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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晨光乍仙 ...

  •   那一日,迷罗狱里的彼岸花开遍了夜昧殿里的庭院以及庭院大大小小每个角落,袅袅花香醉醒了夜昧殿的仆人阿罗修,他如往日那样---起床、洗漱、更衣、然后点亮殿里的清明灯。
      但,在清明灯还没点开之前,他竟然瞧见天空有几缕金灿灿的阳光柔柔地探入庭院里,奇迹般打在彼岸花上,可知道,在地狱,是从不会有阳光的,千百万年以来,惟有微明的暗影。

      那时候,阿罗修站在桦木窗口前,望着院子里的阳光,心中不免一阵一阵激荡,自是不管不顾形象了,一把牵过青墨色的玄衣往身上套上,三下五除二绑好革带,衣冠不整就一路往院子里冲,一路嚷叫着“太阳出来了!太阳出来了!大家赶快起来!赶快…赶快…快快起来….!”

      那厮长成一副小白脸,身形如同萧索的秋风,喊起话来声音大如洪钟,震得庭院里的门框、藩篱、冥音铜钟当当作响。

      阿罗修是八王子夜昧的贴身仆人,当然也是个极有修养的人,他站在几缕阳光下喊完了话,还不忘记把玄衣自上而下的整整齐齐捋好。
      可就那一低头,一抬首,却不见了光影,阿罗修心中不免紧张,“这下好了,也不晓得是幻觉,还是确有其事,在夜昧殿,撒谎罪可不是小罪,轻则五十荆板,重则蹲坐半月牢。”如此一想,举掌就啪啪自打了几下嘴巴,怪自己兴奋过度,打完又心想不喊都喊了,只求众鬼未听到,众鬼每晚偷摸着赌牌至夜半三更不睡,多半天打雷劈都未起来。这么想着他心里不免又宽了些。

      不久,一大堆鬼却是披衣匆匆出门来,这些鬼自从在地狱里有意识以来,未曾亲眼见过阳光,只在狱书上看过,狱书上把阳光奉如神的意旨,所以大家都渴望获得阳光的照耀,盼望获得神的恩照。

      彼时,阿罗修身边已经包围着十二名男鬼女鬼,个个衣冠未整,举首巴巴望着天空,问“哪里有阳光?”“阳光在哪里?”“修子别骗我。”“喊得那么大声,娘的,修子又骗鬼。”

      彼时,天空中扑楞楞飞过一群黑压压的乌鸦,扑簌簌落下一片鸟粪。

      众鬼哗声一片,纷纷举手抹去满脸鸟粪,低头就要兴师问罪,岂料,哪里还有阿罗修的踪影,那众鬼里,五名是管刀山的掌刀神,三名是管油锅的锅叉神,四名是掌称的秤砣神,总之,有暴力,有公正,他们哪里肯依阿罗修这等欺骗,只听得他们当中有一鬼扯着嗓音高呼“捉拿阿罗修!打倒阿罗修!”

      于是,鬼们奋起就四下里寻找。

      夜昧殿里的庭院大有千顷,满地满野的彼岸花开得殷红,又有数十棵幽绿的曼沙树曲折盘桓,一排屋舍阴恻而立。但见那十二鬼分头而找。庭院里亦被纷纷点亮了清明灯,一盏盏灯把夜昧殿照得如同人间里的白昼,一个个鬼们化成魅影,飞在花丛树间,门背床底,房顶檐下。

      然而,那边的阿罗修正犹如一片玄色的纸一样,忽忽而飘,飘在夜昧殿的后山湖泊间,他一边飞一边心道“今早忒奇了,明明让我见到了阳光,一下子又不见了。后又让我见到一抹影自空中掉到这边来,怎么就找不着?”

      后山静默,暗影深沉,湖水清澈,倒影如魅,一阵风儿呼呼飞过,摇得娑罗树婆娑作响,阿罗修掖了掖衣裳,只觉冷气嗖嗖,正是冥界六月天,竟然会有寒冷之意?

      正当思忖着,却见得那湖泊正中央,浮起一片一片艳红的梅花,梅花随涟漪散去又聚拢,极是怪异,伴随着碧波荡漾,竟然看到了一池秀发浮游四开,一张白皙的小脸在眈眈沉沦,瞬间,那梅花又绽成了鲜血,染红湖水一池。

      “此湖是死亡之湖,凡有物体落入,半个时辰便化作乌有。”

      阿罗修心道,又是十分奇怪,这湖被夜昧八王子设下了重重结界,按理说,根本没有东西能掉入当中,也不知那女从何而来,又为何能够掉入湖中去。

      “难不成结界破了?”这么一想,阿罗修又吓个一激灵,“日日过来检查,难道是我没检查好,破了也不知道?”

      这么思量着,责任又在他,阿罗修便是慌急起来,簌簌地自上而下自空而降,却还未临近结界,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大作,估摸是鲜血染过的结界满是戾气,那结界一震就把阿罗修直直震出五丈远,撞落在那庭院里的冥音钟下,撞起钟声当当。

      冥音钟下的阿罗修抚额起来后,便是急急地要回去禀告八王子,他一路飘过庭院,却又被十二鬼逮个正着。
      登时,十二卷破布满嘴堵,五花八门吊上树。

      话说十二鬼当时在四下寻找阿罗修的时候,忽然间那结界的余风吹来,树影摇曳,门窗哐当,鬼魅们被吹得摔的摔,掉的掉,被门夹的夹,当然了,那鬼们一旦化作了鬼魅,就轻得如同鸿毛,等级太低亦没多大的能耐。

      正因这十二鬼,一被欺骗,二又被清风吹弄,自是十分愤恨,怨气翻倍,个个左右开弓,施拳展脚,对准倒挂的阿罗修就是狠狠一场毒打。但,鉴于阿罗修是八王子的贴身仆人,十二鬼又只能打于无形,让阿罗修痛得死去活来又不得留下挨揍的痕迹。

      阿罗修被打得小白脸涨得通红,被堵上的嘴亦不忘挤着几个断断续续的字句。
      “停…停…手,听…听….我说…”
      “啪啪啪”嘴巴脸颊又被揍了一顿。
      “死…死…亡湖…哎哟…那…有女…”
      “咚咚咚”肚子也挨上了十几拳。
      “来…来…不及了...停…”
      鬼们不揍阿罗修还好,一揍起来,所有的戾气全使了出来,而且越打越狠。
      “那女…若死…哎呀…会…污染…死亡湖”
      “快…禀告…哎哟…八…王爷”

      十二鬼们几近疯狂里失去了理智,哪里会听得到,只顾一边揍着一边铿锵铿锵的骂,硬硬将阿罗修打上半个时辰有余,方肯罢手而去。

      然而,阿罗修挨揍后爬起来,奔跑在那夜昧殿冥顽阶梯上,他跑得不太快,他跑得很慢很慢,只因为被十二恶鬼毒打了一顿,内力已大为耗损,他几乎是半走半爬,那冥顽阶段又高又长,可是有九九八十一级,他爬着爬着,咯噔摔了一跤,爬着爬着,又咯噔摔一跤,也不晓得时光过去了多久,他终于爬上了顶端,一路小跑进夜昧殿。

      夜昧殿里点着氤氲的迷香灯,夜昧身边正簇拥着十八魅姬,赏舞听曲,喝着魅姬举来的迷罗醉,他的日子向来如此糜烂---美酒配美女,日日如此。因他坐拥着迷罗父皇分封的良田美玉,不需要奋斗,即便如此醉生梦死,也能够快活过上万年。

      但终归如此,他心里也常常会有个小小的声音自问,一生还能有什么意义呢?

      彼时,阿罗修跑入殿内,抱手作揖,上气不接下气道,“禀…禀…禀告殿下…死亡湖里…掉下一个女子…”

      夜昧却慢斯条理喝了一口身旁魅姬举过来的迷罗醉,半眯着眸子,字都懒得道多半个,只道,“哦?”半晌,他似乎从遥远的醉乡中回魂过来,眸子一瞪,撑正身子,道,“你说什么?‘死亡湖’有女子?怎么可能?本殿法力无边,结界深重,就是阎罗王都难破。”

      “结界是完好,但确有女子落入其中。”

      “那便由她,死个人算什么?”夜昧打了一个哈欠,通夜未睡,堪堪有睡意。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阿罗修又说,“那‘死亡湖’为殿下每月十五去那修行怔悟‘死亡’之用,迷罗王已下令,那湖切切不可受污染,否则会祸及整个迷罗狱染上戾气。”

      夜昧打了一个酒嗝,一抚太阳穴,醒过酒,才道,“那…本殿就…去一趟。”说完,起身施法往死亡湖泊飞去。

      夜昧与阿罗修一来到死亡湖泊,便见那本是澄绿的湖水中央,被染得一汪殷红,红绿杂得犹如一个同心圆,圆中又有一张惨白的脸,青丝四散浮游。

      “这当中时隔一个时辰,即便尸身未溶化,也怕是死了。”阿罗修说,许是心中惋惜,额头皱了皱。

      夜昧却是十分惊讶,道,“一个时辰?你禀告我须得用一个时辰?”

      阿罗修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又不敢将刚才被殴打的过程说与出来,只得圆了一圆,“小仆刚才被这结界撞晕了过去,许久才省过来。”

      夜昧哼了一声,事情紧急便不作追究,他念了一个咒,化出五名鬼魅,鬼魅跃入湖泊中,不多久便把那女子担上了青石桥,只见那女子薄如蝉翼的衣裳贴在凹凸有致的优美曲线上,滴答着水珠,鲜活活的,未曾溶化,这让夜昧与阿罗修包括鬼魅都怔了怔。

      阿罗修深深吸了两口气,蹲下去探了探那鼻息,惊叫起来,“居然还有生气。”

      夜昧瞅起了狭长的眼眸,“嗯”了一声,然后委身下去,修长的手指拨开那几缕耷拉在惨白花容上的湿发,“啧”了一声,又红唇一弯,笑道“长得不错,是个尤物。”

      阿罗修心中紧了紧,眉头皱了皱。

      “可惜,她已经没有了心。”夜昧说着,用他的阴阳眼观测,然后啧啧连叹,又道“那颗心生生被取掉了,亏得还剩下豆大的一小瓣。”

      阿罗修吞了吞唾沫,愕愕一问,“哦?…如此…小仆第一次听闻人没有心还能活,没有了心她将会是如何?”

      夜昧“啪”地摇来一把黑折扇,扑扑地摇着,轻描淡写般说道,“跌落了地狱,没了心嚒,也不是甚嚒大事件,不影响她在地狱里苟且活着,除了偶然发作心痛外,不过就是再也无法感受到别人对她的爱罢了。”

      阿罗修的嘴角抽了抽,脸上却显得沉重,叹了叹,“可惜了!爱是我们能够感受到的最愉悦能量。”因想了想,又道,“不知道她因何掉落这湖里,正常来说,人类的亡身都是掉阎罗狱那边,并不关我们迷罗狱的事。”

      夜昧沉吟了一下,“她不是人类,是个仙类,不过,又如何呢,失落的凤凰不如鸡。”

      仙类是值得敬畏,尤其是对于地狱里的鬼魅们,若让他们修成仙,那不是一般艰难,是万分艰难,好比难于上青天,阿罗修心中不由得怜悯起那女子来,便试探一问,“估摸是惹怒了别的仙,才落得如今下场罢,殿下是救还是不救?”

      夜昧站了起来,度了几步,半晌道:“救嘛,若他日她的仇敌寻上门来,便给夜昧殿带来灾难,不救嘛,”夜昧又望了一样地下的滴水人儿,弯起红唇,又道“毕竟是大美人,于心何忍呢?”

      阿罗修望着夜昧那狭长的眸子里波光流转,心知夜昧作风糜烂,如此美人又怎么会放过,想着这天仙将变成夜昧身边的那些魅姬一样,手指便是攥了起来,壮了壮胆,便道:“红颜祸水,夜昧殿向来是风平浪静,而且,夜昧殿全靠着迷罗王罩着,不像其他王子府殿,拥有自己的官兵,一旦惹怒了仙类,恐怕遭来的是灭亡之灾,依小仆看,还是不救的好。”

      夜昧“啪”一声收起折扇,挑起阿罗修的小白脸,阴恻恻笑了两声,“阿罗修,你向来夹着尾巴做人,今日为何如此有远见?莫非,你喜欢她?”

      阿罗修俊俏的小白脸红了红,赧赧一笑,道:“小仆岂敢有私心?只是替殿下及整个夜昧殿着想而已。”

      阿罗修是迷罗王的一个友人之子,自小父母双亡,七岁便被配与夜昧做仆人,他和夜昧一起长大,一起习法,一起读书,虽是主仆关系,亦有超于主仆的情谊,很多事情是彼此心照不宣。

      夜昧用折扇敲着额度着步,道:“你有兴趣的东西,也正是本殿下有兴趣的东西,这美人嘛,确实非一般俗气鬼魅可比。你要知道,本王向来比你更容易获得,而且本王不怕灭亡之灾。”夜昧修长的掌拍在阿罗修肩上,狭长的眸子瞅着阿罗修,又道,“本来本王还犹豫要不要救她,此时却是主意落定。”夜昧一笑,意味深长,男子么,最爱征服,哪怕是征服的只是他身边的这个小小仆人。

      夜昧朝立在一旁的五名鬼魅命令,“抬她回无尘阁,传冥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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