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唱片馆（修） ...
-
岭江区是甫南市的老区。楼都很旧，墙面潮湿阴暗，看上去摇摇欲坠的，如果刮点稍微大些的风，一定会是甫南市最先垮掉的地方。
星悦唱片馆就在这岭江区里。穿过两栋居民楼，拐几个弯，找到一块写着“住宿”的霓虹灯牌，再向左，就能看见一处铁门，门外挂着的木板上用圆珠笔加粗描了“星悦唱片馆”五个大字。
在这无处不透露着贫穷的旧楼之间，有个女生显得十分不合时宜：身穿价值不菲的高订衬衣和修身小西裤，手腕上戴着百达翡丽的经典款……与周围破破烂烂的画风天差地别，连踩在这块地上都让人免不得担心她那看起来仅穿过一次的白鞋会被弄脏。
楼与楼之间的小路弯弯曲曲，又很窄，开不了车，要进来就只能靠走。司机跟在女生身后为她撑伞，头顶稀稀拉拉的雨水能被挡住，地面的泥坑却避无可避。白鞋上沾了两个泥点，素来爱干净的女生不禁皱起眉，心想回去就扔了这双鞋。
她手揣在裤子口袋里，起先低着头生怕踩到脏东西，听到司机的提醒，才漫不经心地抬头看向前面。
到了。
星悦唱片馆，女生低声念出这几个字，然后轻蔑地笑了笑，就这也敢叫唱片馆……她举起一只手想敲门，见铁门上锈迹斑斑还淌着雨水，又嫌弃地把手收回，叫司机替她敲了门。
等了好几分钟，门才慢腾腾地被人打开，女生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什么也没问就挤进了屋里。
“我就是买《红》的人，今天来你们店里看看黑胶。”
《红》是柏舟乐队的第一张专辑，十一年前柏舟主唱死于醉酒，乐队从此解散。《红》的初版胶片已经绝版，对于柏舟乐队的粉丝来说千金难得，但对于非粉丝的大多数人来说不过是一块废铁。
作为柏舟的铁粉，徐晚音收藏了柏舟各个版本的黑胶几十张，但始终买不到《红》的初版。她等了快半年，终于等到有人以两万的价格出售，于是便迫不及待地来店里检查真伪了。如果是真的初版，两万也太便宜了些。
“请稍等，《红》被我收起来装在箱里了，我去给你拿。”
唱片馆的店员和徐晚音差不多大的年纪，十六七岁，扎着马尾，身上的外套明显大了好几个码，袖子挽起来都松垮垮的。店员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没有精神，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声带，所以闷闷的。
或是因为店面太小太旧，纸张和木头腐朽的味道很重。徐晚音用手绢捂着鼻子，眉眼间是难以察觉的嫌恶，但出于教养她还是礼貌道：“好，请快些。”
逼仄的空间突然响起小孩响亮的啼哭声，吵得仿佛能震破耳膜。
年轻店员顾不上别的，匆匆转了个方向走进一间像是临时卧室的小屋。出来时手里就多抱了个两三岁左右的孩子。
“昀昀不哭，姐姐在呢，不哭不哭……”店员一边哄小孩，一边对徐晚音抱歉道，“对不起，我马上去给你拿黑胶。”
被唤作昀昀的小孩很受哄，眼睛鼻子还是红的，但听话的没有再哭。
店员单手抱着昀昀，空出的那只手去翻装满黑胶的箱子。半蹲的姿势，一看就很累。
徐晚音开口：“需要帮你抱着孩子吗？”
店员犹豫了一下，想到确实也不方便，笑道：“那麻烦你了。”
徐晚音眼神示意司机，司机向小孩儿伸出双手，那小孩儿却把头转向另一边，贴店员贴得更紧了些，然后奶声奶气地发出一个音节：“不！”
店员哭笑不得，她这妹妹确实很粘人，有她在的时候绝不会让别人抱，她去学校读书，勉强才能交给邻居姐姐带。
徐晚音想了想，道：“我来吧。”
店员见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不像是会哄孩子的人，摇摇头说：“算了，我自己来，谢谢你。”
虽然过程艰难，店员还是从箱底翻出来了黑胶，递给徐晚音看。
徐晚音是这方面的行家，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正品。赚到了。
她喜上眉梢，当即给店员转了钱，心里还暗暗嘲笑这破唱片馆的人不识货，这样的珍品黑胶说卖就卖了。
店员拿出盒子给她打包，收钱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徐晚音忍不住好奇问她：“这是你家的店吗？”
“嗯，是我妈开的。”
“你妈在哪里买到的《红》？”
店员已经打包好盒子，递给徐晚音，淡淡道：“我妈是柏舟的前鼓手，不用买。”
徐晚音声音提高：“林泉？”自知失态，又放低声音，“怎么可能？”
传奇女摇滚乐队的鼓手，沦落到这种落魄的地步？开什么玩笑？
店员有些意外：“你竟然还记得鼓手的名字，我还以为大家都忘了。”
“我当然记得，柏舟的鼓手很厉害，节奏看似慵懒，但是踩点非常准……”
“给你包好了，欢迎下次光临。”
徐晚音接过黑胶，心情复杂。
确实，柏舟的主唱陈柏逝世，对盛极一时的柏舟乐队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陈柏是摇滚巨星，在乐队被男性占领的时代离，她一人掀起了女性摇滚乐队长达五年的热浪。人人都爱巨星，也想成为巨星，陈柏是太多女生的梦想、支柱和力量。她一死，女性乐队也从此走向了没落。因为无人可替代她的位置。
巨星光芒万丈，但也意味着，在巨星的光芒下很难闪光。除了徐晚音这样的死忠粉，又有几个人能数出来柏舟乐队所有人的名字？恐怕目光都追随在陈柏身上了。
而且就算是徐晚音，实际上都没有关注过乐队解散后乐队的成员都在干什么。可再怎么不可能潦倒到这种地步吧。
徐晚音还是不敢相信：“你妈妈如果真是柏舟的鼓手，是不会卖掉初版黑胶的。”她了解那个乐队，了解乐队成员之间的真挚友谊，即使已经解散，柏舟对成员来说都意义非凡，怎么可能卖掉自己乐队的绝版黑胶来赚钱。
店员嗯了一声，赞同徐晚音：“她确实不会。”然后顿了顿，补充道，“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徐晚音讶然。
店员继续说：“我家里还有柏舟的好几张黑胶，你要吗？”
徐晚音毫不犹豫：“要。”
店员看了看墙上的钟，十一点半，该去打工了。她撕下一张纸，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把纸条递给徐晚音：“我马上要去打工了，这是我手机号，你下次再来拿。打这个号码，店里的座机我有时候接不到。”
徐晚音怔怔地接过纸条，见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林回，号码：183xxxxxx。
还真姓林啊。
徐晚音直到回到家都还在想林回的话。
按开指纹门锁，就见她爸徐忠义坐在沙发上，旁边是她那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后妈秦雯。气压很低，仿佛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徐晚音却并不在意，看都没看徐忠义和秦雯，换好拖鞋就往自己房间走去。
“你给我站住！”
是徐晚音无法忽视的音量，她才停下脚步：“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学校惹了什么麻烦？！”
徐晚音淡道：“不就是打了一架，对方先动手，难道怪我？”
徐忠义气极，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没缓过气还咳嗽了两声，手指着徐晚音：“你知不知道你打的是校董的孩子？！学校那边已经准备开除你了，我花那么多精力把你塞进贵族学校......你……”
徐晚音打断他：“开除我？那正好，反正我也不想读那学校了。没意思。”
徐忠义见她一幅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又要发火，旁边的秦雯拦住他，劝道：“她爸别气了，被开除了还有机会换别的学校，又不是什么大事。”
徐忠义冷道：“我看甫南七中就挺好的，市重点中学，每年都有很多考上清北的。”
看似合情合理的说法，徐晚音却不禁冷哼。她之前读的国际贵族高中，每年学费二十多万，师资力量不必说，同学非富即贵，甫南七中虽然是普高中比较好的学校，比起徐晚音之前读的贵族高中，不论任何方面来看都天差地别。
徐忠义当然清楚这一点，却还是做了这个决定，除了“清北率”之外还想开口多夸几句甫南七中又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终是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徐晚音冷眼看着徐忠义，她想她这亲爹的名字取得不太好，说是忠义，却不忠不义。
她不想再和徐忠义多说，自嘲地笑了笑，主动给徐忠义找了个台阶下：“甫南七中……听说学习氛围不错，我去那里读书也行。”
见一向不听自己话的徐晚音服了软，徐忠义松口气，叫上了徐晚音的小名：“小小，我给你联系好了甫南七中的老师，是实验班，班主任挺不错......”
徐晚音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原来早就决定好了。
徐忠义又道：“小小，下周末是你妈妈生日，你跟我一起去扫墓吧。”
徐晚音上楼的脚步停滞了两秒。
“不去。”
紧接着是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唱片馆（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