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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月落华庭 ...

  •   我还魂在了大魏玉灵长公主的身上,这次我必须苟到二十六岁死在驸马剑下,才能得以投胎转世,享尽世代富贵命。

      若是提前寿亡,必将沦为孤魂。

      我艰难地从棺内支起上半身,正想唤个人上来扶我一把,就听见堂下乍起无数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穿着白麻丧服的仆从们纷纷抱头鼠窜,或是惊惧地跪缩成一团,紧闭双眼,更是无人敢再看我一眼。

      也罢。

      上次还魂我被他们吓死,这次还魂我吓他们一跳,也算是因果有报。

      “霜,霜儿?”

      不知从哪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我寻声转头,是个头梳丧髻,身穿白纱单衣,脚着乌皮履的年轻女子。

      见我看向她,她往后跌了几步,被身边两三个侍女搀着稳住身形。

      “霜儿,你……你没死?”

      她虽未施朱粉,但腰间挂着牡丹纹香囊,右手上带着一枚嵌绿松石虎纹银约指,单看首饰装束就知她的身份与众不同。

      怪我一时疏忽大意,上来之前忘记找判官大哥做个背调,至于元霜,除了知道她是长公主,其他一概不知。

      既然没法确定眼前人是谁,为了不露马脚,我也只好装作失忆。

      我扭起五官,双手握拳锤头,神情恍惚地开了口,“你是谁?我头好疼。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躺在棺材里?”

      “霜儿,真的是你!”那女子扶在棺边痛哭流涕,双手紧握着我的肩膀,“你居然没死,看到你安然无恙,本宫也宽心了。你要是真走了,本宫怕也活不成了。”

      自古以来,皇帝都是三宫六院嫔妃无数,但能自称“本宫”的想必位份不低。

      元霜贵为长公主,必然是皇帝的亲姊妹,再看这女子神色无光,面容憔悴,确实更显年长。

      我琢磨道:“你是皇嫂吗?”

      “霜儿,你这是怎的?”皇后在对上我困惑的目光,愈发声泪俱下,连忙抽出帕子掩面,“如今却连本宫这个嫂嫂都记不得了?”

      “皇嫂,我头疼。”我强拧着双眉,做出一脸痛苦的表情,“不知怎么,好多事我都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便不想了。”皇后拉开我拍着脑袋的手,细致地帮我捋了捋鬓角的乱发,“霜儿好好歇息,你受得委屈自有本宫替你声张。”

      “来人啊,快把长公主给扶出来。”

      几个仆从哆哆嗦嗦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抱头,一边抱脚,说是扶倒更像是抬。

      我像只烤乳猪似的被人从棺材里架了出来,双脚还没来得及着地,抬头便朝堂下扫过一眼,“皇嫂,怎么没见驸马?”

      “休要提他,驸马人面兽心,现已押入大狱,只等皇上下旨处置。”皇后宽慰我道:“霜儿莫怕,本宫这就去向陛下请旨,此番必要定他个死罪。”

      要将驸马于处死?

      这怎么能行?!

      他要是不按剧本走提前死了,那我苟到二十六岁还有什么意义?

      不行不行,万万不行。

      “皇嫂,好端端的为何要处死驸马?”

      我眨巴眨巴俩眼珠子,满脸无辜。

      “驸马刘起身为丹阳王世子,胆敢以下犯上,于大婚之夜致你落水,后仍不顾你安危,将你扔在原地,这才叫你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受得这般苦楚,怎可轻易了得?”

      听了这番话,我当下回忆起那晚的情景来。

      可在那种极度惊恐之下,我的记忆早就混乱不堪,除了那一张张白到令人发慌的脸,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依稀记得,驸马当时是穿了身宽衫大袖的绛纱袍,却有几分办喜事的味道。

      但谁家好人办婚事,会让下人仆从穿一身白,打扮得跟招魂鬼似的,这不触霉头吗?

      不过只从这短短只言片语里,我还是嗅出了一丝不详的意味。

      我提眉问:“皇嫂是说,那夜是驸马害我入水的?”

      “自然错不了。”皇后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堂下跪着的一个小姑娘,“识春,还不过来同你家主子把当夜所见诉说清楚。”

      “是。”

      名唤识春的姑娘垂头走到我跟前跪下,恭恭敬敬地匍身一拜。

      “拜见长公主殿下,那日奴婢虽站得远,却是亲眼所见。”

      “您和驸马在池边赏月,起初还有说有笑,后来不知怎的,驸马竟一手将您推进了身后的池塘里。

      识春边说边颤,我一下就想起了,她就是那晚把我吓到归西的少女。

      “奴婢吓得大声呼救惊动了其他人,驸马见事不妙,这才跳下水将您捞了起来。”

      识春说到这里,之后的事我便有了些浅显的印象。

      当晚我俩都水淋淋的,像从水里爬出来的水猴子似的。

      我醒来后甩了他一巴掌,接着他冷脸把我摔在地上,一走了之。

      可我怎么记得,判官大哥分明说的是元霜是投水自尽的?但不管是自尽还是他尽,说到底她也是淹死的。

      阳寿未尽便草草往了生,到了下面恐怕也是要当孤魂野鬼的,和我的命运不能说一模一样,也算是不相上下。

      细想又觉得不大对劲,大婚之夜不该是洞房花烛?怎么会去池边赏月?

      搞不好,这两人走得还是纯爱路线?

      但要说纯爱,也忒说不过去了点。

      什么仇什么怨,居然能让他不顾自身的处境,特意选在大婚当夜下手?

      若真是如此,这个驸马该是恨我不浅。

      兴许是不大适应新环境,我站了没多会儿,便感到脚下发软,晕晕乎乎地喘不上气来,要不是后背抵在棺壁上,我险些滑到地上去。

      “快,识春,快把长公主扶回房里躺着,再去传太医过来瞧瞧。”皇后见我面色发白,急着让人把我送回去。

      我被抬上一顶步辇,临走前还不忘拉着皇后的衣袖嘱咐,“皇嫂,等我痊愈自会向皇上请旨,还请皇嫂答应我,在此之前,先不要处置驸马。”

      “好,本宫应你就是了。”皇后拍了拍我的手背,“你只需好好将养身子,暂且留他多活几日。”

      我回到房里,一睡就是三日。

      这三日来,我断断续续地做着同一场梦,梦里一个头戴斗笠,覆着黑面巾的男子手持长剑,飞檐走壁。

      他离我很远,我没看清他的样貌,只看见幽青的天空下着乌灰色的雨滴。

      直到他亦步亦趋地向我走来,长满粗茧的大手握住我的咽喉,冷声质问:“你可知我是谁?”

      我望向他狭长且略微上扬的眼角,那里有不属于文人书生该有的东西——蓬勃的野心和疯长的欲望。

      “刘起。”

      我无数次地在唇齿间咀嚼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

      “刘起,刘起……”

      “刘起!”

      我惊呼一声,终于从噩梦中惊醒。

      黄花梨架子床边白色纱幔飘荡,如浓雾霜雪,屋内鎏金铜炉内焚着上等檀香。

      我起身拉开床幔,发现面前的紫檀座屏后立着一道人影。

      “谁?”

      “长公主醒了?奴婢是来伺候您服药的。”

      “识春?”

      识春亦如往常那样梳着双螺髻,低头从座屏后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一木盘,上面放着一只雕花白玉碗。

      她把熬好的药端到我跟前,我眯眼一闻,差点没给臭晕过去。

      “这什么玩意儿,这么难闻?”

      “回殿下话,这是张太医开的方子,专治内虚,张太医说殿下自小身子骨弱,如今又历经生死劫难,内里耗尽,精气不足,需当好生调养。”

      我捻着鼻子皱眉,回想起最讨厌的就是打针吃药,原先在现代社会吃的都是西药,还算勉勉强强,现下看见眼前比屎汤子还浓的中药,我恶心得肠胃都纠在了一起。

      “良药苦口,还望长公主殿下饮尽。”

      我伸出两只手指塞住鼻孔,仰头闭眼,咕噜咕噜灌了下去,霎时间,一阵酸涩甘苦从食道底部反了上来,我被呛得连声咳嗽,直掉眼泪。

      识春赶紧放下药碗,从桌上端来一盒子甜果蜜饯,我连忙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嚼了好几下才勉强缓过来。

      屋内烛光明亮,照遍了每一处角落,我借着光线打量起识春垂下的侧脸,娇颜粉嫩,是这个年岁的姑娘该有的模样,这般不施粉黛已然很美,真想不到会是这张脸把我吓去见了阎王。

      我扶额苦笑,“识春,为何大婚那晚你们都穿白衣敷白面?”

      “殿下连这个都不记得了吗?”识春疑惑地转了转眸子,“咱们大魏尚佛,佛家又以白为贵,所谓‘贵鲜白,轻染采’,像长公主大婚这般重要的典仪,除新婚之人着绛色外,旁人都得着白色。”

      “原来如此。”我思忖着点点头,把喜事办成丧失似的,活了快二十年我还是头一回见。

      闻言,识春悄悄叹了口气,扯起衣袖拭了拭眼角,“长公主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可如何是好。”

      我倒显得无所谓,对于元霜的过去我没什么好奇的,毕竟人死债消,现在活着的人是姜玉,比起以前我更在意的是今后。

      想到这里,我又记起自己的使命来,在我二十六岁死在驸马手上之前,驸马可千万不能死。

      他要是死了,那我怎么办?

      “识春,驸马可曾出狱?”

      识春含泪摇摇头,“未曾。”

      “还没出来?我都睡这么几天了,皇上那有什么动静没有?”

      识春哭哭啼啼地吸了吸鼻子,“听闻驸马还在大牢关着,皇上还未下旨。”

      “还没下旨?”我摩挲着下巴低声自语,“该不会真在等我过去求情?”

      “长公主殿下,驸马害得您如此,您怎么还惦记着他?”识春有些愤愤不平。

      我抬头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既嫁给他,他便是我的夫君,我不惦记他,还能惦记谁?”

      “可是殿下,您从前不是不愿嫁给驸马的吗?”

      “不愿嫁?”我拧眉困惑。

      “是啊。”

      识春年纪不大,显然还是孩子心性,率真坦言。

      她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都倒了出来,“殿下为了不和驸马成婚,在皇上的太极殿前跪了一夜,奴婢当时就陪在您身边,直到朝日初上,皇上也不曾收回成命。”

      如此看来,这桩婚事并不顺从元霜的心意,既然她不情愿,这婚又为什么非成不可?

      成了不愿成的婚,嫁了不愿嫁的人,一眼望到头的人生,无法反抗又无法改变的命运,难怪她会在大婚之夜了却残生。

      不过在我看来,这个元霜未免活得太矫情了些。

      她贵为长公主,打小有人伺候,命也忒好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无父无母,从小过惯了苦日子,蛇皮袋当外套,自来水填肚子,挨饿受冻那是家常便饭,人生在世,什么苦我没吃过。

      只要能活得下去,爱不爱的有什么所谓。

      爱又不能当饭吃,唯有锦衣玉食,温床暖塌,才是实实在在的幸福。

      话已至此,我还是漫不经心地搭了一句,“那我为何非得嫁给驸马不可?”

      “这,这是因为……”

      识春环顾左右,磨磨唧唧地刚开口,门口便传来一阵响动。

      一道扬声掐调的尖细嗓音从门缝里溜了进来。

      “皇上驾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2章 月落华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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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本文预计在12月28日从第23章起入V,感谢一直以来默默支持的各位亲们,鞠躬致敬! 下本待开古言《萋姬》,以春秋战国时代为架空背景的女主成长剧,欢迎收藏,敬请期待!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