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一流碰瓷》竹林漫步

176、第 176 章

　　前那段时间他远赴西安，除了调查乾坤盒失窃事件，更是将乾坤盒的来龙去脉摸排了个一清二楚。乾坤盒原本的所有者，自然是大唐玄奘法师，而这件法宝的传承，有两种方式，一是原有主人通过正式的继承仪式，亲自将法宝传承给继任者，二是主人已经离世，而未有接受传承之人，那时，乾坤盒便会自行封存，成为一块黯淡无光的普通石块，直到有新的，符合其认主标准的人出现，将鲜血滴入乾坤盒表面的阵法之中，完成继承仪式，方能重现人间。

　　乾坤盒原本一直作为镇店之宝，被保存在法恩寺之中，由历代住持一代代传承下来。直到近百年来，由于战乱、信仰的改变、长老相继意外离世，以及破除四旧等文化运动，这个传承竟然断了。大雁塔和法恩寺先后重修了六次，再没有人知道，在法恩寺隐秘的地宫之中，一件不起眼又笨重的死物，竟然就是有着翻天覆地能力的乾坤盒。仅仅是数月之前，即使是作为当今住持的明心，也不知道地宫中那块几乎与地宫的石雕融为一体的平平无奇的方石块，便是大名鼎鼎的乾坤盒。

　　这样一件法器，若是曾经拥有过它的历代主人同时出现在它面前，它究竟认可谁为它真正的主人？答案看来是毋庸置疑的。

　　明心以他一寺之住持的身份，动用了被封存在法恩寺深处的玄奘舍利——那是一截小指骨，被精心雕琢成了一粒菩提般的佛珠，现下正串在明心手中的佛珠之中，加上他本身佛缘深厚，被官方认定为活佛转世，每每拨动手中佛珠，恍如玄奘本人在世，连乾坤盒都认可了。

　　张风起眼见回天乏术，一屁股坐倒在地，之前吃够了他苦头的众人，此时一拥而上，瞬间将他摁倒在地，各类法宝纷纷祭出，将其捆了个严严实实。

　　雪姬杵在原地没有动，她有些犹豫地看向明心。

　　论辈分论资历论职务，他们两人本不分高下，然而雪姬看向她的目光却饱含着对更年长、更强大的长辈才有的尊敬。纠结许久，她才下定决心般地开了口：“明心法师，乾坤盒中……是我母亲。”

　　明心看了她一眼，随即轻轻点了点头：“我会为她超度，请节哀。”

　　雪姬心中一块大石放下，释然般地露出笑容，眼中的泪光一闪而过：“如此便好，劳烦法师。”

　　在一片狼藉之中，明心将姬漾的灵体唤出，口中颂念真经，净化其充满业障的灵魂。姬漾满身的戾气不断地抽离，慢慢显现出原本的模样。

　　雪姬忍不住上前几步，又不敢打扰灵魂净化的进程，默默退了回来。

　　姬漾在一片光华中慢慢抬起头来，不自觉地向雪姬伸出了手：“对不起，我并不是个好母亲。若要说这些年愧对了谁，那便是我的小雪姬了吧。”

　　雪姬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如溃败的堤坝，喷涌而出，她拼命地摇着头，带着呜嘤的哭腔：“不……我从来没有怨恨过您，我只是……我只是特别思念您……”

　　姬漾一脸带着倦意的温柔神色：“这个世界带给我的苦难多余欣喜，我早就没有什么留恋了，所以小雪姬……你不要哭，我就快解脱了，该为我高兴才是。”

　　想说的话太多，想要表达的思念太多，然而猝不及防的一次重聚终究成了诀别。雪姬除了无声地流下泪水，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我这个当母亲的，当初说走就走，没给你留下任何东西，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快不快乐，一概不知，本没有什么脸面再见你。我现在身无旁物，没什么能给你的，只有这一身修为，散了也就是散了，若你不嫌弃，便尽管拿去吧。”姬漾在自己眉心一点，生生抽出自己毕生修为，在明心的默许下，化作丝丝缕缕闪着灵光的细线，向雪姬的方向飘荡过来。

　　雪姬摇着头，不住地往后退去：“不要！我才不要什么狗屁修为！我要的是母亲你本人啊！你到现在都不愿意看看我么？”

　　“母亲，为什么你从来都不喜欢我，我明明一直都那么乖，那么听话，你却连一点点犹豫和留恋都不肯给我？”说到这里，雪姬已经泣不成声。

　　“抱歉，可能因为你与他太像了吧。”

　　那个他，不言而喻，自然就是她的父亲，当时族长的嫡长子，也是铁面无私亲手将孩子从她怀中抢走的那个人。

　　话音落下，在一片超度的经文声中，姬漾的灵体慢慢变淡，她站得笔直，面向明心的方向深深鞠了一个躬，然后面带微笑，消失殆尽。

　　雪姬惨叫一声：“母亲！”来自于姬漾的毕生修为，“咻”地一下，以异常霸道之姿闯入了她的体内，搅得她全身经脉一阵翻江倒海，直接失去了意识。

　　陆铁山和余则承一直在峡谷外待命，接到谷内传来大战告捷的消息后，率领一众公安和十数架直升飞机如约而至。
　　公安干警迅速打扫战场、接管后续事宜。

　　张风起被当作恐怖分子，采取了最高级别的强制措施，手铐脚链头罩齐上。

　　这个尚未褪去少年模样却搅得天翻地覆的青年在被拖走的时候，发出阴森森的嘲讽：“我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而已，你们至于么？”

　　余则承脑门上青筋暴起：“把他的嘴给我封上！”

　　接下来，所有人都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清理战场的清理战场，负责急救的急救，还有一直队伍被派去约谈另一个山头上的那支驴友队伍。另外的几袈直升飞机则将雪姬和其他重伤不醒的顾问们迅速带走。

　　陆铁山在人群中指挥全局，过了许久，他突然问明心：“钟誉呢？还在落星峰上么？”

　　明心：“……”

　　陆铁山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那可是他的准女婿，可不能出什么幺蛾子，不然他怎么跟他亲闺女交代？

　　明心皱着眉头，半天才道：“……天师他，永远地，留在落星峰上了，抱歉。”

　　陆铁山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天师他最后……将自己炼化了，与九尾天狐一起，将龙妖镇压在了落星峰。他们……他与白九离，也算是求仁得仁，永远在一起了。”

　　简简单单几句话，明心说得异常艰难。他心里也很不好受，亲眼看到这堪称悲壮的一幕发生，说不震动是假的。虽然，不管钟誉也好、白九离也罢，亦或是龙妖嬴启，都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他们这些人或妖，力量近乎神衹，当今天下那些羸弱的凡人哪里能与之抗衡，所以这些千年前的来客，一起尘归尘土归土，本是再好不过……

　　可是……
　　可是生而为人，哪里来那么多所谓的“理论上”。那是前一刻还在并肩作战的战友，那是扛起一切苦难独自承受的勇士，是不管千年前，还是当下，都值得所有人敬重的侠客。

　　“陆老师，待此事了结，我想辞去风控局导师一职，闭关一段时间。”明心垂下眼，虽是在征求陆铁山的允许，但语气坚定，丝毫没有留给对方拒绝的余地。

　　陆铁山正一个头两个大，钟誉是求仁得仁了，跟白九离一起，壮烈得让他连指责埋怨的机会都没有。可那他亲闺女怎么办？这会儿风控局整个新生代的主心骨又要出走……

　　他只能心不在焉地打着太极：“这事儿我做不了主，我只是个编外人员，你回去得跟老楚去汇报，再说了，闭关归闭关，批你几个月假期就行了，干嘛非得辞去导师的职务？”

　　“我觉得我还不够成熟，难以担当如此重任。”明心回想起之前战况，有很多个瞬间，他都在犹豫。什么大局观，什么人间安宁，在那一刻似乎都没有去挽救眼前的朋友来得重要。白九离和嬴启一起被困入大阵的时候他犹豫了，钟誉将自己炼化之时他也犹豫了。

　　让他庆幸的是，钟誉的坚持和决绝，让他不用担当作出残忍决定的那个角色。但是这样的事情……真是够了。

　　也许他永远无法做到像楚建军、陆铁山他们一样，永远冷静，永远强大，永远能做出最佳的判断。这种强大，不仅仅取决于力量，更在于内心的坚定。
　　自己需要修行的地方还有太多。

　　陆铁山本还想再挽留一下，看他神情异常坚持，无奈地挥了挥手，“行吧，你去吧。”

　　明心双手合十，向陆铁山深深一拜，转身加入忙碌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