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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暗流汹涌 ...

  •   冠厘亲自下到太医院,倒是让龚太医没有想到。素日里,两人的往来都不在明面上,常常是通过冠厘手底下的亲信太监传递消息。因此,不论是太医院,还是后宫里头,都没有人知晓龚太医与冠厘冠总管交好。今日突然造访,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龚太医正要行礼,被冠厘一把扶住。“本公一介阉人,龚太医就不要跪我了。”

      龚太医岂会不知道,按常理来说,冠厘就算是亲自伺候在皇帝身边,也还是个阉宦。更何况大鹿朝自打废了东西两厂以后,便立下了宦官不可当政的规矩,品级再高的太监,也终究只能穿梭在內侍之中,混个高级的內侍之职。

      但冠厘不同,龚太医明白,他虽是內侍之身,可行的都是能臣之事。因此也顾不得礼数颠倒,私底下见到冠厘,不由地膝盖要软下去。

      “冠大人今日前来,可是为了福康公主的事情?”龚太医直奔主题。

      冠厘点点头,“本公还是想问问龚太医,到底还有没有什么法子了?”

      本是不想管这事的,毕竟天灾人祸谁都无能为力,他冠厘又不是什么神仙,更何况天花这种恶疾。最重要的,还是英帝的态度。冠厘摸清了圣上的意志,自然没那么愚蠢,偏要和皇上对着干。

      或许有一句话,玉皇贵妃说得对,皇上纵然宠爱福康公主,可这毕竟不会是他唯一的孩子,更不会是他的儿子。比起一个孩子的生死,皇上选择了江山。

      可是这几天,冠厘的脑海里,总时不时浮现出鹿双恳求的样子,她求自己再想想办法,救救小孩。又或许是这个孩子总与鹿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叨扰了他的心绪。于是忍不住还是跑来太医院,再逼一逼,或许就有法子呢?

      “宫里头但凡能使得上的药材,都使了,方子也试了七八个了。但只能吊住性命,却治不了本根。小的也不知道,还能拖延多久。”龚太医叹了口气,如实答道。

      “当初验检先帝遗体,龚太医您就给本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本公自认为您是个可造之材。这才有了后头,宣龚太医您来为玉皇贵妃断脉,断出了福康公主。您应该知道这一胎的意义非凡。”冠厘听了皱着眉,不经意间给龚太医施了压。

      龚太医听了,赶忙弯下腰,额头的汗珠一股股地冒出来。“小的自然知道,不敢掉以轻心。自打福康公主病了,小的没有睡过一日安稳觉,每日里想的都是还能用什么方法保住公主的性命。可……”

      龚太医抹了抹额头的汗,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了。

      “宫里头的法子,是救不了福康公主了。小的唯知道民间有一些方子,确实治好过老百姓家的天花病人。宫里头的各个方子,也是都用来试了个遍,既然都是试,为何不试试民间的方子呢?不论是派人出宫打探,还是向天下名医征集,老百姓们知道公主病危,一定都会贡出好的方子来的。可是小的人微言轻,做不了这个主,圣上那边也没有动静……”

      说完,龚太医小心翼翼地看向冠厘。治不好福康公主,他的乌纱帽不保,或许还有性命之忧。如今唯一以身犯险,殊死一搏,或许还有转机。

      冠厘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龚太医,你真当本公不知道民间有能救人的方子吗,还是你当皇上不知道?”

      “冠大人的意思是……”龚太医不明所以。

      “皇上登基不久,要的是天下祥瑞。福康公主降生,普天同庆。如今乱党还在民间逃窜,公主身患恶疾的消息传出去,如若被他们用来中伤朝廷,比如……”

      “比如,说这是老天爷给皇上的报应……”

      龚太医抢话到一半,猛地惊醒,吓得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又惊出一身冷汗。冠厘面无表情地睨了一眼龚太医,再没把话挑明。

      “所以龚太医,不要再想些无用之事了,皇上不开金口,您就只能继续用太医院的法子治下去。务必,能拖多久,便拖多久吧!”冠厘重重地说道。

      “倘若……倘若最终还是没有拖过……”龚太医是个明白人,小心地探问道。

      “那就宫中大变,你我还是早做打算吧。”冠厘沉了沉嗓音。

      龚太医跌坐在椅子上。其实他何尝没有预见呢,玉皇贵妃一再与后位失之交臂,倘若此番失了公主,裴家和郝家会不会借机向皇上发难,而皇上对两家会是什么反应,是就此扳倒,还是叫两大世家压住一头,一切都是暗流汹涌。

      但有一点能够肯定的是,即便这些动静对冠厘会有一些影响,他最终也能左右逢源,化险为夷。毕竟他常年游走在皇上与皇贵妃之间,谁都不清楚他与皇室盘根错节究竟有多深。唯一要掉脑袋的,怕就是自己了。

      龚太医终于明白今日冠厘来见他的原因了。他是来发善心的,他早就断定,福康公主救不住,所以来告诉自己,早点料理身后事。

      这也算是对追随自己的人,最后一点仁慈。

      龚太医看着冠厘远去的背影,竟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个恶魔,还是个好人了。

      鹿双憋着气,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完了冠厘送来的汤药,将碗乖乖递给冠厘。

      “这汤药,能隔得住天花嘛。”鹿双恹恹地说,她其实是不信的,但为了叫底下的人好受些,她每日里也只能皱着鼻子,把这些汤药灌进肚子里。

      “聊胜于无。”冠厘笑道。

      “听说这几日,总有人找你。”鹿双一把推开窗户。

      “公主如今在宫里头,也有了眼线了。”冠厘不动声色地跟在后头,把窗又关起来。

      鹿双斜了他一眼,“都是跟你学的”,见冠厘没有什么反应,哂笑了一下,“我能有什么眼线,无非就是绿萝,小栗子,跟他们打听打听你每日在忙些什么。”

      冠厘笑了,这么快就要出师了吗,都学会松动自己身边的人了。

      “其实想也容易料到,找你的人都是给你出主意,想办法救福康公主的。你也说过,谁能救得了福康,谁就是下一个你。”

      “奴才可没这么说过。”冠厘忙说。

      “你就是那个意思。”鹿双白了他一眼,“可惜啊,能救福康的方法,却碰不得。”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倘若福康公主真的挺不过这一回,公主何苦自寻烦恼。”

      鹿双正要说什么,只见小栗子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在冠厘耳边说了几句。屋里没人,那几句话再轻,也飘进鹿双的耳朵了。

      皇上即可就要见冠厘。

      向阳殿此刻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晰地听见声音,可冠厘进去的时候,却明显感觉到了平静底下的剑拔弩张。玉皇贵妃的母家与夫家,大大小小的品级官员,跪了一屋子。没想到,两大世家对皇上的施压,这就已经开始了。

      冠厘刚跪倒在地,只见英帝一个纸镇砸过来,不偏不倚就砸在冠厘的额前。坚硬的质地,瞬间磕得他鲜血直流。

      “奴才没用,圣上息怒!”冠厘没有用手去捂伤口,直挺挺地拜下身子去,额前的鲜血流了一地。

      “你还知道你没用!身为內侍监总管,宫中蹿进了天花你不知,如今害得公主感染,也没有法子治愈。你的脑袋,还要不要了!”英帝冲冠厘吼道。

      冠厘咬了咬嘴唇,他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两大世家逼迫皇上,皇上责难自己,都是场面上做戏。他们做奴才的,不就是用来背黑锅的吗。难不成,真叫皇上许他们一个后位?

      想到这儿,冠厘做出胆战心惊的样子,匍匐在地上不敢说话。

      兵部尚书郝子连看着这出大戏,冷笑了一声。“皇上若是真的震怒,就是摘了这个奴才的脑袋也没什么大不了。”

      冠厘眉头一锁,呵呵,好你个郝子连,这笔账,本公给你记下了。想折了老子,再削弱皇上,想得真美。

      英帝知道,这是两家有意向自己发难,第一炮打的,就是自己的心腹。“如果杀了这个奴才,能解岳父心头之恨,鹿英责无旁贷。”

      闻言,郝子连的脸色稍稍舒缓了一些。“现下杀了他有什么用。皇上您不如让他立个军令状,如若治不好福康,便自己去领死。”

      此话一出,殿内的人皆是一震。如此无理的要求,如若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是给郝家十个胆,怕也是不敢提出来。如今借着福康公主病中,竟浑水摸鱼,想方设法地折了皇上的左膀。

      他们在意的,根本不是公主的死活。天花,只是给了他们一个发力的机会。

      英帝的脸色煞是难看,拳头攥得紧紧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怒气一般。

      “郝尚书这句话真是可笑!”殿里头,突然想起一声清脆的女童声。众人回头一看,却见鹿双直直地站在大殿门口,一脸怒容。

      冠厘跪在地上往身后望去,只见小人儿正缓步向自己走来,虽是努力地绷住了自己的脸色,却仍然能看出心中的涌动来。

      公主……

      “双儿见过皇伯父。”鹿双冲英帝施了一个礼,颜色冰冷地转向郝子连,只见她身子只高到人一半,气势却分毫不矮,对视之间,竟连郝子连也不由地躲避三分。

      “臣,见过霜阳公主。”虽然心里头不屑,但面上的规矩还是要做,尤其是在皇上跟前。一屋子的人除了英帝,都跪了下来。

      “如果本宫记得没错的话,郝子连你是大鹿十一年考中的进士,而后四年中探花郎。虽然比不是状元郎能文能武,但郝家三代为官,你的父亲和叔叔镇守南疆,家中另有族人四个,死于守疆战役。因此,短短时间,你也官拜尚书,如鱼得水。”

      鹿双这席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这明明白白就是讽刺郝子连自己没本事,全靠家世升官。冠厘头埋在地上,忍不住偷偷咧开了嘴。

      “公主此言何所指!”郝子连愤然回击。

      “没有什么指,只是惊讶,虽考不上状元,好歹是个探花,怎的水准如此之差。宫里头有了病,不去查太医院,竟然要治一个太监的罪。公主得病了,竟然要叫一个內侍太监去保命。冠厘跟在无双殿伺候也快两年了,本宫竟然没听说过,原来冠厘,你是会瞧病的?难道是入宫之前,学过医?”鹿双好不退让,对着郝子连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公主久居深宫,有所不知。冠厘既是总管太监,那后宫里头的风吹草动,自然都有他的责任。”裴沪宁见郝子连扛不住,忍不住出来说道。

      “哦?’”鹿双侧过头看了一眼裴沪宁,挑了挑眉,“冠厘是皇伯父指给我无双殿的,是我无双殿的奴才,依着裴大人的意思,冠厘总管后宫,因此要对福康公主的病负责,那么我鹿双总管冠厘,是不是应该株连于我?!”

      鹿双说完,啪地一下跪在英帝面前。“双儿不孝,给皇伯父添了烦恼,还请皇伯父治罪!双儿有一个请求,望皇伯父答应!”

      自打鹿双进来,英帝只觉得神清气爽,见她怒怼郝裴两家,心中不知有多爽快,“双儿快说,皇伯父一定答应。”

      鹿双顿了顿,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双儿请愿,入熹微宫,照顾福康!”

      话一出口,只听满屋子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冠厘猛地抬起头,侧过头看着身旁的鹿双,额前的鲜血汩汩流入他的眼睛,刺得他眯起了眼。

      鹿双却没有看他一眼,面上只有决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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