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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变天 ...

  •   朝朝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中,她仿佛被什么紧紧束缚住,无法动弹。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红色,耳边是牛羊的叫声,马儿的嘶鸣,还有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风掠过耳畔,带来刺骨的寒意。

      她害怕极了,死死咬住嘴唇,努力控制住泪意。

      蓦地,“乌兰,我来娶你了。”少年的声音如琴弦拨动,泠泠动听,低沉而坚定,清晰地钻入她耳中。

      蒙住头的红绸被扯下,光亮涌入,眼前的一切清晰起来。

      蔚蓝的天,一望无际的草原,她穿着一身喜庆的大红缎衣,被绑缚在一辆式样奇怪又简陋的敞篷马车中,面前站着一个形容狼狈的少年。

      少年又高又瘦,打扮浑不似中原人,长发编成一根根小辫,散乱披在肩头;身上一件破旧的羊皮袄子沾满了血迹;古铜色的面上,满是脏污和鲜血,模样凶戾。唯独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如上好的墨玉,里面盛满了喜悦。

      朝朝眨了眨眼,迟疑问道:“你……是谁?”

      少年的笑容凝固住,蓦地目露凶光:“你敢忘了我!”

      凶什么凶?朝朝觉得他莫名其妙,自己自幼长在闺中,别说认识,连见都没见过这样凶蛮无礼的蛮夷少年,怎么可能记得他?

      他凶神恶煞的模样有些骇人,朝朝瑟缩了下,认怂地往后退了退。

      少年更生气了,带血的弯刀刀芒一闪,挑开绑住她的绳索,伸手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朝朝才得自由,身子已落入他怀中,不由失声惊呼。少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闭嘴。”

      浓重的血腥气冲入鼻端,除了他身上脸上鲜血的味道,还有……朝朝举目四顾,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马车四周,横七竖八倒了不少尸体,穿着打扮都和眼前的少年差不多,一看就不是中原人。

      朝朝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死人,不由花容失色。

      “胆小鬼!”少年声音好听,口气却凶巴巴的,温热的带着薄茧的手探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熟悉的气息与体温紧紧包裹住她,安抚住了她的慌乱。莫名的似曾相识感越来越强烈,有什么呼之欲出。她脑中一团乱麻,喃喃而唤道:“鹰奴?”

      耳边的呼吸声一顿,随即,越来越粗重,“乖囡囡,叫夫君。”他的声音变得喑哑,越来越近,消失在她嫣红饱满的唇前。

      轻柔的让人心慌意乱的触感传来,少年带笑的声音贴着她唇逸出,气息不稳:“这是认出我的奖励。”

      她心尖颤抖,轰一下,浑身的热血都涌上了面颊。

      ……

      朝朝硬生生地憋气憋醒了。

      昏黄的灯火透过碧色锦帐,将帐上的缠枝梅花纹照得朦朦胧胧。她心神恍惚,陷入深深的怀疑人生中。

      她,京城贵女之首,大安丞相唯一的孙女,世人眼中知书达理,端庄守礼的准太子妃——花朝,居然会做这样一个梦!

      在梦中她化身成异族少女乌兰,被人肆意夺取唇舌。对象却不是她的未婚夫君太子,而是陌生的异族少年。

      朝朝哀叹一声,用力擦着柔软的樱唇,被人肆意轻薄的感觉却依然无法驱散。那样狂风卷过般,令人浑身颤栗的感觉。

      她都不知道,自己做个梦,居然这么有想象力,这么——羞耻。

      在梦中,她非但没有抗拒少年的行为,反而在他亲她时,怦然心动,暗生欢喜,甚至任由他撬开贝齿……

      她有罪,她对不起太子赵旦。

      一定是她昨夜为了庆祝魏王凯旋,多喝了几杯酒,才会做这么荡漾的梦!

      朝朝唉声叹气,深深忏悔,翻了个身,将脸贴上冰冷的瓷枕,试图冷却越来越热的脸颊。不知过了多久,她正要迷迷糊糊睡去,惶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姑娘,快醒醒,出大事了。”

      有人掀开了锦帐。她猛地睁开眼,看到了笼烟凝重的面孔。

      *

      天刚蒙蒙亮,寒风吹落檐上的残雪,带来丝丝冷意。重重庭院灯火次第亮起,将整个宅子照得宛若白昼。

      笼烟带着几个小丫鬟迅速地为朝朝穿戴整齐,小丫鬟吹墨梳头时,手抖得厉害,不小心扯断了朝朝好几根的头发,脸都白了。

      朝朝看了她一眼,声音温软一如往昔,安慰她道:“别慌,坏事已经发生,慌也没用。”

      吹墨深吸一口气,勉强镇定下来。

      一行人赶到三春堂的时候,发现嫂嫂罗氏牵着三岁的幼子峻哥儿站在廊下。

      罗氏是个有些丰腴的年轻妇人,生得面如满月,肤色白皙,神色间总是带着殷勤与讨好,未语先带三分笑。这会儿却是满脸惶恐,一见朝朝,立刻哭了起来:“大姑娘,这是出了什么事啊?”

      峻哥儿原本小鸡啄米似的在打瞌睡,被她一吓,顿时也哭了起来。

      朝朝秀眉微蹙。

      罗氏的声音小了下去,奶娘忙上来抱着峻哥儿小声哄。

      三春堂的管事妈妈方氏四平八稳的声音响起:“姑娘过来了,太夫人吩咐,您要是过来了就请您进去。”拦下其他人,“只您一个进去。”

      罗氏闪过愤恨之色,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朝朝掀帘进了屋内。

      正堂中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朝朝想了想,往西次间走去。

      这里平时是祖父的内书房。一整墙到顶的黄花梨书架,密密麻麻地堆满了书籍;中间一张硕大的黄花梨书案,上面摆着文房四宝,桌脚下的青花瓷缸中插了好几个卷轴;靠窗则是一张五蝠如意雕花罗汉榻,铺着墨绿洒金漳绒软垫,放上了万字不断头织金纹天花锦软枕。

      祖母俞太夫人披了件赭色松鹤纹袍子,扎着抹额,坐在罗汉榻上满眼通红,面色灰败。

      朝朝刚要向她行礼,俞太夫人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失声痛哭:“朝朝,太子被废了。”朝朝和太子赵旦定亲四年,还有一个多月,两人便要成亲了。

      消息过于劲爆,朝朝猝不及防,望向祖母一时无法反应。

      俞太夫人手中薄薄的信纸揉成一团:“太子在庆功宴上意图谋害魏王,被魏王发现。陛下下旨,太子戕害功臣,罪不容赦,即刻废除太子之位,贬为庶人。”

      朝朝的脸色变了。

      魏王是什么人?那是大胜北卢,一举平定多年边患,为朝廷立下不世之功的大安功臣。

      北卢人从前朝起,就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本朝初立之际,天下未平,动荡不安,北卢人乘机将幽、燕、蓟、云诸州占为己有,令年轻的大安朝如鲠在喉,寝食难安。

      先帝在时,几次派军出关,试图收复故土,却屡遭挫折,折戟沉沙,被迫与北卢缔结和约,纳币岁贡,屈辱不堪。

      直到三年多前,魏王赵韧横空出世。

      赵韧本是宗室魏郡王之子,生母卑微,性子又孤僻古怪,自幼受兄弟排挤,为魏郡王不喜,寂寂无名。

      六年前,魏郡王过世,诸子争位,赵韧不知所踪。后来才知道,他竟不声不响加入河东路节度使颜承义麾下,从小卒一步步做起,并在三年前率部奇袭千里,歼灭北卢第一大部落达罕儿部,震动天下。

      当今天子承平帝大喜,知晓他身世后,直接叫他袭了魏郡王之爵,命他镇守北方,抵御北卢。

      此后几年,他一步步收复昔年被北卢人强占的幽、燕、蓟等诸城,立下功勋无数,又以功晋为魏王。不久前,更是在渤海郡大败北卢各部落联军,一举摧毁北卢人主要战力,将北卢各部逼得北撤数千里,立下不世之功。

      本朝素来重文轻武,积弱已久,在与北卢人的对峙中屡屡处于下风,魏王横空出世,驱逐北卢,收复故土,守边境安宁,怎能不叫人为之振奋?

      一时间,魏王声望无两,成为无数大安朝百姓仰慕的绝世英雄,也成了北卢各部切齿之敌。

      这样的魏王,也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

      今儿原本是魏王赵韧凯旋的庆功宴。太子趁机对魏王下手,朝朝其实并不意外。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北方平定,暂无外患,魏王功高震主,早已赏无可赏。

      何况,听说魏王为了避免掣肘,私下结交朝廷重臣;性情又冷酷跋扈,领兵在外时,曾几次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说抗旨不遵,朝廷早就颇有微词。

      祖父也曾私下对她评说过,魏王行事手段过狠,锋芒毕露,不留余地,虽立下不世功勋,却也太过犯忌讳。

      这段日子,承平帝身子越发不好,太子年轻,根基不稳,若再任由魏王坐大,皇位危矣。对魏王下手是必然的事,只是没想到,占据了天时地利的太子,会败得这么惨。

      朝朝心里乱成一团:“陛下怎么样了,是否也被魏王挟制了?”

      俞太夫人道:“魏王大军连夜进城。陛下下旨,传位于魏王,魏王已在太极殿登基。”

      大局已定。

      朝朝细白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大军连夜进城,显然魏王早有预谋,太子莽撞行事,正好送给了魏王动手的借口。

      朝朝的心头如压上巨石:“祖父呢,祖父怎么样了?”祖父花羡官居太子太师,尚书右仆射,正是大安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昨夜也参加了庆功宴。

      俞太夫人再控制不住情绪,掩面道:“所有参加庆功宴的臣子都被扣在了宫中,你祖父至今未回。”

      朝朝脸色发白:祖父是太子的老师兼太岳丈,根本不可能独善其身。

      可这会儿,祖母失了主张,她不能跟着乱了方寸。

      朝朝忍住泪意,劝慰俞太夫人道:“祖母休要担心,祖父当了二十年丞相,根基深厚。魏王连太子都没杀,更不会轻易动祖父。我们想办法打听祖父的情况就是。”她说着,自己也有了信心,“天无绝人之路。”

      俞太夫人抱着她失声痛哭。

      外面忽然又乱了起来。方妈妈慌乱的声音传入:“太夫人,姑娘,相府被围起来了。”

      俞太夫人猛地站起。

      重重甲兵将相府围得水泄不通,许进不许出,相府中人心惶惶。

      一直熬到天色将黑,朱漆铜钉的大门被敲开,面无表情的兵丁涌入,分成两列静默地站定。

      披着轻甲,娃娃脸的年轻将官最后走入,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匆匆赶出来的俞太夫人面上,冷冰冰地拱了拱手道:“末将见过太夫人。”

      俞太夫人死死抓着方妈妈扶着她的手:“汝是何人麾下,何故来此?”

      那将官道:“末将殿前卫步军班头岳重山,奉陛下之命,请花小娘子进宫。”

      俞太夫人脸色大变,防备地跨前一步,将朝朝护在身后。

      年轻的新帝连夜召见未出阁的臣女,目的委实惹人遐想。何况,她的朝朝儿出了名的娇姿玉颜,殊色无双。

      朝朝倒还算镇定,轻声开口道:“容我先去换身衣服。”

      岳重山冷着脸,毫无通融:“时间紧迫,不得耽搁。”

      朝朝抿了抿嘴,从俞太夫人身后走出,盈盈一礼,继续争取:“还请大人容我带上妆匣、帏帽。”

      这些贵女就是麻烦,岳重山越发不耐烦,正要拒绝,目光落到朝朝面上,顿时一愣。这张脸,实在太像了……

      夕阳残照,金红的光影如幻,少女亭亭立于庭间,一身绣银月白长裙迤逦垂地,青地穿花滚兔毛边缂丝斗篷笼住纤柔的身形,雪肤红唇,乌发如檀。

      小巧的耳垂上,一对璀璨的赤金镶翡翠芙蓉耳坠垂下长长的流苏,反射出细碎的光芒,如流波,如星芒,却压不住她的绝世风华。

      眉横远山,眸含烟水,纤腰一束,玉姿娉婷。她只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如一幅最生动华美的画卷,仿佛世间所有的光彩都落在了她身上。

  •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名字念zhao^_^
    重新出发~爱你们(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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