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犬》棉

14、12

　　12

　　嘟嘟——
　　“喂喂，老莫？是我……嗯嗯，我想问一下，云上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你不是问过了？没有办法啦。”

　　“一点点可能都没有吗？我查过资料，一般弱智在形体、动作上都会有些不协调，可是云上他完全没有问题啊。”

　　“会动作不协调有些是因为小脑有问题，有些是大脑损伤无法发出正确的指令，有些是天生智商低下所以学不会协调，云上他哪样都不符合。我不是跟你说过他是后天人为手术造成的吗？那种手术只是让他无法进行复杂的思考而已，对运动不会有影响。”

　　“嗯……可是医学上不是也经常出现奇迹，植物人沉睡了几十年后突然苏醒什么的……”

　　“小青啊，我跟你说，人脑呢，包括爬行动物脑、旧哺乳动物脑和新皮层脑，人类新皮层脑是最发达的，脑与身体的比例也是最大的，所以人类是智商最高的……”

　　“嗯。”

　　“……人脑呢分成左脑和右脑，左脑负责认知与辨识外界信息，右脑则负责人自我内在的想象与创造，所以当左脑出现问题的时候，人就会陷入自我意识，和外界交流出现问题，就会出现自闭症。顺带一提，左脑负责快乐，右脑负责悲伤，如果左脑受伤，人就会变得沮丧抑郁——这么说，你的话，左脑肯定没问题……”

　　“嗯？”

　　“……人脑各个区域有不同功能。布洛卡区受伤的话，就会出现表达性失语症，人就会表达不清，无法流畅的说话，但是对语言理解没有问题；如果受伤的是韦尼克区，就会变成感觉性失语症，人可以正常说话，但是无法理解自己话语的意思……”

　　“好了好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喂！我口干舌燥跟你说了这么多，还不够清楚吗？我是个医生，在这方面是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植物人不是没有可能被唤醒，但那是因为大脑还没有死亡，你要跟我说是唤回了灵魂什么的我可不相信。”

　　“……”

　　“小青，你是聪明人……（停顿）我知道你性子，所以跟你直说了，省得你还抱希望……（停顿）那种手术，大脑有一部分被切掉了……”

　　晏小青浑浑噩噩的，也不记得自己怎么挂了电话，只觉得胸口像被剐了一块一样难受。他在靳少爷家躲了一天，想想也该回去了，可回去就要面对云上，而晏小青还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跟他说。
　　“云上，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这种话根本不可能斩钉截铁的说出来。
　　“反正你这辈子就这样了，就这么跟我凑合一下吧。”——呃，这么说，会不会很像诱骗纯洁小朋友的怪蜀黍啊……
　　“昨晚是我醉了，你也不懂，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也不要负责了。”——到底是谁该对谁负责还不好说呢……
　　经过那一夜，对之后该如何相处都觉得迷茫起来。心底隐隐有些期望，却又理智的否定自己。如果是一个几岁的孩子，给他糖吃对他笑，他就会高兴就会喜欢你，但那种感情和自己想要的，毕竟相差太远。
　　晏小青越想脑子越乱，站在靳少爷家门边磨蹭。
　　“那，我回去了啊。”
　　“嗯。”
　　“我真的回去了啊。”
　　“嗯嗯。”
　　“我……”
　　“你到底滚不滚？”靳少爷不耐烦的从沙发上抬起头，“他住你的吃你的穿你的用你的，连你人都睡了，他都不躲，你躲个什么鬼？”他话得说满，后路全堵。
　　晏小青欲哭无泪：“可是……”
　　靳少爷言简意赅：“滚！”

　　探头探脑左右张望了一阵，像个小偷一样摸回自己屋。云上如平时一般盘腿坐在地上，背对着门，听见有人进来头也没回一下，就那么沉默的坐着，浑身上下散发出异常凛冽的寒气。
　　一哆嗦，晏小青立刻把脑子里那团巨大的麻花一股脑全压下去——云上正在气头上，现在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
　　没胆子过去，连走路都不禁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声音。晏小青蹑手蹑脚进卧室拿了衣服，又蹑手蹑脚进了浴室。
　　关上门，热水哗哗的冲下来，和外面隔成两个世界。
　　也不知洗了多久，晏小青鸵鸟样的只顾闭着眼睛冲水，忽然听见吱呀一声，一股冷风吹来，晏小青抬起头，满室腾腾的雾气里，多出一个人。
　　太过错愕，还来不及躲，手腕就被用力攫住，直到背脊猛的撞上湿滑的墙面，才找着自己的声音：“云、云上……”
　　云上穿戴整齐，站在哗哗的水下，一脸怒意的看他。
　　“云上，你听我……”
　　话才出口，身体被一下翻过去正面撞上墙，背后高大滚烫的身体紧紧压过来，头埋在他颈间，泄愤似的啃他的脖子。
　　意识到对方的意图，晏小青身体顿时僵硬，继而奋力挣扎起来：“云上！放开我！”
　　怎么叫对方也不理，无力的挣扎在对方强大的压制下更是不值一提。巨大的恐惧从晏小青心底升起，随之而来的还有深深的失落与悲哀。各种情绪拧在一起，只觉有把铁锤重重砸在胸口，痛得喘不过气。而对方全然不顾他的感受，只压着他胡乱摸他的身体，宣泄一般。
　　感觉到双腿被大力掰开时，晏小青的理智终于崩溃。
　　“不要！放开我！走开！我不要你！走开！”
　　身后的人一僵，动作停下来。
　　慌乱中晏小青感觉不到，只顾挣扎：“走开！我不要你！走开！”
　　压制的力量消失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晏小青不清楚。等他喘着粗气慢慢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坐在地上，水还在哗哗的落下，浴室门依然关着，身边没有别人。
　　双腿无力，撑了几下才抓着水管爬起来。脸上湿漉漉的，两眼模糊看不清楚——是水吧。
　　他蒙头冲水，大口大口喘气，心跳得厉害，每一下都撞得胸口生痛。扯过毛巾随便擦擦脸，想关水，手抖得太厉害，怎么也关不上。
　　晏小青，你在干什么？这不符合你的形象，快冷静快冷静！
　　他从小一个人，没有依靠别人的习惯，不管遇到什么问题，第一反应都是想该如何解决，如此失常的状态是绝对不允许的。此刻他头撑在墙上，在脑海里拼命把那个缩成一团的自己拍成直立状。

　　好不容易把气理顺了，晏小青穿好衣服，深吸了一口气开门走出去。不管云上是生气也好怎么也好，总是要面对他把话说清楚。
　　拍拍脸，现在自己看上去应该很严肃吧？必须告诉他这样不对。
　　……当然他听不听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晏小青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云上对手，走出浴室的时候颇有点壮士赴死的味道。却没想到云上就站在外面不远处，一出门两人视线就正对上。
　　……来得这么快……
　　“我——”晏小青还在强装镇定，云上居然刷的就把目光收回去，低下头，一副受伤的样子。
　　然后他就那么低着头，迅速绕道走远了。
　　居然还贴、着、墙、走……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晏小青回忆和云上认识至今的过程。第一次见面，云上就隔得远远的对他放杀气；云上在大街上晕倒，自己好心救他回来，而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差点掐死自己；自己平时若不小心侵入他的私人领域，立刻就有刀子飞过来，毫不留情……
　　想来想去，从来都是他凶自己，从来只有自己躲他的份，没想到居然也会有情况逆转的一天。
　　晏小青看着那个贴着墙走过来的身影，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还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云上整个人看上去却大不相同。他小心翼翼走进晏小青的视线范围，但不靠近，找了个墙角背对着坐下，默默制造低气压冷空气团。
　　委屈得要死。
　　晏小青嘴角不自觉抽了抽，甚至开始怀疑那个强迫对方的人根本就是自己了。

　　气氛太尴尬。晏小青一靠近，云上就委屈的贴着墙挪走。不是没试过叫住他，可他现在那样子，晏小青根本不可能对他说什么重话，但也总不能因为心软就对他说：“嗟，来吃。”于是云上带着点期望抬头，晏小青却说不出什么，结果那团冷空气就更委屈了。
　　这种情况，要换了别人，大概还能觉得解气。晏小青一开始也不是没有一点暗暗高兴，但晏小青这人，用靳少爷的话说，心“软得跟烂泥似的”，看云上这样子又于心不忍。他受不了家里沉默的气氛，晚上早早就跳上床睡了。
　　这一天经历太多事，他心里百味繁杂，自然睡不着。过了一会，黑暗中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知道是云上进来，晏小青忙闭眼装睡。
　　云上静静站在床边看晏小青。
　　前一夜晏小青主动抱住他，他心里正欢喜，转眼晏小青却跑了，好像后悔了一样。他有些生气，拼命想证明点什么，晏小青却忽然说不要他。
　　万一晏小青真的不要他了，那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晏小青听见云上的脚步声在床边停下，不久又听见他在床边地板上躺下，有只手小心翼翼的伸过来，轻轻握住自己的手。
　　晏小青装不下去了。
　　“云上，”
　　云上立刻直起头，像做错事被抓住的小孩一样，紧张的望，伸过来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咳，你困的话，上床来睡吧。”依稀看到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光，晏小青连忙补上一句，“就睡觉，不准做别的。”说完翻身蒙头睡了。
　　云上轻手轻脚爬上床，忍了一会，试探着伸出手去揽晏小青，见对方没拒绝，才轻轻搂着他的腰靠过去睡了。

　　晏小青是被电话吵醒的，醒来时天早已大亮，云上已不在身边。
　　“晏小青！你这两天死哪去了？”
　　一提起话筒就传来高分贝女声，晏小青从床上一下弹起来。
　　“啊啊？安娜啊？怎么了啊？”
　　“什么怎么了？我等你一天你怎么不给我电话？看邮件了没有？”
　　“还没呢，现在，现在。”晏小青连忙爬起来开电脑。像他这种玩电脑的宅男，本来几乎隔半小时刷一次邮箱，朋友们也习惯了给他发邮件联系，但昨天太混乱，他一整天都没动过电脑。
　　安娜的邮件标着紧急，打开来，没还注意那几行文字，视线立刻被下面附的照片吸引了——照片中的人，是云上。
　　安娜在话筒那边说：“怎么样？是不是你家那个，叫——”
　　“云上。”
　　“果然是。……你个混蛋！这么帅你居然藏自己家，都不介绍给我！”
　　“嗯嗯，”晏小青开始读邮件，大意是有人在找照片中的人，“不知道是谁在找吗？”
　　“匿名偷偷找，不过有电话，要查很容易吧。”
　　“嗯……说明了是找人吗？”
　　“对。”
　　说明了是找人，就不是要下杀手。“谁会找他呢？不可能是以前的主人。”
　　“以前主人的话，只要大街小巷贴告示，他看到立刻就会回去了。”
　　“嗯，那就只可能是仇家。仇家找他，又不是灭口——云上手上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有可能，斗犬的保密性是最高级，主人不让他们泄露的秘密，他们宁死也不会泄露出去。”
　　晏小青沉默了，在思考。
　　安娜继续说：“小青，上次你们是不是在酒吧惹事了？就几天前吧。”
　　“嗯。”
　　“真麻烦，你就算了，他长这么帅，肯定会被人记住。要不要让他到我这里躲几天？”
　　“不行。”晏小青瞟了眼客厅，云上远远的在看他。“我不能离开他。而且我也不能给你添麻烦。”
　　“去，你啥时候跟我客气了。”
　　“好啦好啦，就算查到我头上，也没几个人认识我。而且我这公寓你又不是不知道，在我家说不定还安全点。”
　　晏小青想的不止躲风头那么简单。他昨天听了莫老头的解释，觉得没人会愿意做那种手术。
　　那么云上是被迫的吗？在动那种手术之前，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有什么样的人生呢？
　　他想找出云上的过去。而这次的麻烦，也许是一个契机。
　　“小青，你自己小心。”
　　“嗯嗯。”

　　有手机号码，就可以查出申请人——当然注册在案申请人不一定是使用者本人。也可以查出通话记录和短信，定位持有人位置，以及监听。
　　只要将信息综合整理，便能找出对方的身份。
　　晏小青忙碌的时候，云上静静过来，在桌上放了碗粥，又准备离开。
　　“云上，”晏小青叫住他，“你——以前的主人，能告诉我是谁吗？”
　　云上目光本亮起来，可听见晏小青的问题，微微一怔，随即错开视线。
　　关于主人的任何事对斗犬来说都是高度机密。
　　晏小青见状忙安慰：“没事没事，你不需要说。最近有人在找你，很可能是仇家，你小心一点好吗？”
　　整整资料，对方的信息慢慢浮出水面。
　　“苏氏？”竟然摊上这么个大头。苏氏不久前刚刚易权，难道和这个有关？
　　云上喜欢种花，也许和以前的主人有关系。喜欢花的……会不会是苏氏大小姐？
　　但是喜欢花的也不一定是女子，对方也有可能不是苏氏内部的人。这结论下得太草率，还得再查查。
　　正想着，忽然听见门铃声。
　　晏小青立刻紧张起来，不会这么快吧？走到窗边，小心翼翼撩起一角往楼下看，公寓门前，站了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一愣，紧张感消散，另一种紧张又随即而来。
　　林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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