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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狭路 ...

  •   陆矶觉得自己的腿可能要废了。

      他从方才进了凉阁就跪在地上,直到现在,连太后的面都没见着。
      那帘帐后的确有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却也是一动不动。

      太后她老人家别是睡着了吧?

      陆矶清了清嗓子,伏地再叩:“参见太后。”

      上头依旧没有回答,陆矶打眼角偷瞄了一眼越晴波,见她也是眉头紧蹙,汗水涔涔。

      正入头伏,凉阁里几盆冰块幽幽冒着白汽,可跪的久了,到底难捱。

      那宦官将他带进来后就告了退,这偌大一个凉阁,一时竟没有旁的人在了。

      陆矶心中长叹,想起方才系统所说淳醴公主的死因。

      淳醴不顾太后和皇帝的反对,毅然决然嫁去当了景王妃,可没过多久,老景王就又去了北疆,往后聚少离多,这般过去七年,陆勉却忽然在北疆殁了。

      死皮赖脸嫁过去的长公主,突然就守了寡。

      众人擦亮眼,正要看这往日里尊贵无比的公主的笑话,却不料老景王死讯传来的第二日,一个消息又插翅传遍京城——

      长公主自戕了。

      留下彼时年仅七岁的陆矶,一夕之间,成了没爹没娘的娃。

      据说当日太后听了消息,登时就晕了过去。彼时孝文皇后新丧,皇帝听闻噩耗,连着几日都没有上朝,雍京上下茹素三日,举国哀悼。

      这一来一去,太后和皇帝自然恨透了景王府,若是因此连带着他一起厌了,倒也不是没可能。

      只是陆矶总觉得不应当如此。

      系统说原主相貌大类淳醴,就算是看在他这张脸的份上,哪怕是不喜,也不至于苛责如此。

      这样反常,难道姬容玉暗中告了状?

      陆矶跪在原地左想右想,许是跪得久了,越晴波身体忽然歪了歪,陆矶忙伸手扶住她。

      一时再忍不下去,正要起身,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苍老声音:“这是做甚,谁要你跪着了,快,快起来!”

      陆矶愕然转头,只见一满头银发,雍容华贵的妇人搀着侍女走进凉阁,未到近前,已是伸了手来握。

      “……太后?”

      陆矶傻了眼,如果她是太后,那帘帐后的又是谁?!

      “瞧我,还说要等您一同论佛,竟就这般睡过去了。”

      帘帐掀开,一个华冠丽服,珠围翠绕的女人唇角噙笑,几步走了出来。

      陆矶目不转睛,越看越觉得熟悉,这眉眼,这下巴,活脱脱就是个翻版的姬容玉!

      这分明是德妃!

      一想到自己方才把她当成太后跪了那么久,陆矶就热血上头,深呼吸好几下,才将将按捺。
      他低声问越晴波:“还站得住?”

      越晴波一张小脸煞白,点点头抓紧了他的袖子。

      德妃接过宫女搀住太后:“还望太后恕嫔妾惫懒。”

      太后拍拍她的手:“无碍,你这几日夜夜抄写佛经,想来也是乏了,往后几日歇歇罢,养好身子要紧。”

      又让陆矶和越晴波坐了,这才步到上首坐下,宫女们利利索索地将帘帐撩起,躬身退下。

      陆矶坐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强忍着没去捶腿,只觉得两条腿如同灌了铅,不用想,回去肯定青了一片。

      太后看着陆矶的眼神满是和蔼:“我不过就是去换了身衣裳,哪想到你就这时来了,你也是,往日里也不见你这么乖巧地给哀家行礼,这摔了一遭,竟反倒拘束起来了。”

      德妃也道:“也是我不好,方才睡过去了,连景王爷何时来的都不知晓,太后也莫怪他拘束,我听说景王爷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好似是换了个魂儿一般,往常一切都记不得了,有些反常,也是应当。”

      陆矶磨了磨牙。

      睡着了?骗谁呢?
      他方才喊了那么几嗓子,便是条七尺莽汉也该被吵醒了,你是在太后宫里睡成猪了吗这样都不醒!

      还话里话外说他是换了魂儿,若是太后真疑心她大外孙给人暗中换了芯子,动了念头请个跳大神的来弄死他怎么办?

      面上却是挂着笑,搜肠刮肚地把古文知识台词翻出来个遍,这才道:

      “娘娘此言差矣,小王这一摔虽确是忘了些事情,却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不相干之人,如太后和德妃娘娘这样的一家人,那可是一刻不曾敢忘,只是这脑子到底摔得不太灵光,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太后与娘娘恕罪。”

      太后乐得直笑,伸指点了点:“你瞧瞧,哀家说什么来着,他就是摔得只能躺床上了,也还是伶牙俐齿的一张嘴。”

      德妃跟着笑了笑,手指却缴紧了帕子,陆矶心中翻白眼,却见她眼神一转,看向了越晴波。

      “这是谁家的小姐,倒是面善的很,像是在哪里见过。”她转向太后,“太后,你看是不是?”

      太后瞧着越晴波,“咦”了一声:“是有些,却也想不起来像谁,来,你到哀家身边来坐。”

      陆矶心中一紧,越晴波手足无措地站起身,不安地看向他。
      陆矶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越晴波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太后瞧着她,像是十分欢喜,陆矶心中松了口气,趁机把想要她入景王府宗谱一事说了,太后自然应允。

      又拉着陆矶叙了一套话,无外乎是要他注意身体,缺什么药材悉数问宫里要,得空常来看看她云云,倒是真的疼爱外孙。

      陆矶陪着两个女人说话说得头疼,眼看着时辰也差不多到了,陆矶耐着性子听完太后的又一番别再骑马的叮嘱,正要开口告退。

      德妃忽然插嘴:“多说也是无用,他们这些年纪小的,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这不是,容玉昨儿个不知道又去哪里惹事,回来嘴角都破了皮,一看就是让人打了,还非说自己是磕的,可是把嫔妾气得一宿没睡好。”

      陆矶立刻一个激灵,清醒了。
      好家伙,在这儿等着他呢。

      太后眉头一皱:“竟有此事,容玉乃皇子龙孙,谁敢打他?”

      德妃的眼神若有似无地这么一瞟,陆矶心中冷笑。

      “这嫔妾哪里知晓,想来就是有那么些人,不知天高地厚,不过是个麻雀,给点抬举就当自己是凤凰,便也敢仗着那么一两分好言好语,给主子脸色瞧了,想必是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陆矶一口老血,这是变着法儿的骂他呢?不过是给了他儿子一拳,这心眼也太小了!

      谁料德妃见他不语,又道:“算起来容玉也加冠两年有余,却至今连个侍妾都没有,太后体恤,便帮嫔妾物色一二好人家的小姐,择日给容玉送去吧,也免得那些个不知廉耻的人,日日想些歪门邪道!”

      陆矶霍然起身,太后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要走?”

      陆矶利落一个拱手,笑道:“日头也高了,进宫也有些时辰,是该走了。”

      “再待些时候,刚好在宫中用了午膳,等皇帝下了朝,也好叫他来看看你……”

      陆矶几番推辞,太后才允了,末了还说要越晴波往后常来宫里看她,这才放了人,德妃却说要送送二人,跟着一起出了凉阁。

      “王爷何必走这样急,正好这会儿容玉也在宫里,我叫他来看看你如何?你与他不是最要好?”

      德妃停步太后宫前,眼角眉梢俱是嘲讽。

      陆矶真是气笑了。
      他说德妃为何对他不依不饶,原来还有这层原因在里头。

      可现在是他根本不想和姬容玉扯上一点关系,是他硬要凑上来自己搞基,以为他愿意吗?在这里拐弯抹角的骂他,有这个功夫,不如去管教一下自己儿子!

      陆矶笑呵呵:“不必了,德妃娘娘如有闲暇,还是早些给二皇子寻个大家闺秀早日成婚,也免得他日日叨扰那些无意于他的不相干之人,白白凑上来惹人厌烦。”

      他忽然凑近两步,低声道:“好歹是一国皇子,何苦这般低三下四?”

      “你——”
      德妃气的胸脯起伏不定,瞪着一双化了浓妆的凤眼看他。

      陆矶施施然站直身子:“走,回家。”

      越晴波和侍立在外的阿五等人立刻跟了上来。

      陆矶心情大爽,连轿子都不想坐了,带着越晴波在宫道上昂首阔步,脚下生风。

      越晴波见他开心,也跟着笑,下一刻转头向前,却忽然握紧了陆矶的手。

      陆矶疑惑,顺着视线望了过去。

      只见前方一顶轿子缓缓而来,随从甚众,井然有序。

      一串碧绿佛珠从轿帘中露出头来,半边垂在轿帘外。

      那领路的宦官见了他们,轻轻向轿子里的人说了几句什么,接着轿夫一停,便落了轿。

      略显苍白的手掀开半边轿帘。

      越晴波骤然后退半步,陆矶下意识上前,将她护在身后。

      一个身穿绛紫官服,腰佩金鱼袋的男人下了来,手里握着一串碧绿佛珠,看样貌也就三十许,脸色却有些苍白,眼尾略略下垂,看人,都像自上而下的俯视。

      他现身后,四周俱都变得安静无比,随从轿夫俱是垂首而立,老老实实站在他身后。

      那人手中把玩着碧绿佛珠,看了看陆矶,眼角又一扫他身后,良久,才微微欠身。

      “臣,穆恒,见过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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