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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   夜色如墨团在苍穹,末春迷人的夜里,吱啾叫着的虫儿已沉睡在大地的怀抱,勃勃生长的花木相互依偎着休憩在夜幕下,天空一弯孤独的新月散着清辉伴着校园昏黄的路灯,默默守候着夜里不得不出行的人们。沉缓的脚步拖曳着疲乏的身躯向着宿舍楼走去。午夜十二点,宿舍大楼的门已上锁,看守的阿姨是个外表彪悍,内心柔软的中年妇女。她对别人都凶,对我却和蔼。一年前,她的右膝盖突然疼痛不能走路,我用自学一年半的针灸术帮她在膝眼,阳陵泉,足三里,血海,阴陵泉等扎了几针,教她平时如何自行按摩和艾灸穴位,并让她用把能发散风寒,通鼻窍,祛风湿,止痛的苍耳磨成粉时常泡些茶来喝。她的腿好后,从此待我便与别人不同。有空时还和我说些家事,我也告诉她我要晚归的原因,希望她能行个方便。一年来,不管多晚她都会毫无怨言地为我开门,并总是用怜惜的目光看着我,她知道我每天夜归是在打工,为赚取尽可能多的钱给弟弟治病,所以她怜惜的目光里还常常夹着无比的同情。
      最近我越来越焦虑,弟弟的病日见愈重,我的针灸术和药方学根本赶不上他病情的变化,以致我从未在他身上实施过我的学习成果。现在已到了不得不换肾的阶段,上星期医生通知我们他的肾脏已配型成功,三星期后就要进行手术。我们看着数十万的治疗费,眼里好象不停地闪着银河系里星星的数量。家里能卖的都卖了,爸妈还在偷偷卖血,可是就算把我们三人的血都抽干,也换不够十分之一的手术费。
      宿舍里其他三个女孩都睡了,我轻手轻脚地洗漱上床。宿舍的那三个女孩中,一个来自杭州,叫杨逸,一个来自福州,叫赵灵,还有一个和我一样是广州本地人,叫温晓云。杨逸和赵灵都是富二代,我很少和她们说话,不知道她们的父母从事什么行业,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有多富,只知道她们的吃穿用度跟明星一样。我一直好奇那两个富二代为什么会抛弃本省的著名学府来我们广府的大学求学,后来才知那些二代们都有渴望远离父母的掌控非要寻找更大自由的通病。但我们广府知名大学的教育质量也是一流的,并不辱没他们的选择。温晓云来自小康之家,平时我和她说的话最多。

      别看我的父母是拾垃圾为生的,我本来也是来自小康之家。二十几年前在高档小区拾的垃圾都不是垃圾,每一盒过期或将过期的精美月饼盒里每一个独立包装下的月饼也都不是月饼,是一张张印着毛主席头象人见人爱,神仙见了也笑眯眯的百元大钞叠成的钱饼。每一条中华烟中独立包装的烟盒里卷成筒状的烟也都不是烟,是同样有着毛主席慈祥笑容的百元面值钱币卷成的钱筒。除了这些,也时不时有些黄灿灿的金首饰和光闪闪的石头饰品。妈妈对着那些闪着宝石光芒的石头饰品常常表示出烦恼的样子,因为自己戴又戴不过来,拿去卖又卖不出白菜的价,收藏着以后儿女嫁娶时用吧款式又旧了,不象那些金灿灿的黄物,永远都与时俱进。就靠着拾垃圾这行当,爸妈竟在广州市区当时不错的地段不错的小区买了间两梯三户向阳的一百五十平米的房子,还进行了精致的装修。在我的记忆里,那时爸妈并不是每天都出去工作,他们多数的时间都在照顾我和弟弟,只有逢年过节的前后一个月里才夜以继日的大干一翻。就这样也能维持一家四口的小康生活,爸爸还去考了驾照,买了一部日产车接送我和弟弟上学。近几年中央出台了八项规定后,那种好日子到了头,一年365天里,爸妈每天都要早出晚归地劳作,只有逢年过节时才在家休息陪着我们姐弟。前年弟弟一病,不但把家里的积蓄用光了,爸爸的车也卖了,能卖的都卖了。爸妈准备把房子也卖了,治好病后用剩下的钱换间小些的房子。我极力反对。我说弟弟的病治好后,他长大了要结婚生子的,如果那时我们都没本事买新房,这房子才可以卖掉,换成两间小的,一间给弟弟结婚用,一间给爸妈养老用。我说我们班有很多有钱的同学,弟弟的手术费让我来解决。我是爸妈的养女,现在是时候到我报答爸妈对我的宠爱和弟弟对我的亲近了。
      我是四岁那年被郑重地通知自己不是爸妈亲闺女的。那时弟弟刚刚出生,爸爸要去医院照顾妈妈,但小孩子不允许进入有产妇和婴儿的地方,爸爸只好把我放在邻居家,让他们暂时照顾几天。好心的邻居告诉我说:“白芷,从今以后你在家要多听你爸妈的话,千万别调皮,你是他们捡回来的,他们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要是惹恼了他们,他们可能会不要你了。要记住阿姨的话,我是真心为了你好。”这个好心的阿姨让我一夜间长大,我象一个打了过量激素的桃子,第二天就长成大人般模样,学习生活完全自理,平时还会帮着照顾小弟弟。若干年后的我才知道,那个善良的阿姨在我四岁那年种了一颗极度自卑的种子在我胸腔,她让我知道我原是个被生身父母无情丢弃的孩子,不管以后这对父母如何一如既往地对我好,弟弟如何亲近我,都无法化开她在我心房处涂抹上的厚厚的自卑的灰垢。

      钱我是借不到的了,我准备把自己卖了。但是如果完好无缺地卖是卖不了多少钱的,被人开个处,顶多是千把几千块的事,被别人包养也不知什么时候凑得够十万块,还要永远活在背阴处。我准备把自己拆开了卖,一个肾如果能卖给有钱人,大概可以得个二十万吧,我粗略算了一下,我全身器官单个单个出卖后加起来的总价值能有个百来万。只是这卖一个包含了所有健康器官的完整的人不值几个钱,卖些肢解后的器官却每一个都是大价钱的现象很有驳于数学加法运算的常理。也许这就是市场供求关系使然,再完整的东西,没人需要也是枉然,再零碎的东西,只要希有,有了求方就水涨船高。这般想来,我很替那些卖肾买苹果手机的人不值,他们的肾可真廉价,完全背离了对肾有着高需求的器官市场。思来想去间,夜又深几许,我闭上眼打算睡去,想着养好精神,明天早点起来,措好台词,厚着脸皮找杨逸说话,我想靠她给我牵桥搭线找个有钱人来买我的肾。至于赵灵,我是不打算求她的。她和杨逸同为富二代,但杨逸看我的眼神完全没有她眼里放出的那种富人对穷人的践踏感。杨逸看着我时,我还会发现她心底对我的探究,尤其是当我对着自己扎针练习针灸术又或是应着有些同学的请求帮她们扎针时,她看我的目光里更是充满探索的欲望。我直觉她是富人中的好人,就象莫言书里说的,富人中也有圣徒,穷人中也有恶棍。
      第二天下课后,我没出去工作,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和杨逸独处的机会。她斜躺在床上看书,我战战怯怯地走到她床边,她合上书斜看着我。
      “杨逸,我弟弟病了,要好多钱,□□,想找个有钱人卖个好点的价格,要是你身边有认识的人需要,可不可以让他们找我联系?”我低着头说道。
      她沉默着,好象在深思,过了一会,问:“为什么不众筹或向红十字会求助?”
      “我家还有一套房子,可以卖钱,应该还没达到可以众筹或向红十字会求助的标准。众筹或向红十字是要帮助那些走投无路的人的平台和机构吧。”
      “那为什么不卖房子?房子比你的命值钱?”
      “是的,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我的命是为家里人而存在的,如果我活着能让他们快乐,我就活着,如果要我的命能让他们快乐,我就会拿我的命去换。”
      “要多少钱,什么时候要?”
      “先期手术费二十万,后期治疗费可能也要二十万,我先要二十万,三个星期内要。时间有点急,我们也是刚收到医院通知。”
      “你确定卖了自己就是最好的选择?”
      我抬起头坚定地看着她说:“是的。”
      “那好,三个星内我未必可以找到买家,我给你一百万,从今以后你属于我。”
      我心里一盘算,一百万差不多是我全身器官价值的总和,虽然想把价格再提高那么一点,但她是同学兼舍友,可以打个折,我略过心里的纠结爽快地说:“好!我其余的器官你什么时候要都可以,我会时时保持身体的最佳状态。”
      “我才不要你的器官,那都是些死物。我要的是你这个人,活人才能创造无限的价值。”
      我似是被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终于把昨夜困扰我的那道所有零部件价值的总和为什么会无限大于整车价值的数学题给解开了。原来不管是零部件还是整车,对于不同的人需求不一样价值也不一样,它们之间永远没有等式,只有供求规律。我为自己在她心中存在的价值深深地感动,站直身向她鞠了一躬。她吓了一跳站起来说:“你还没问我我会让你做些什么呢?万一我让你做些生不如死的事呢?”
      我怔了怔,但协议已达成,就算生不如死我也会熬到我弟弟病愈之后。我说:“主人,请吩咐吧。如果你让我生不如死那我就创造不了你所说的无限价值了,那不是你要买我的初衷。”
      她满意地笑笑,说:“从现在开始我的起居生活全由你照顾。我的身体保健也由你负责,我愿意做你针灸的白老鼠。”
      我又怔了好一怔,简直是意料外的惊喜,身矜肉贵的她竟愿做我的试验品,看来她对我的针灸术是充满信心的。我沉浸在惊喜中,她声音又起:“以后你不要去打工了,专职陪伴我,我每月给你两千元生活费。”
      我看着她已不知什么是感动,我问:“杨逸,我可以把一下你的脉,看看你现在是不是清醒的吗?”
      “古代卖入大户人家的婢女不是每月还有月银,每季也有定制的衣服吗?而且你可不是婢女。”
      我突然很想哭,心绪乱得一塌糊涂,只站着不说话。她拍拍我的肩,“白芷,开始干活,别偷懒。”
      就这样,我恢复了以前的小康生活,也恢复了以前自由读书的日子,再也不用为下一餐,下一次的医药费,下一学期的学费发愁。而照顾杨逸的起居生活对我来说简直是手到擒来的事。
      三日后,温晓云和赵灵发现了宿舍人物关系的显着变化。温晓云把我拉到一角悄悄问:“你怎么了?”我把三天前的事情如实说了一次。她有些欣慰,打趣我道:“这年头,卖身给一个女子竟比卖给男子强上千倍。”我重重地点着头,象鸡啄米一样。赵灵则毫不客气地当着大家的面说:“杨逸,你最近找了一个贴身保姆,日子过得真滋润哦。”
      “汝不得葡萄语葡萄酸,你见过哪一个保姆是这样灵秀,既是财经的高材生,又是中医圣手的?我和她是姐妹,我大她小,所以我是姐,她是妹。你永远也羡慕不来。”杨逸这一番说词又让我内心波涛翻滚,她哪是富人中的圣徒,她简直就是圣母玛丽亚啊。
      温晓云又对我悄悄说到:“这大富之人的心其实我们还是不懂的,希望她这样对你的背后不会有什么大阴谋。”
      我沉默了一会,就算有什么阴谋,也是我找上她的,她从来没找过我,既然我已和她做了交易,我就会守信到底,不管前路是什么。我望着温晓云,对着她愉快地一笑,说:“放心吧。没事的。”
      话说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我和杨逸朝夕相对三个月后,我们都对对方了如指掌,我虽然叫着她主人,但和她相处时真的象姐妹。她其实很单纯,家里经营的是服装生意,他们的服装不单是我们老百姓平时穿的服饰,更是包揽了军队各种功能服的供应和开发,同时包含各类健身器材的设计生产销售,也猎足房地产。她母亲在生她时难产而去,爸爸给她找了个后妈,后妈给她生了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爸爸很疼她,但是后妈和妹妹都不亲近她,她的童年不快乐,也没什么朋友。她之所以一直对我感兴趣是因为每学期开学我的爸妈和弟弟都一起送我来学校,这让她觉得很温暖。她认为我是个不缺爱的女孩,人格健全,内心强大。她知道我每晚出外打工赚钱近一年,但我从没在任何人面前抱怨和诉苦,她说我弟弟虽然病了却是无比幸福的,她很想有一个象我这样的姐姐或妹妹。当我告诉她我是一个弃婴,被现在的父母拾垃圾时捡得回家养大,她感到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看着我,随后把我抱住,说,弃婴又如何,你得到的爱一点也不少,我们俩就是好姐妹,以后都不分开。
      弟弟在十万张毛爷爷微笑的关照下,病情按意想中的方向发展,如无意外,他明年也该参加高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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