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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命途 ...

  •   此话一出,王府的仆从们各个瞪圆了眼,尤数阿五反应最大,立时跳起脚:“王爷,使不得啊!”

      陆矶冷冷道:“有什么使不得!”

      那怕骑马的是原主那个小白脸,他陆矶铁骨铮铮一条真汉子,会怕骑马?

      陆矶对着阿五露齿一笑,声儿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去还是不去?”

      阿五哭丧着脸:“王爷,当真骑不得,好端端的,您今儿是怎么了,平日里不都是坐轿子吗?”

      得嘞,还真是个忠仆,陆矶眼看这事儿要不成,本也想算了,但是才转过身,就瞧见沈知微和陈三儿袖着手站在门边,沈知微倒也罢了,陈三儿明白的憋着笑呢,被他一瞪才收敛。

      “牵马来!”陆矶就不信了,沈知微这么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都能骑,他怎么不能?

      过了一会儿,马没来,倒来个了长马脸的林伯。

      陆矶还没开口,林伯就突然开嗓:“王爷啊,你可不能想不开啊!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老奴我可怎么到地下和老王爷王妃交代啊!”

      一把鼻涕一把泪,再瞅这整个景王府门前,人人低头抹泪,来来往往的百姓都缓了步子,不知道的只怕以为他这个便宜王爷归西了。

      陆矶一个头两个大,他不过就是想骑个马,至于的嘛各位?

      正想开口妥协,一旁的沈知微忽然上前几步:“林伯,让王爷一试也无妨,王爷自打失忆就转了性子,兴许这骑马,也是不怕了呢?”

      沈知微说罢,一双晨光里越发浅淡的眸子幽幽对上陆矶,陆矶心肝儿一颤,忍不住移开视线,疯狂呼叫系统。

      “他怎么这么说,别是看出来我是西贝货空有个壳子,想要试探我?”

      “宿主,我觉得不像,也许他是指你醒来就不断袖了这回事。”系统一本正经分析。

      陆矶抽了抽嘴角,他醒来前原主和沈知微也没呆多久,就算断袖,沈知微又怎么知晓?

      不过这说起来,昨儿个晚上,沈知微怎么知道他和二皇子“情投意合”的?原主和姬容玉商量好了对沈知微虚与委蛇,这事儿是肯定不该说的啊。

      沈知微是怎么知道的?

      陆矶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但眼下委实不是个思索的好时机。

      林伯像是真的被沈知微说动了,叹了口气,亲自去马厩挑了匹温顺的马牵了过来,忧心忡忡地看着陆矶。

      没骑过真马,还没见过马跑吗?

      陆矶瞧着这匹红鬃马,摩拳擦掌,忽然一脚踩在马镫上,一个使力窜了上去!

      众人屏住的这口气还没撒开,那本来温驯的马忽然发起狂来,撂开蹄子,仰首嘶鸣,直甩得半只脚还没踩进马镫的陆矶像海浪中颠簸的小舟起伏不定,抓着马鬃吓傻了眼。

      “马缰!王爷,快拽马缰!”四下众人惊作鸟兽散,剩下阿五和林伯站在马下,惊慌高喊。

      老宦官也手足无措,越晴波掀开轿帘,惊呼“停舟哥哥!”

      “不、不行,我不行——

      陆矶脑子好像不停自己使唤了,浑身僵成石头,只能下意识死死拽着马鬃。

      小王爷即使给姬容玉那个渣男刻过木雕,到底还是握惯了风花雪月的手,此刻粗硬的马鬃犹如利针,摩擦着刮得手心生疼,陆矶却丝毫不敢放开。

      满脑子的空白里,好似走马灯似的闪过一场又一场画面,时而是他被撞飞前的最后一刻,时而是颠簸在马背上面色苍白的小王爷,和山崖下云遮雾绕的最后风光。

      手心浸透了汗水,紧握马鬃的手忽然一松——

      耳边骤然安静,外界什么声音都消失不见,只有想要上前的阿五和林伯惊恐的脸,和越来越近的地面。

      完了,陆矶怔怔地想。

      我是不是要死了?

      如果他死了,不知道系统会不会再找一个新的宿主。

      好在他已经发现了沈知微的药有问题,下一个新来的想必也不会和他一样这么抗拒执行任务。

      他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下一刻,马儿却猛地嘶鸣起来,高高扬起的前蹄止不住地落了下去,欲要再挣扎,却如同被什么牢牢压制,丝毫动弹不得。

      耳畔生风,陆矶紧闭双眼,只待脖子咔嚓一响就去见阎王,却忽然落进一个怀抱,那人好似站不稳,冲击之下踉跄向后倒去,却依旧紧紧揽着他的腰。

      陆矶随着他扑倒在地,正正压在那人身上,愣愣睁开眼。

      清苦药香入心,红尘嘈杂入耳。
      越晴波喊着哥哥,阿五和林伯叫着王爷,陈三儿嚎着大人,齐齐扑了过来。

      陆矶趴在沈知微怀里,抬头只能看到他半个白皙的下颌,鲜血正蜿蜒而下。

      心立刻一揪,陆矶忙脚乱爬起身,扶着沈知微坐起来。

      “怎么样,有没有事?”

      才说完,陆矶忍不住就想抽自己一巴掌,问的什么废话,这不是明摆着吗?

      可沈知微如今是这么个小身板,那马儿发起狂来阿五和林伯都不敢轻易近身,他怎么……

      陆矶看了眼如今垂着脑袋甩尾巴的红鬃马,心头还隐隐有余悸。

      手忽然一暖,陆矶微怔,转过头,沈知微握住他的手,眼神是陆矶未曾见过的温柔和清澈。

      他还在咳血,却竭力放缓了声音:“没事了。”

      陆矶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仍在微微发着抖。

      他摊开沈知微的手,几道红痕横亘手心,陆矶喉头有些发干,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何必……”

      沈知微面色苍白,忽然又呕出一口血来,陆矶惊慌失措,高喊:“快来人,扶沈大人进去,去找郎中!”

      沈知微握住他的手紧了紧,陆矶凑近,沈知微半阖了眼,眼底的光芒却依旧温柔似情人间的眼波。

      “我没事,你不用急……叫陈太医,他是治惯了的,我很快,”他忽然喘了口气,握得陆矶手生疼,眼神却好似空茫起来。

      “你别急,我很快就会好的,我、我也可以陪你去踏青,去庙会,看折子戏……不止是他,我也可以的——”

      陆矶的心一点点冷了下来,他忽然开口:“沈大人,你在喊谁?”

      沈知微一怔,瞳孔聚焦,忽然浑身一僵。

      陆矶站起身,吐出口气,说不出哪里憋屈。

      阿五颠颠儿凑过来:“王爷,你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喊不喊陈太医?”

      陆矶看也不看沈知微:“我无事,找人喊宋伯来,不用陈太医。”

      阿五瞟了一眼旁边,陆矶冷冷一瞪,阿五缩了缩脖子,连声应是,小跑着去了。

      陆矶转过身,越晴波红着眼守在一边,见他看来,眼泪顿时落得更凶了。

      她拽着陆矶一角袖口不肯撒手,抽抽噎噎:“方才,方才吓死我了……”

      “我没事,别哭了。”见毫无作用,陆矶忍不住叹了口气,“再哭妆都花了。”

      越晴波这才猛地一梗,呛咳两声,却果真不哭了,只拿一双兔子眼瞪着陆矶。

      府门前恢复了寂静,下人们抬来一顶新轿子。

      陆矶看着越晴波坐回去,叹了口气,下意识摸了下耳朵,往常,这里也许会有一根烟。

      “王爷,请吧。”老宦官躬身。

      陆矶掸掸衣袖,振衣而入。

      沈知微靠在床边,宋祁凝眉细细诊着脉。

      半晌,宋祁捋着胡须:“大人伤在心脉,本就元气大伤,又亏损日久,亟需静心调养,万不可再这样动作,伤上加伤。”

      沈知微点点头,宋祁又嘱咐几句,转身出去开方子。

      陈三儿犹豫半晌,凑上来:“小公爷,那温景瑜,还见不见?”

      沈知微看着虚空不知哪处,忽然问:“你觉得,景王和之前有什么变化?”

      陈三儿“啊?”了一声,挠了挠头。

      “变化……要说有,却好像也没有,无非就是对着您不那么殷勤了,哦还有,口味变了,今儿早上我去小厨房拿饭,还听到李师傅抱怨王爷吩咐他下回做咸辣菜,这可为难他了,李师傅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总之这王爷醒来后,当真就想起来一出是一出。”

      “不过,”陈三儿嘿嘿笑了两声,“就是害怕骑马这个毛病,还是一点都没变。”

      沈知微倏然阖眼:“今日不去了,去回了他罢。”

      望江楼一处临窗的雅座上,一个青衫的书生正局促地坐着,面前几案上摆了几道时兴小菜,温着一壶清酒,两只小盏

      他一会儿望望上楼的楼梯,一会儿探头瞧瞧街上来往的行人,瞧着酒凉了,又倒掉换了一杯新的。

      倒酒时露出一截打了补丁的衣袖,他微微一怔,抿了抿唇,正在这时,楼梯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他立刻将那截袖口藏了进去,又抚了抚鬓发,正襟危坐,勾起一个端正的笑。

      那转角才露出一片衣角,他立刻站起身:“沈——”

      陈三儿一身赭色袍子,笑呵呵拱了拱手:“对不住,温公子,我家大人今日抱恙,怕是来不了了。”

      那书生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来,又立刻摆手:“无妨,无妨。”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小心地递过去。

      “这是小生从蕲州家中带来的山参,补身体是极好的,还望大人、大人不嫌弃。”几句话说罢,温景瑜脸上都红了一片。

      陈三儿面上笑着接过:“在下便替大人谢过公子了,公子住得远,还是早些回去吧,大人说来日得空,再与公子相约。”

      温景瑜讷讷点头应了,瞧见陈三儿好似在打量他,下意识藏了藏袖子。

      陈三儿笑了笑,拱手道:“如此,在下就先告辞了。”

      温景瑜连连回礼,直到陈三儿下楼走远了,还时时张望。

      陈三儿出了望江楼,就把那包药材扔给了身旁跟着的一个小厮。

      小厮眨巴着眼:“这是……”

      陈三儿轻嗤:“扔了。”

      “啊?”小厮瞪眼,陈三儿觑他一眼,“大人平日里用的是什么药材,这药又是从何而来,此人尚不可信,断不能让大人用他这药。”

      “可……若是大人问起……”

      陈三儿抬脚往前走去:“只说不知便是。”

      望江楼的小二猫着腰凑近:“这位公子,这菜可要给您热热?”

      温景瑜怔怔望着窗外,陈三儿扔掉那包药材,浑身一阵冷似一阵。

      身弱蝼蚁,微如尘埃,便是这般。

      “公子?”

      温景瑜愣了愣,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荷包。

      为了这顿饭,接下来一个月,怕是他又只能吃干菜窝头度日了。

      他扯了扯嘴角:“不用热了,我就这么吃便是。”

      小二应了两声好,又掏出两锭银子银子,搁在桌上:“方才那位爷走时替您把账结了,说是大人知你劳苦,这银子,公子可以拿回去了。”

      温景瑜愣愣看着那两锭银子,强笑着道了谢,重又坐下,挽袖起箸,悬在菜肴上方,忽然一滴泪落下来。

      他不落痕迹地擦去眼泪,狼吞虎咽起来,活像是多少日没吃过好东西一般。

      他吃到一半便开始觉得腹胀,却依旧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直吃得满盘皆尽,才恍若无事地走出望江楼。

      才出望江楼,温景瑜立时踉跄跑去一棵树下,抠着喉咙吐了个干净。

      过路的百姓见了,都绕远了些,

      他抱着树干,状若癫狂地大笑起来。

      门口行乞的老儿往一旁挪了挪,微微摇着头:“富贵贫贱,王侯布衣,同人不同命啊……”

      两顶轿子一前一后,仆从如云,招摇而过,当先几个宫宦尖声细气地嚷着道儿,一路自朱雀街往北渐行渐远。

      温景瑜被这声响吸引,远远望着那仪仗怔怔发呆。

      可能有一日,着朱紫,乘五驾?

      陆矶坐在轿子里,好像听到些什么声响,掀开帘子望了望。

      阿五凑上前来:“王爷,可有什么事?”

      陆矶什么都看不到,只好叹了口气,放下帘子坐了回去:“没事。”

      他望着轿顶:“你刚才说我要是死了,这个世界会如何?”

      系统重复:“世界会重启,不会更换宿主。”

      陆矶忽然十分恼火:“合着这个世界,就他娘是给老子自己准备的?我连死都不行?我倒了什么霉,不能好端端去投胎!”

      这一次,系统沉默了很久,它说:“这要问你自己了,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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