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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说是巧合谁会信 ...

  •   我拖着那厨子,以眼神示意青临去敲登闻鼓。那老妇人待要去拦青临,我手底下用暗劲,捏得那厨子直叫娘,老妇人一犹豫间,青临已嘭嘭嘭将那鼓敲得震天响。不多时便出来两个衙役,喝问是何人击鼓。青临清音朗朗,说道:“民女要告此人拐卖人口,请郡守主持公道!”那老妇人也不甘示弱,扑上前去,哭嚷道:“大人!莫听这小娼妇胡说,是这小娼妇勾结奸夫,诬陷我儿,求大人做主啊!”

      青临从小到大何曾被人如此侮辱过,指着那老妇人骂道:“你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大耳刮子抽你!”那老妇人一听这话,哭嚎得更加响亮了:“大人呐!这小娼妇当着您老的面还敢这么骂老婆子,老婆子我不活了啊——”说着就往大门口的石狮子上撞去,唬得两个衙役连忙拉住她,劝慰道:“老人家有话好说,何必寻死觅活的,一切自有郡守大人做主。”青临见状更怒,高声道:“你们撒手!让她撞!我活了十六年,还没见过拐卖人口还这么理直气壮倒打一耙的!”两个衙役当然不敢撒手,好容易将那老妇人按住,只见她两腿叉开坐在地上,一边干嚎一边哭骂:“哎呀,我不活了!一把年纪了还要受这小娼妇的气,儿啊,我对不起你爹啊……”

      “够了!都别吵了!进去说!”两个衙役一左一右将那老妇人架起来,又示意我把那厨子放开。我才松手,那厨子爬起来就要跑,又被我一把按住:“来都来了,跑什么?进去!”用力一推,将他推进了大门内,跌了个狗吃屎。

      就这吵闹的功夫,太原郡守周普已经在公堂上坐定,左边是文书,右边是主簿,两班差役分列堂下。那老妇人一见周普,扑通一声就跪下,将头磕得震天响,口口声声只道:“求大老爷为老婆子做主!”

      周普却不理她,反倒细细打量了我一番,才问道:“谁是原告,谁是被告?”

      那老妇人抢先答道:“老婆子是原告!老婆子要告这小娼妇,勾结奸夫,诬陷我儿!”

      周普依旧不理她,只盯着我,问道:“你是何人?似乎有些面善。”

      我冲他勾唇一笑:“周郡守好眼力!”抬手将头发束起,道:“年初大朝会上我们还见过。”

      周普瞪大了眼睛,环顾左右,道:“你们都退下!”众人不明所以,文书、主簿想要说话,都被周普喝退,一时间大堂上只剩下了我、青临、周普、那两个衙役和那对母子。

      周普本想叫那些人也退下,我摆手说不必了,就这么说话吧,周普连连称是,离案叩拜:“臣,太原郡守周普,拜见太子殿下!”他这话说出,将那四人全都吓得呆若木鸡,两个衙役最先反应过来,跟着跪下。那对母子愣怔了半晌,跌坐在地,裆下湿了一大片,臊臭无比。

      我微微一笑:“周郡守快快请起。你们两个也起来吧。喂,没说你俩,给我跪好了!”一脚将那厨子踢了个跟斗,复道:“周郡守,辱骂诬蔑太子是个什么罪名,你跟我说说。”

      周普答道:“大不敬,当斩。”

      我又道:“若还想欺辱太子妃呢?”

      周普再答:“也是大不敬,两罪并罚,当腰斩。”

      我点点头:“好吧,拖出去腰斩了。”

      周普忙道:“殿下,腰斩须陛下核批,臣无权决断。便是斩刑,也要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堂会审,臣也无权判决。”

      御史台、刑部,那可都是偏向平王刘诵的,若是交给他们三堂会审,谁知道会弄出什么新文章来,说不定要冤枉青临行为不检才会招来恶人,然后再怪我治家不严以势压人,我白受这场恶气不成?

      青临皱着眉头,满面嫌恶,插口道:“难道养着他们吃白饭不成?”我叹口气:“先关起来吧,一天一顿,只给米糠半碗,别饿死就行。你们先下去吧,我和周郡守还有话要说。对了,不许说出我的身份。”那两个衙役就将那母子二人给拖下去了。

      我让周普坐下,道:“周郡守,回头卷宗上你该怎么上报呢?有两个无名无姓的蟊贼,当街强抢太子妃,还要诬陷太子?你觉得这样的卷宗交上去,我父皇能相信吗?”

      我当时真的只是随便找的一个小摊坐下吃饭而已,谁能想到运气这么好,就碰上人贩子了呢?这样的巧合说出去,我若非亲身经历,我都不会信,何况是我父皇?还有,在太原郡的首府所在,竟然会出现当街拐卖人口的事件,吏治如此混乱,这说得出口么?

      周普吓得伏拜于地,口中只道:“请殿下救我!”

      我扶他起来,道:“周郡守不必如此紧张,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太原郡能如此富饶,也有周郡守的功劳在,至于拐卖人口,又不单单是太原郡独有,灯下有影,在所难免。只是周郡守,我记得你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就真的只甘心当一辈子的四品郡守,劳心劳力?”

      周普,字子凡,是父皇登基后第一次科举,也就是建兴二年的探花郎,当时他只有十七岁,少年得意,名动京师。父皇很欣赏他,一度想将我的五姐金湖公主刘淇若嫁给他。但当了驸马就意味着仕途断绝,从此只能看公主的脸色讨生活,周普为了一展抱负,在得知消息后,抢先与御史台台令路简的长女路令言订亲,金殿拒婚,叫我父皇好不尴尬。我五姐得知此事,认为是奇耻大辱,闹着要出家当女冠,母后就派人到太清观,接当时还是道士的我娘王玉之进宫劝她。我娘早在几年前就因为献药有功,在我父皇心里留下了好印象,这次我父皇再度见到她,一见就再也移不开眼睛了,然后就有了我。这么想想我能够出生,跟周普居然还有这么点七拐八弯的关系。

      后来我五姐也招了驸马,儿女双全,从前的这桩恩怨早已放下了,周普却因为当初的事情,外放为官,二十多年过去虽然也做到了郡守之位,但外地官员,做到郡守就已经到顶了。哪怕是同为正四品,京城的官员和外地的郡守,待遇天差地别:京城官员每年端午、中秋、年关各领一个月的双饷,每年还有一个月的带薪休假,生病了可以请太医,子弟入学可以优先进国子监,哪怕是致仕了,碰上三节两寿鸿胪寺还会代天子给予赏赐;外地官员这些福利统统没有,双饷?休假?做梦去吧!也就除夕到初四放五天假。至于国子监,每年入学名额有限,且排着吧。于是许多官员宁可留在翰林院当一个小小的供奉,甚至宁愿去国子监当学官讲课教书,也不肯外放为官。

      我告诉周普,事情其实很简单,只要说那对母子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人贩子,是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挟持了太子和太子妃,并且刺伤了太子,周郡守你身先士卒,救太子和太子妃于危难之中,擒获二贼。谁料审讯过程中,此二贼嚣张无比,自称与京城中的大人物有关系,于是周郡守不敢擅专,特上表禀告陛下,请陛下派专人来调查此案。京城中的大人物,除了我和父皇,当然就是平王刘诵一党了。为了把这口黑锅扣实了,我还要用点苦肉计,让青临在我背上划一刀,敷上去腐削肌膏,让伤口烂得更深,伪造成我为了救青临而受伤,坐实刺杀之名。父皇刚开始肯定不会相信有人敢刺杀太子,但我背上的伤口是实实在在的,那两个“江洋大盗”又抵死不认(事实上他们确实没做过,为求活命,肯定不认),只会让父皇越来越怀疑。而且我是在押运粮草北上途中遇刺的,如果伤势严重,影响了粮草运输,导致前线战事有变,那策划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万死不能赎其罪。我不指望这一次就能扳倒刘诵,但我要在父皇心里扎下一根怀疑的刺,那就算成功了。

      时间紧迫,我还要北上的,所以伤口现在就要划。“凶器”好办,就是做姜泼刀用的削面小刀,太原郡这里到处都是,青临拿着刀,踮起脚尖,模拟那厨子的身高和下刀角度,在我背上划下一刀。刀锋入肉不深,但是见了血,我忍痛咬牙,沉声道:“青临,敷药。”青临深吸一口气,为我敷上去腐削肌膏,关切问道:“哥哥,疼不疼?”

      当然疼!但是值得!我咬着牙,忍受着去腐削肌膏腐蚀背上的伤口,又麻又痒又疼,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啮咬我的血肉,强扯起一丝笑来,对青临道:“半个时辰后帮我洗掉药膏。”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这半个时辰,我真是度秒如年。伤口越来越疼,分明是夏天,我却浑身都是冷汗。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冲周普说道:“周郡守,我记得你喜欢下棋,我们手谈一局如何?”周普朝我一拱手,从公案下端出棋枰和两盒黑白棋子,道:“殿下先请。”

      半个时辰过去,青临亲自替我洗净药膏。我朝周普笑笑,道:“剩下半局,我们改天再接着下吧。”

      周普朝我深深一拜:“殿下心性非常人可及,臣佩服!愿从此追随殿下,还望殿下不弃。”

      我勉力点点头:“多谢子凡兄。可以叫人了。”一口气要松,差点真的昏睡过去。青临扑上来扶住我,高声大呼:“来人啊!”

      那天晚上的太原郡守府衙非常热闹,几乎全城的大夫都被召来给我治伤。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只知道我是从京城里来的贵人,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我这位京城来的贵人确实受了很严重的刀伤,福大命大没有切到动脉,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我的副将张崇武前天已经到了此地,原本正在仓库清点粮草,也闻讯赶来,见我趴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大惊失色,扯住周普就问是什么情况,周普便将我被“刺杀”的事情说了,张崇武捶胸顿足,破口大骂:“定是平王做的好事!”他嗓门洪亮,这一声吼估计大半个府衙的人都听见了。我故意制止他:“慎言!平王向来贤孝,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张崇武悲声道:“殿下……”

      我摆摆手:“以后不许再提。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张崇武道:“殿下你的伤势如此严重,还如何北上?不如就留在太原郡将养,臣替殿下押运粮草就好。”

      我摇头道:“这怎么行,我既然接下了这差事,就该有始有终,不可耽误。大夫都说了我的伤不碍事,明天照旧北上,我在船上养伤也是一样的。”

      张崇武更加反对了:“殿下,臣问过了,太原往北已经是汾水上游,我们的船只不能通航,必须转陆路。山路崎岖车马颠簸,殿下你怎么受得了!”

      我笑一声:“我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好了不必再劝,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次日一早,青临帮我将伤口细细缚好,又问我要不要再向大夫讨一付麻醉散,我摇摇头:“不必了,那个不是什么好东西,用多了容易上瘾。放心,我忍耐得住。”

      周普亲自送我们到城门口,客套两句,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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