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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北燕细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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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翠微,蜿蜒盘桓的山间小道上一匹神俊飞扬的枣红马踏着烟尘一路北行。
马背上坐着一位绝美公子,一袭白色劲衣清雅出尘,腰间配着素色刀鞘,微敛的神色间多少透出几分游侠的沉稳坚毅。
他手挽缰绳,促马向前,忽然身后一声微弱的锋鸣刺破周遭空气,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形,弯刀已然出鞘,“铮”的一声闷响便将利箭打飞出去。
“吁——”少年急勒马缰,马身近乎直立,可他在马背上依然坐的很稳。
“何人拦我行路,何不速速现身?”
弯刀虚垂于身侧,锃亮的刀身被日光一照,反射出微薄红光,好似天光乍明时天边那一抹云霞。淬了夜的幽深,显得愈发沉重刻骨起来。
周围山崖林木之间手执兵刃的大汉相继走到明处,像一个收紧的口袋那样逐渐向中间那人围拢。他心中暗点,除却尚未现身的,约有三十余人。
雕虫小技耳。
他不由在心中嗤笑。
前方一处凸起的山石上,一位身着斓袍的男子俯首而立,恭敬请命:“属下见过郡主娘娘。”
“哪儿来的疯子,跑到这儿来乱认爹娘?”
斓袍男子微微一笑,“郡主,您忘了?属下斗胆提醒一句,您外公在我们大燕可是正儿八经封过郡王的,以您的身份,怎么说,不也得唤一声郡主娘娘?”
“好啊!”阿绯暗中聚了气息在掌中,“你有本事就去找我外公,看他究竟领不领这郡王的头衔!”
“郡主您说笑了,属下奉命到此接您回大燕,其余琐事自有旁人处理,不劳郡主费心。”
“好啊……”
阿绯狭长双目一眯,手中弯刀霎时挥出,激起的剑气直逼前方拦路的人颈间,一刀割喉。
“……那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一催座下红马,骏马立刻撒开四蹄载着阿绯狂奔而去。
绯色刀光如流水行云,明灿灿的霞光接连成片,刀锋所到之处不留一具活口。
斓袍男子已近在眼前,阿绯嘴角一挑,正要飞起身去取他首级,谁料红马忽然身子一个趔趄,紧接着就朝前摔了出去。
阿绯心下一惊,脚尖在马蹬上一点便飞离木鞍,在空中一个后翻,稳稳落地。
她眸光一瞥——绊马索?
必然是事先埋伏在这里的,可她历来行踪不定,这下又怎会暴露呢?
转念一想,冷哼一声,“原来是你们放的假消息。”
前些天她在酒楼听闻林奚在山里采药时出了事,这才慌慌张张赶过去的。
“不错。”斓袍男子拢了双手在袖中,微微垂眸,不改面色:“只是没想到,你这么轻易就信了。”
阿绯嘴角一撇,再不与他争论,横刀在前,开始扫荡这些并不值一提的伏兵。
起初打的还算顺手,可是渐渐的,她开始捉摸不透这些人的心思了。
千里迢迢潜伏近大梁来找一个五十年前就与北燕断绝关系的故人之后,想来不是为了灭口,必定是要生擒她,好威胁她爹娘出山相助北燕;可眼前这些人,攻势猛烈,个个都是不要命的打法,拼上性命也要在她身上捅上一刀。捅就捅吧,偏偏避开致命的要害,往那些无足轻重的皮肉上砍,这稀奇不稀奇?
阿绯毕竟还年轻,江湖经验又少,一时竟没猜透这背后的深意。
但不多时她便明白了。
体内真气逐渐聚不拢,一脉弱过一脉,气海就像被寒冰冻住了一般,无论念什么决都再搬不出一路救兵来了。
地上横满了燕兵的尸首,所剩无几的十几个人被第一轮杀气逼退,聚拢成圈围在阿绯周围,横着刀,却都没有上前再战的意图。
现在看来,又何尝不是在等他软骨散发作,好上前捉个活口?
“卑鄙小人……”
阿绯拄刀半跪在地上,抬眸望着身边围的水泄不通的杀手,只觉生途渺茫,体内残存的一息真气再不够她杀出重围了。
那就……
趁他们还来不及上前的时候……
手中弯刀迅速在掌心打了个转,刀尖对准心脉,毫不犹豫捅了下去。
她吃不准澹台大人能否如北燕所愿任其宰割,可她若是活着落入敌手,她父亲必定处处受制于人,将来还要再搭上多少条人命已无从推算。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就死了痛快。
打定主意,阿绯迅速掉转刀尖,趁着弯刀还在自己手上的时候求个痛快。
多少年后她再想起此事,依旧惊觉欲彼时果决的勇气。
又或许,是冥冥之中早有预感。澹台绯,命绝不该绝于此地。
只听“铮”的一声钝响,她手中弯刀猛的一震,虎口发麻之际,刀尖已偏离三寸,捅到身旁黄土地里去了。
“……”谁他妈敢拦老子,不怕死是咋的啊?!
她循目望去,只见土路尽头一位玄衣男子骑在高高的黑鬃骏马上,将手中握的朱漆长弓收于鞍下,扬了佩剑向阿绯这边绝尘而来。
“姑娘,切莫轻生啊!”他的声音清澈甘洌,恍惚阳光晒暖的山溪,不知不觉间便这位忝列琅琊榜首的美人生出一种如痴如醉的依恋来……
妈的!
阿绯在心里大骂一声,冲破了被险些迷晕的意识。
女色误国!真真儿误国啊!!!
“大人!”她扯着喉咙朝马上一身戎装的将军喊道:“他们都是北燕细作!快杀了他们啊!”
说话间,原本退却的匪人竟又纷纷杀了过来,阿绯此刻腕力虚浮,不用几招就被人逼到了绝境。
转眼看马背上那位飞扬神俊的将军,他长剑一挥,便将左右拦路小兵斩于马下。
阿绯心神一荡,转而却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大人小心啊!刀刃上涂了软骨散,千万不要被伤到啊!”
她本就已经支持不住,此刻又分神出来喊话,身上立刻又多填了几道伤痕。
那男子不经意间瞥见,不由眉心一皱,手上的力道又加强了几分,不多时便杀到阿绯身边。
“上来!”他在乱军丛中递出一只手给阿绯,宽大的掌心,干燥中带着些微暖意。
“我先带你出……”
话没说完,岳银川胯下战马也掀了。
这真不是绊马索,这次是软骨散。
岳银川:“……”
阿绯:“……”
好在岳将军反应迅速,将阿绯腰身一胁,带着她飘落在地上。
斓袍男子一挥手,敌军攻势更狠,一招一式之间处处流露出杀机。
岳银川本人还好,可是要顾及阿绯,又要避免蹭到刀刃,不一会儿便左右支绌。
阿绯见此心中歉疚不已,一边用残存不多的力气格开身旁刀刃,一边对她的“大人”说:“大人,这本是我跟他们之间的恩怨,把大人牵扯进来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你快走吧,别为我丢了性命!”
岳银川见她谈及自己的生死竟镇定地像是在跟他品茶论道……不,简直像谭明在跟小乙讨论晚上吃什么!
这般大气潇洒的君子气节,生在这般清奇秀丽的女子身上,他不由心旌一动,却说:“我乃芡州淮左营偏将,敌寇如此嚣张,我岂能置之不理?!”
说话间,却听身后“铛”的一声激荡,原本在身侧补漏的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到他背上,岳银川抽身回头,见她右心口上突兀地立着一簇白色箭羽,单看位置就已是凶险至极。
“你为什么不躲?!”
他的声音被当空一刀生生截住,岳银川深知此处不是说话的时机,可他也知道,这一箭原就是射向他的。
“大人……”阿绯捂着出血不止的箭伤,挥刀砍翻一个小卒,“你快走吧……”
“我不会走!”沉沉的气息从肺腑涤荡而出,他好似记事以来都没生出过这般怒意。
阿绯点住身上几处大穴,拼死抵挡着杀不完的追兵,矢志不渝地分身劝岳银川说:“他们是来抓我的,只要我死了,他们就掀不起什么大浪的。你快走吧,此事与你无关,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堂堂大梁男儿,七尺之躯,若连一个小小女子都保护不了,还谈何保境安民?”他挥霍着心中的怒火,连连砍翻一串小卒,沉声道:“姑娘且放心,今日即便银川死在这里,也绝不会丢下姑娘不管的!”
“你何必如此……”她茫然呢喃着。“大侠,我已经很感激你了,可是你有原则我也有原则。我虽然刀法很臭,脑子也很笨,可我绝对不能连累无辜之人,白白为我送命……”
“都是大梁子民,又谈何连累不连累的?”
“大梁子民?”山石上那位斓袍男子忽而仰天大笑:“你身旁这位,可是我大燕国锦华郡主!”
放你的狗屁!
阿绯咬着嘴里的血沫,真恨不得把涂抹喷出来淹死那北燕走狗!
岳银川何等人才,如果蠢到敌人的话想都不想就相信了那他纵使有滔天的本领也绝活不到今天。
可是阿绯已经支持不住了,而他一个人护着身后的人在匪人一轮又一轮的攻击下渐渐左右支绌,正为难时,忽闻山脚下一声响亮的长啸:
“将军——将军——”
援军!援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