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此生（GL）》澜依·滟

8、08

　　和宁筱分手的第190天。
　　深夜十一点半，季清槿翻了个身，确认自己是真的失眠了。
　　半小时前喝了褪黑素，闭着眼睛躺到现在，仍旧是了无睡意。
　　于是索性起来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打开终于完全定稿的方案，从头过了一遍。

　　想起之后的工作安排，心里就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压着。
　　虽然事实上，这不是她接过的规模最大、要求最高的项目，更重要的是甲方一点儿都不麻烦不难搞。
　　不过，让她焦虑的，原本也并非工作本身就是了。
　　明天是一个新的工作周期的开端，在这个周期里，并不夸张地说，她要带着自己的小团队和甲方进行“驻场”式的密切接触。

　　她之前不是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确切说是从分手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在接下这个项目的时候更是认为自己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
　　但事实证明，事情的发展到底还是有些偏离轨道。
　　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用所谓专业态度来面对，把宁筱当成一个普通的甲方——或者说，和自己有些私人交情的甲方——然而眼下，她却只能时时用刻意的冷淡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更可怕的是……这份深究起来其实是欲盖弥彰的冷淡，似乎也快要维持不住了。

　　电脑屏幕上的方案里，每一个字句她都非常熟悉。
　　曾经有人恭维她说，哪怕不用真的实施，季清槿的方案每次一拿出手就称得上是一件艺术品了。
　　她只一笑置之，在正式落地前继续一遍一遍地认真优化每一个细节，力求做到最大程度上的尽善尽美。
　　那个时候，宁筱总会在她旁边笑嘻嘻地说，哎呀季小姐你简直像是和策划案在谈恋爱，这样下去我可就吃醋啦，然后和她一起仔细研究，提出自己的想法。
　　用她的话说，“这可是咱们两个，嗯好吧虽然主要还是我家季小姐的智慧的结晶啊”，这句之后多半还会附带一句，“啊什么时候咱们能正式合作个case啊！想想就觉得期待！”

　　渐渐地，文档上的字句和示意图渐渐地融合到一起似的，带来了视线上的一片模糊和扭曲。
　　季清槿想，大约是迟到的睡意终于姗姗而来。
　　她关上电脑躺回床上，有些迷糊地想，这一次的项目方案，从某种意义上说，算是她们的合作吧。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那个时候……她们还在一起。
　　季清槿想起她们正式合作的第一场展会结束的那天晚上，庆功宴刚刚散场，宁筱就神神秘秘地拉着自己跑回家，从书柜里翻出了个书本大小的盒子递到她手里。
　　盒子不重，却也并非轻飘飘的手感。
　　在宁筱期待的目光中，季清槿故意慢悠悠地拆开盒子，等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一时间怔住了——那是一本用缩小尺寸印刷装帧好的策划案，翻开，后面还附上了展会落地后的现场图集。
　　宁筱笑嘻嘻的，“第一次正式合作的纪念。”
　　季清槿想，这个人从来和“细心”之类的形容沾不上边，但她想到了自己甚至从来没想过要做的事，手里的精装小册子瞬间变得沉甸甸的，大约……都是她的在乎。

　　后来……她们断断续续地又有过两三次合作，每一次的整理随时变成了一种习惯。
　　宁筱偶尔会打趣说，这样下去再过几年我们的书柜会不会就放不开了？
　　而她们分手之后，季清槿搬出了她们曾经一起住的房子。
　　她走的时候，那些册子仍旧在书柜里，安安静静地站着……

　　意识终于渐渐模糊了起来，季清槿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确认了一下闹钟的时间。
　　然后闭上眼睛，恍惚间，竟似乎又看到了宁筱的笑颜。
　　那是什么时候呢？
　　对，就是她第一次把两个人合作的策划案递到她手里的时候。
　　……最庸俗却也最贴切的一个形容，她的笑容，让人一瞬间有种阳光灿烂的暖意。

　　那是一个梦境吧。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屋里，带来一种熨帖的暖。
　　无声的画面中，两个人对坐的身影竟也能够带来一种欢声笑语的感觉。
　　于是，醒来的时候，季清槿只觉得，怅然若失。

　　距离闹钟会响起来的时间还有十二分钟，季清槿关掉了它，顺便才发现昨晚自己竟忘记了给手机充电。
　　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一向惯于把一切安排得妥帖的她，确实很少会有这样的小失误。
　　拉过充电线，看着手机上红色的电池图标变成了绿色的正在充电，季清槿忍不住浅浅地叹了口气。
　　就算她再不情愿，新的一天，总还是要来临的。
　　……她所担忧的，也总还是要面对的。

　　手机上显示着有一条来自于半个月后即将成为新娘子的池乔同学的微信，“快递今天就到哦晚上记得拿。”
　　于是想起前天下午，池乔给她打了一通长达一个半小时的微信语音。
　　刚开始的时候是在说关于婚礼的种种问题，尤其是细节，顺便附上吐槽，“哎呀我跟你说，现在的婚庆啊……啧啧啧，要不是我手里这个case还没做完实在没有时间，方案我就自己做了！”
　　季清槿还打趣说，是不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咱们做这行的太吃亏了，人家看见婚礼流程脑补当时的浪漫场景，咱们无缝衔接进行可行性分析和突发事件预案……

　　闺蜜之间的聊天总是轻松而略显得漫无目的的。
　　于是聊着聊着话题就不知道歪到了哪里。
　　上一句还是“我跟你说我签证终于下来了，提前半个月蜜月签证才弄好也是没谁了”，之后没有停歇地又变成了“对了，给你买了瓶香水当伴娘的伴手礼，估计过两天就到，嗨呀哪是跟你客气，原本也想给你买的这不是正好有个借口嘛”，下一句就转成了“你们那个展是不是要开了啊？这两天连我这边都看到宣传了，规模炒得可以啊。”
　　季清槿有片刻的忽然失神，“是啊，后天我们就正式驻场了，周五正式开展。”
　　池乔笑嘻嘻说到时候记得给我拍点现场照片啊，我要一手资料和同事炫耀一下，下一秒又严肃起来，“其实，我一直想问你……”

　　所谓的心照不宣是什么样的呢？
　　落在此刻就是季清槿一秒钟就从她的语气变化里听出了她想问什么，“没事的，乔乔。”
　　池乔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听你说过最多的话就是‘没事’。”
　　季清槿笑了笑，“好啦好啦，新娘子操心这么多的话小心变老。”
　　池乔立刻不满起来，“喂喂喂你不要敷衍我！”
　　“乔乔，”她忽地认真了几分，“上次你说的，我会好好考虑。”
　　倒是把池乔说得一愣，“……啊？”
　　季清槿重新笑起来，“你的工作邀请啊。”

　　等到季清槿发现自己再一次陷在回忆里的时候，十五分钟已经过去了。
　　……还好她一直习惯早起。

　　昨晚准备好的食材整整齐齐地被从冰箱里拿出来，有条不紊地安排到各个它们应该去的地方，没多久就变成了一道看起来算不上太精美但烟火气满满的早餐。
　　或许是昨晚并没有睡好的关系，季清槿觉得自己有些头疼。
　　吃起东西来，亦有些食不知味。
　　前一瞬，她想起昨天的梦里，宁筱那明媚的语笑嫣然；
　　后一秒，却又是前两天她来自己公司，撞见康遥来找自己时，黯淡的目光。

　　季清槿曾认为，自己不是个会过分耽于过往的人。
　　然而事实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她，自以为是，是个不好的、却人人都难以逃脱的坏毛病。
　　好在，她的情绪控制能力到底不算太差。
　　收拾好东西出门的时候，已经又是个看上去精致专业又带着恰如其分冷漠的OL的形象了。

　　比约定时间提早25分钟就到了宁筱公司楼下，索性绕到旁边的便利店打算买瓶乌龙茶，结果刚进门就看见了正等着排队结账的宁筱。
　　她手里拿着一袋面包一盒牛奶，好像还有两样别的小东西，看不清楚。
　　宁筱很快也看见了季清槿，挥了挥手，“买什么？快去拿过来一起结账好啦。”

　　季清槿被她这熟悉的笑容晃得竟有些发怔，随后真的从不远处的货架上拿了瓶乌龙茶递到她手里。
　　宁筱接过来状似随意地看了看，“诶？换牌子喝了吗？”
　　季清槿没有回答，反而是指指她手里的其他东西，“早餐？”
　　眼看着排在自己前面的人已经扫码买单，宁筱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到了收银台上，“是呀，等下拿到办公室，吃完正好到工作时间。”
　　季清槿看着那一盒泛着细细的水珠显然是刚刚从冷气柜里拿出来的牛奶，一句“牛奶热一下再喝小心一会儿又胃疼了”到了嘴边，最后却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很快，宁筱结好账，把乌龙茶递给她，“走吧，一起上去？”
　　季清槿点点头，跟着她绕回了公司的正门。
　　一起走过了大厦的旋转门，宁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语气很随意地问，“对了，那天见到的小学妹，你们关系很好吗？怎么之前都没听你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