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威风》媚媚猫（青函）

12、第 12 章

　　威儿就是一样不好，脾气太大，有点霸道。从一出生洛宁风就围着他忙，他就理所应当的觉得这哥哥是他一个人的，总是缠着哥哥不放。

　　洛宁风已经十岁有余，总不能蹉跎时光，冷凌霜给他找了个先生在家读书。大概是因为平时被限制行动，不能跑不能跳，洛宁风生活的单调，因此对书中世界特别向往，读书认真刻苦，和当年陈阙一般无二。

　　但小威儿见哥哥每天都要去书斋，觉得那地方不知道该多好玩，也定要跟着去。他去了当然会捣蛋，洛宁风不肯带他，他就大哭不止，躺着地上打滚。每每需要全府上下出尽百宝，一会说带他放风筝，一会说领他去划船，总要哄的他满意了才会放哥哥走。常常让他上课迟到，为这挨了先生不少手板。有一次洛宁风实在迟了，狠心不理他，硬是去前院上课去了。

　　他身体不好，劳累不得，所以课业安排是每天两个时辰，上下午各学一个时辰就休息。结果洛宁风下了课往回走，老远就听见嘶哑的哭声，这孩子居然哭了一个时辰不停！已经哭的吐了两回，现在面红气短，却依旧使劲哭叫。足有十几个下人围着他，却没有人上前，因为谁上前他都踢。

　　冷凌霜脸色铁青，喝道：“都不许理会，让他哭！我看他还能哭到什么时候去！”

　　奶娘愁眉苦脸的说：“夫人，要不去把大少爷叫回来吧。小少爷声音都哑的不成了！”

　　“岂有此理！风儿读书呢，我把他叫回来哄孩子？谁都别管，让这小子哭去！什么狗脾气，哭死也活该！”

　　威儿的奶娘前后已经换了三个了，没一个能带好这位小少爷的，一个不好还可以说是奶娘不合适，连续三个经验丰富口碑很好的奶娘都应付不了他，那就是陈威自己的问题了，所以冷凌霜怒气就冲着他发了出来。

　　洛宁风赶快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拍着他的后背安慰，“哥哥回来了！别哭了，威儿，你看哥哥这不是回来了吗？”

　　陈威终于哭出了个结果，看确实是哥哥回来了，心满意足打了个嗝，他早就累的脱力，很快就趴在哥哥怀里睡着了。

　　洛宁风接过奶娘的帕子擦着他哭出来的一身大汗，陈威累的很了，翻来覆去擦也没醒。

　　“风儿，你不能这么惯着他！”冷凌霜还气呼呼的。

　　“娘，威儿太小了，大些给他讲道理他就懂了。”

　　“我看这臭小子就是欠揍！依着我就让他哭去，今天你哄他，明儿你还得接着哄。”

　　洛宁风歉意的笑笑，看着怀里睡梦中还在抽噎的小人儿，看着那双紧紧抓着自己衣襟的小胖手，还是舍不得。

　　第二日洛宁风顺利上课去了，因为冷凌霜想了一夜，终于找到一样能吸引陈威小朋友的事情，打拳！

　　她想着这样不是办法，威儿定要跟着哥哥上学，那就也去上吧。但他太小，学文肯定是不可能了，学武也太早，不可能学会什么，全当哄孩子玩，便叫张成打了一套招式简单的罗汉拳给他看。这倒很对陈威的胃口，小家伙看了之后就伸胳膊撂腿儿的也比划上了。当然一招也不对，纯属乱动，但一岁半的小家伙看打拳能看一个时辰还没有不耐烦，那也相当不错了。

　　为了阖府上下能有个清静，张成被牺牲了，天天在洛宁风上课的时候一遍遍打罗汉拳给小少爷看，简简单单十来招被他重复了成千上万次。这使得骨骼已经硬化的张成竟然武功又进了一步！他实在打腻了也换一套刀法棍法什么的，陈威一样看的兴致勃勃，跟着不停比划，这样一来二去，两个人都等于按时要上课了。

　　洛宁风也终于有了做点自己事儿的时间，只要对弟弟说一声，“去看打拳去，哥哥一会就回来陪你。”威儿就会乖乖放他走了。

　　如是再过一年多以后，当陈家二公子陈庭璧真的会背三字经千字文，赢得神童之誉，同样三岁的陈家大公子陈庭玮也可以一板一眼的打出整套完整的罗汉拳了。

　　这一日是正月十五，广州城每年的正月十五都会举办灯会，彼时全城男女老幼都会出门游玩，街上十分热闹，富户人家多半会举家出动，租一艘画舫，边游河边赏景，玩到半夜方归。

　　冷府此刻也是一派热闹景象，冷凌霜准备和城中其他富裕人家一样，带着全家一起出门看灯会。

　　全家上下一起出门，准备起来事物繁多，冷凌霜正在做最后核对，“婉丝！婉丝！车备好没有？”她冲着门外叫。

　　“夫人，全都准备好了！” 门外进来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明眸皓齿，说话声音清脆又清楚，正是秦明玥。

　　“家里那三辆车您和小少爷坐第一辆车，大少爷坐第二辆，我和我娘在后面那辆车里。我另外又雇了三辆车给李婶她们坐，恐怕稍微有点挤。我想多雇一辆车来着，可是今天全城人都出动了，我那么早去车行也没多的了！张成叔那些男的就跟着走吧！正好保护我们大家。”她脆生生的连珠炮一般把事情交待了一遍，超出了她年龄该有的精明，显然这孩子被养的有点开朗泼辣。

　　“大少爷的药带了没有？”冷凌霜不放心的问。

　　“带了带了！大少爷吃的药、加了人参须子熬的鸡汤都带了，还怕外面的吃食不干净，给大少爷带了茯苓糕和山药粥。暖手的手炉、还有白狐披风也放车里了，笔墨也带上了，墨水是磨好装在壶里的，倒出来就能写。”

　　“出去玩带笔墨做什么？”冷凌霜问。

　　“大少爷若是兴致来了可以作诗啊！夫人你忘了，上一次长兴书斋摆那个什么赏书会，大少爷路过要进去看看，掌柜的还嫌他年纪小，说让他出去，结果哈哈真好笑，大少爷说自己是书童，找人的。进了去直接上前用碳灰写了个什么序，举座皆惊啊，那书斋掌柜把他珍藏的古籍都输给大少爷了呢！”

　　冷凌霜也不禁嘴角上扬，风儿平时一本正经，她也没想到这孩子也会顽皮一次，这件事的确长脸，自家大少爷名扬广州府，阖府上下都为此得意洋洋，秦明玥更是念念不忘，与有荣焉。

　　“现在可是上元节，好多酒楼都有人在斗诗，大少爷若是高兴了也写一首，肯定把他们都给比下去！我带上笔墨他就不用拿碳灰写字了，弄的一手乌鸦爪子似的。就算用不着也不占多少地方，有备无患嘛！哎呀夫人你别管了，这些小事我盯着就行，我刚刚还去查了一遍，该带的东西一样没少！夫人你放心吧！”秦明玥叽叽喳喳的说。

　　“也对。”冷凌霜笑了起来，“风儿的事情交给你，我还真的特别放心！”

　　秦明玥脸蛋一下就红了，嗔道：“夫人说的什么话，您的事情我就没放在心上吗？您去看看您车里，您的腰枕，还有小少爷的玩具有没有落下一样！”

　　“哦，是我说错话了。” 冷凌霜却笑的更开心，“明玥对我们都很上心，是我们家很称职的小管家婆！只不过对大少爷格外上心而已！将来我家风儿可有福气了！”

　　“夫人！”秦明玥跺着脚，脸色羞红，转身跑了。冷凌霜呵呵笑了起来，一回头见婉丝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来，看着秦明玥的背影面色不大好。冷凌霜神色微微黯淡，轻轻叹了一口气。

　　婉丝不愿意秦明玥太亲近洛宁风，这个她看得出来，而且也能够理解，当日张神医说的话婉丝都听的清清楚楚，她不希望女儿找个短命的夫婿，这是人之常情。不过秦明玥的意思却也很是明显，随着明玥越长越大，母女之间为此已经出现了芥蒂。关于这一点，冷凌霜也没办法，她自己的感情都处理不好，实在没本事给别人正确指导。

　　“那个，婉丝，明玥真能干，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她都准备好了，那我们走吧！”冷凌霜准备岔开话题。“对了，没给薛先生准备车吗？读书人身子可弱，若是没有车把我的给他也成，我估计威儿肯定满地蹦，那车空着也是空着。”薛先生是洛宁风的私学先生。

　　“薛先生不去。”婉丝摇头，“他准备辞馆了，留下来收拾东西。”

　　“他也辞了？”冷凌霜无奈，“这都三个了！”

　　“是呀。”婉丝也很无奈，“大少爷学的好也是愁人的事儿，前后三个先生都自觉没什么可以教他的了。”

　　“薛先生已经是萧伯伯推荐的，差不多是这附近最有名望的先生，我上哪儿去再给风儿找更有学问的回来呢？” 冷凌霜愁道：“比他再有学问的，应该都正在做官吧？”

　　“小姐。”婉丝犹豫一下还是开口，“要不咱找姑爷去问问？他认识的人多。”

　　冷凌霜脸色微微一僵，随即故意笑，“你别出馊主意了啊！算了算了，今儿咱们是出去玩的，读书的事儿回头再说，都准备好了那我们就走吧！”

　　“小姐，那我们今儿出门叫上姑爷吧，别人都是一家团聚的，就咱家没个男人……”

　　“谁说没有？张成他们不就是男人吗？还有我家风儿，十三岁半，也算个小男子汉了！”冷凌霜含笑。

　　“那怎么能一样？小姐，都过去这么久了，您实在也该消气了！再这么晾着，姑爷就被你拱手让人了！听说上次那个狐狸精在街上走，都有人叫她陈夫人！不要脸！她算什么东西，也敢称夫人！小姐啊，您就别耍小脾气了，今天叫上姑爷一起吧，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我不信你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会比不上一个狐狸精。”

　　冷凌霜摇头不语，同样的话婉丝说过无数次了，不止婉丝，几乎每个认识她的人都说过，就是萧鹰也着实劝过她两回。慢慢的，大家都不觉得陈阙有错，都觉得是她性子太过执拗，实在难伺候。错也认了，好话也说了，她还抓着不放，那就是她的不对。

　　可是冷凌霜心里很坚决，错就是错了，怎能因为时间久些，错就可以被接受了呢？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时间再长也不能恢复原状，大家都让她原谅陈阙，可是陈阙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陈阙了呀，她实在不能将就。

　　她如此坚持，婉丝也只能叹气。

　　出门去玩总是让人高兴的，府中三个大小不等的孩子，秦明玥、洛宁风，还有陈威都被打扮的漂漂亮亮。一堆人坐着车马浩浩荡荡，既然是逛街游玩，来到主街上他们就都从车里出来了，在十来个大人的保护下在街上各个摊贩周围转着猜谜语凑热闹。

　　三岁多快四岁大的陈威穿一身绣了押金百福的大红衣裤，黑色绒面虎头鞋，扎着个乌溜溜的冲天小辫，他自己还非要带着他那把木头做上了银漆的单刀，精精神神的。果然如同冷凌霜预料的那样，一停车就窜出来开始乱跑，片刻就撞了一个摊子，为此专有一个婆子跟着赔礼的。另有几个护院瞪大眼睛跟着他不停上蹿下跳，生怕他跌了撞了或者跑丢了。

　　秦明玥十一岁，梳着丫髻，穿着浅粉色小缎棉袄，脖子上挂了一串豆粒大的匀净珍珠，明眸皓齿，十足的小美人坯子，一路边走边说，还和摊子上的人讨价还价，一文钱都要争，分毫不让，杀价有杀伐的气势，清脆的声音不断传来。

　　只有洛宁风落在后面，不紧不慢悠然而行。他十三岁半，身量已经拉长，面容也脱去孩子气，是个翩翩少年了。他体弱怕冷，所以穿着雪白的裘皮披风，因尚未行冠礼，只用一条银灰色发带系住头发，发带当中镶嵌了一块白色美玉，大概是走的慢，让他显得沉稳而儒雅，有种说不出的贵气逼人而来，但眼睛里却藏着一点狡桀。

　　不得不说，武将世家出身的冷凌霜真不怎么会教育孩子，三个孩子都放任天性，野蛮生长！眼下已经露出迹象，即将被她养成了一个熊孩子，一个小辣椒，还有一个看着温文尔雅的笑面狐狸。

　　一路走一路玩耍嬉笑，冷凌霜管孩子管的不严，除了洛宁风大夫特地交待不可乱吃外，随便另外两个看好什么买什么，把各种小吃吃了一肚子。

　　洛宁风走的慢，落在后面，但全家没有一个人觉得他闷需要照顾的，因为大家都知道，有陈威在，洛宁风就不可能闷。果然，片刻陈威就撒腿跑到他身边。

　　“的的！你吃！”陈威尽力向上蹦，要把手里的糖葫芦伸到洛宁风嘴边，洛宁风笑着摇摇头，“哥哥不吃，威儿吃吧！”

　　“吃！吃！”陈威坚持蹦个不停。洛宁风就弯腰咬了一小口，陈威见他吃了高高兴兴的又跑了，洛宁风等他跑了拿个帕子把嘴里的糖葫芦吐了出来。他乱吃东西很可能就病一场，所以自己也学乖了。

　　过一会陈威又跑回来，拿着一个布缝的老虎叫：“的的，给你大老腐！啊呜——”

　　他已经快四岁了，话还是说不好，是个饶舌子！

　　“好，谢谢威儿！” 洛宁风把老虎递给身边跟着他的家人，那家丁手里已经有好几样陈威觉得好送给哥哥的小孩子玩具了。

　　“的的来！的的来！捏一个的的！” 陈威消失了一会，又在前面跳着叫他，洛宁风一时听不懂他说什么，走到近前一看，原来是街边一个捏泥人的，陈威手里已经拿了一个他自己的小泥人，又想让摊主给哥哥也捏一个。洛宁风看那小泥人捏的活灵活现，连威儿那种虎头虎脑的气质都捏出来了，难怪小娃娃喜欢，不由也来了兴致，自己坐下来让摊主看着也捏一个。

　　陈威小孩子根本坐不住，开始还看一会，很快就不耐烦，自己跑别处玩去了。

　　那摊主手法纯属，一边嘴上和他聊着天，手底下飞快的动，不过片刻之间，一个缩小版的洛宁风就诞生了，当真惟妙惟肖，连他嘴角挂着的一抹笑意都在。洛宁风拿着看了也觉得有趣，示意家人打赏了个二两的银棵子，摊主一块胶泥换了个小元宝，有些不好意思，连声道：“用不来这么多！公子给俺三十钱就成！”。洛宁风笑道：“老板神乎其技，在下很是喜欢，不用客气，这手艺怕是练了很多年吧，值得这个价钱。”

　　摊主憨憨一笑，“这是家传的手艺，我半辈子就练这个了，公子喜欢就好。”

　　远处噔噔噔的脚步声急促传来，洛宁风不用抬头就知道跑这么快的小娃娃只有他弟弟。果然陈威戴着个很精美的天狗面具轰隆隆的冲过来，对洛宁风叫道：“的的，猜猜我是谁？”

　　洛宁风忍不住想笑，“我猜你是威儿，对不对？”

　　“不对！我不是威鹅！”

　　“那你是谁？”

　　“我是小斗！”陈庭威一本正经的回答。

　　洛宁风第一次听人把‘我是小狗’这四个字说的如此理直气壮，不由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