上!

      一路疾行的她终于赶到常春园,不过一小段路,她却是汗流浃背,只因内心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不论哪一种都令她感到绝望!

      离老远便见外头有重兵把守,她也顾不得后果,径直上前,却被侍卫拦下,拔剑相向!

      为首的将领听到动静,转身朝这边走来,打量她一眼,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唤了声,“夫人?”话刚出口,他又冷笑出声,“不,卑职应该唤您贵妃娘娘才对!”

      纵使时隔一二十年,怡贵妃也认得此人曾是王府的侍卫闵忠奇,面对他的冷嘲热讽,她没工夫去计较,当下表明来意说要入内。

      思量片刻,闵忠奇冷哼道:“也该让您看看,世子如今是如何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道罢,他冷脸扬手,侍卫们再不敢拦,主动放行。

      尽管来的路上怡贵妃已然做好准备,但当她进入常春园的大殿,赫然看到那个人的身影乍现在眼前时,她的心仍旧不自觉的滞了一瞬!

      恰逢此时,那人傲然转身,目光不期然的与她相撞,眉心微紧的他眸光幽暗,过往的那些刺穿人心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甚至还能感受到当初那种心在滴血无以言表的痛楚!

      眼前的这个女人,依旧是记忆中的那张脸,不同的是,他的心再也不会为她而柔软!

      强压下内心稍纵即逝的波动,世子出口的声音尽是冷然,“沈悠然,没想到我还会回来吧?”

      噩梦里的情景而今居然成了真!怡贵妃怔怔的望着他,藏于袖中的指甲几乎快要将自己的手指掐出血来!感知着那真实的痛楚,她才能确定,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终究还是回来了,且还是带兵入京,杀回来逼宫造反!

      此时此刻,永宁帝已被人用刀架着脖颈,命在旦夕之际,竟换不来贵妃的一道目光,她的眼里似乎只剩那一个人!

      酸涩的他忍不住提醒道:“悠然!你快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闻声抬眸,眼看着永宁帝已被人钳制,怡贵妃的内心毫无波动,但当她的儿子唤了声母妃之时,她瞬时乱了心神,慌忙向承誉走去,然而才上前两步,就又被侍卫用利剑相挡。

      眼看着儿子的手臂被人压制在身后,身前又横着两把剑,稍有不慎便会见血受伤,紧张的怡贵妃忙回首向其讨饶,

      “易泽,承誉他是无辜的,求你放了他!”

      一恍十七年,身心备受煎熬的赵易泽再次听到她唤他的名时,内心暗潮汹涌,再无柔情只余愤恨,怒视于她,赵易泽微扬首,厉声恨斥,

      “贵妃娘娘有什么资格唤罪臣之名?”

      见不得母妃被人挖苦,年少的承誉面对这般动乱的场面毫不畏惧,只红着双眼倔强道:“母妃,莫再求这乱臣贼子,他以下犯上,逼宫造反,实乃天地不容的恶劣行径!”

      打量着眼前的小太子,又斜了永宁帝一眼,赵易泽不屑冷哼,“当真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

      生怕儿子被连累,永宁帝只得放下身段向他苦苦祈求,“赵易泽!与你有恩怨之人是朕!你想要皇位尽管拿去便是,要杀要剐朕绝无怨言,但承誉只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希望你看在他是你侄儿的份儿上,莫要赶尽杀绝!”

      然而承誉性子极烈,根本不需要这求情,无所畏惧的他傲然扬脸表态,“父皇,孩儿不怕死!与其苟延残喘,倒不如一刀了断来个痛快!”

      他倒是说得大义凛然,怡贵妃却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牺牲,疾言厉色地呵斥道:“承誉!你的命是娘给的,娘不许你这么轻贱自己!”

      眼看着他们互相求情,赵易泽的耐心一点点被消磨殆尽,苦涩的眼中恨意更盛,咬牙讥讽,

      “你们一家人可真是情深义重!既如此,那就一块儿上路,到了黄泉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就在他准备下令之际,怡贵妃猛然转身朝他跪下,含悲带切地哭求道:“我死不足惜,可承誉他是无辜的,你不能杀他啊!求你大发慈悲放了他吧!”

      慈悲二字听来甚是可笑,漠然俯视着跪在他脚下的女人,赵易泽的愤怒已燃至顶点,紧攥着拳头恨声控诉,

      “当初我陷入囹圄之时,你们何曾对我有过一丝慈悲之心?”

      那时她也是迫不得已,无从选择,但这关乎皇家秘辛,她不敢轻易道出,只能背了这黑锅,

      “就当我对不住你,你恨我我无话可辩,我们的恩怨自当了结,但祸不及下一代,我只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只要你肯放了他,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可以立即在你面前自尽,以解你心头之恨!”

      微俯身,赵易泽抬起手,狠狠地捏着她的下巴,迫她仰视于他,幽暗的眸中藏着积压多年的怨愤,而今这样的大好时机,他怎可错过?

      “你当真,什么都愿意做?”

      即便这样的问题令她感到惶恐,但为了儿子的生机,她仍旧选择冒险,一咬牙终是点了点头,“我……愿意!”

      一旁的承誉心急如焚地打岔道:“母妃,千万别信他的话!别为儿臣去祈求,儿臣不惧死亡!”

      儿子年纪尚轻才会意气用事,她养了他十几年,自不忍看他年轻的生命就此消逝,是以怡贵妃不顾儿子的劝阻,再次点头,“我可以答应你的任何条件,但你必须说到做到,不许伤害我儿子!”

      任何条件?赵易泽讥诮一笑,当即掏出一把匕首扔在地上,眸间的寒光犀利地洒于她面上,出口的声音轻柔却狠毒,

      “只要你亲手杀了永宁帝,我就放了你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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