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歌行》衣青箬

16、016 白日向云烟

　　秦国夫人觉得芳甸落了她的脸面，自是毫不留情。

　　芳甸自被赵德昌推开，便知道自己处境不妙。待见得赵德昌竟毫不理会，将自己随意扔给秦国夫人。在失落之间，又松了一口气。秦国夫人若要用她，总会手下留情。却不想，秦国夫人如此干脆果断！

　　其实也是她倒霉。上回秦国夫人罚了二娘，被赵德昌抢白一次，心头本就窝火。不过是没找到发泄的渠道。

　　今次她犯了错，还是赵德昌送来的，秦国夫人一腔怒火，自然发泄在她身上。

　　“夫人，夫人饶命啊！”听得竟是最重的鞭刑，芳甸不由花容失色。

　　她今日盛装打扮，虽然此时经过拉扯，有些凌乱，却丝毫无损于她的美，瞧来更让人怜惜。

　　可惜秦国夫人并不是男子，也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正相反，她对这些年轻妖娆的丫鬟，十分痛恨。

　　是以见了芳甸这才楚楚可怜的模样，更是怒从心头起，连连叫道，“还不拉下去！”

　　芳甸见她不为所动，这才慌了神，跪在她面前，伸出手胡乱一抓，便抓住了她的裙摆，死死的握住，一面苦求不止，“夫人饶命，夫人恕罪啊！婢子知错了！”

　　那两旁候着的人，见秦国夫人不动声色，连忙上前掰开她的手，将人拉下去。

　　“慢着。”待他们走到门口，秦国夫人才慢腾腾的开口。

　　芳甸面上一喜，以为秦国夫人方才不过是做戏，连忙叫道，“夫人，婢子当真知错了！”

　　却听得秦国夫人声音平静的道，“将她的嘴堵上，免得叫出来，惊扰了府里的清静。”

　　霎时间，芳甸脸色惨白，竟是连呼救都顾不得了，只知怔怔的扭着头，想要看看秦国夫人的脸色。

　　而秦国夫人，却已然转过头，冷冷的盯着跪在下首的刘全，厉声问道，“刘全，你可知错？！”

　　“小人知错，小人知错！都是那芳甸蛊惑小人，小人一时糊涂，求夫人饶命！”刘全连连磕头。

　　秦国夫人冷冷一笑，她知道，这府里许多人都并不将她放在眼里。

　　尤其是这些官奴出身的，平素也算是有些见识和体面，更觉得她一个奴婢，骑在他们头上，乃是奇耻大辱。

　　这刘全一家和芳甸一家，均是如此。不然也不敢将她定下来的规矩，视作无物！

　　因此见了刘全磕头求饶，她却是没有半分心软。正要借着这个机会，重新树立自己的威信！

　　因此她对刘全的求饶充耳不闻，“饶命？老身可不敢饶了你的命！你明知那芳甸要你去买的是那害人的东西，却还是去了，正是没有将府里的规矩放在心上，也没有将元帅放在心上。叫老身如何饶你？”

　　“夫人！夫人，都是芳甸的错，她对小人说，等她伺候了元帅，就提小人做外院的管事。小人猪油蒙了心，求夫人给条生路，小人日后必定以夫人马首是瞻！”刘全也是个机灵的，连忙推卸责任。

　　他这么说，秦国夫人便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若是这些人日后听她号令，倒是好事。可若是这般轻轻放过，只怕元帅那里也是过不去的。何况，一旦开了这样的先例，到时候她可就再也拘束不住其他人了，反倒是得不偿失。

　　秦国夫人端起放在一旁桌上的茶杯，轻轻的抿着，脑子里却是转的飞快，计较着得失。

　　最后她打定主意，不能轻饶！

　　这府里给她做靠山的，永远都是元帅。至于其他人，自有法子收拾了。这刘全的事情已经闹到了元帅跟前，若是被她轻轻放过，到时候元帅面前说起来，可不好看。

　　想毕，她心头一定，脸上越发横眉立目，“哼！她蛊惑你你就去做，分明没有将元帅和老身放在眼内！而今此事惊动了元帅，老身也救不了你了！来人，拉下去打五十板子，若还有命在，便拉出去发卖了！”

　　“再有，”她想了想，觉得刘全的事儿一旦传出去，只怕那下头的人，又要生出事端，便又道，“这刘家夫妻教子无方，分明也没有将府里的规矩放在眼里，一并发卖了！”

　　如此一来，也可警戒那些剩下来的人，别自视太高，谁都不放在眼里！

　　刘全被拉下去之后，秦国夫人便将屋里的人都打发了，自个儿坐在那里琢磨今日之事。

　　上回芳甸来找她，她倒是高看了一眼，谁知今日就出了这样的昏招。到底是年轻……秦国夫人摇了摇头。

　　原本她是很看好这个芳甸的，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只怕是元帅会不喜她了。

　　想到此处，秦国夫人不由叹了一口气。芳甸所想的并不错，她的确是也想找个能扶持的人。

　　她如今在府里瞧着风光无限，可元帅到底是十五六岁了，官家赐婚，也就在这一两年了。到时候王妃进了府，这些事情自是要交出去的，她的地位自然是要受到威胁。

　　所以秦国夫人想在府里扶持一个知根知底的人起来，到时候自己于后面操控，与王妃分庭抗礼，岂不美哉？

　　但这个人要选谁，却一直定不下来。

　　赵德昌原本的四个大丫鬟，流霜太过桀骜，自是不成。春江呢？处处都好，可也就是太好了，总有自己的主意，怕是控制不住。至于滟滟，秦国夫人自来便不喜欢她那个妖妖娇娇的模样，自然不会选。

　　剩下来的，就只有这个芳甸，和其他三人比起来，却要逊色些，平素也不显。

　　还是上回芳甸自己找上门来，她才觉得有了那么点儿意思。当时让芳甸自己动手，也是考验的意思。

　　秦国夫人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谁知芳甸竟是想出了这样的一个法子？

　　可这时候，要是再去找别人，只怕是来不及了。秦国夫人想起那个刘二娘的模样，心中暗暗摇头。

　　她不喜欢刘二娘，从见面第一次就不喜。不单是刘二娘生得太美，怕她勾住了赵德昌。也是因为刘二娘的面相，瞧着便是个心大的，想要她听自己的话，也难。

　　可元帅偏偏便喜欢那个模样，费了这样大的心力，将她弄进府里来，只怕是铁了心了。

　　不想功亏一篑，秦国夫人就必须在这时候选一个人扶持起来，不能叫刘二娘独占鳌头。

　　想来想去，却还是芳甸最是合适。就如她自己所说，她够听话。

　　——便是从前还有些小心思，经了此事，只怕也要收起来了。如此说来，也不全是坏事。

　　她这里想罢，那边二十鞭子也打完了，便有人过来问，“夫人，那芳甸怎么处置？”

　　秦国夫人喝茶的动作一顿，想了想才道，“到底是伺候过元帅的人，这份体面不能丢了，请个大夫给她瞧瞧。”

　　“是。那要将她安置在何处？”那人又问。毕竟芳甸从前是住在明德院的，而今自然不能再住。

　　“戴罪之身，送去和那些粗使的下女在一处就是。让她歇两日，便分派些活计给她！”秦国夫人道。

　　虽然觉得芳甸必定已经得了教训，却毕竟不够。她想要的是全心全意听话的人，可不要那阳奉阴违的。等芳甸吃够了苦，她再去将她救出来，何愁她不感激涕零，孝敬自己？

　　芳甸被人堵着嘴打了二十鞭，早已昏死过去。她原就细皮嫩肉，在明德院，说是伺候人，其实做的都是轻巧活计，更是养得身娇肉贵。这一顿打，简直去了半条命。

　　等她昏昏沉沉醒过来时，已是半夜了。周围黑黢黢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烂菜叶的味道，还有一种东西放久了发出来的馊臭和霉味。芳甸忍着疼，捂着口鼻，欲要起身。

　　谁知脚往床下一踩，便不知踢中了什么，发出好大的声音。

　　芳甸吓得一缩，便听屋里有人高声骂道，“作死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这声音将芳甸吓了一跳，她在床上等了好一会儿，没再听见别的声响，这才松懈下来。只是心头的疑惑却是一点儿不少：她的屋里何时有了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她隐隐约约的能看出，这屋子里，竟摆了七八张床，挤挤挨挨的放在一起。床前也堆着许多的东西，想来方才她就是碰到了这些东西，才会发出声音。

　　这竟不是自己的屋子！芳甸好容易才忍下口中的惊呼，她到底是在哪里？！

　　这时候，背上的伤口又疼了起来。芳甸微微一僵，继而便有些明白了。

　　她犯了错，自是不能在元帅的院子里伺候的，这是被贬到了下人的房里？这些人都是府里的下人？

　　芳甸有些茫然，又有些惶惑。她生得好，说是下人，但自幼没吃过什么苦头。年纪小还不能当差时，在家中也是千娇万宠。后来开始当差，也是做一等丫鬟，十分清闲。等到了这府里，更是半个主子一般。

　　所以骤然到了这样的地方，她竟不知如何自处了。心中想起往日风光，不由又悔又怕。

　　然而此时她却是什么都做不了的。芳甸皱着鼻子，忍耐着那股子味道，重新倒在了床上。

　　她本以为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自己会睡不着。谁知没过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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