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馆长》火针

2、2

　　三月的早晨，景丽大学西校区图书馆门可罗雀，只有三四名工人在装卸着货物，是副馆长程闵昊新搞来的一批旧书。
　　“程哥，这，放哪儿？”嘴里叼着烟的汪明磊抱着一摞书，蹿着气儿问着。书皮上落了些烟灰。
　　“小心，小心。”程闵昊扯下他嘴里的纸烟仍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放馆门口就行，待会儿有流通部的馆员处理，你们就不用上楼了。忙去吧。”
　　“谢啦，程哥。”
　　“你小子，是我得感谢你，要不是你，我上哪搞这些书去，怕是翻遍整个阳城都难得翻出几本。”
　　“这些书，在我老家旧书店都堆成山了，反正放那也是给虫做窝，倒不如倒卖给需要的人。”汪明磊摘下手套揣在兜里，伸手想要和程闵昊握手。
　　“这事儿，你可得给我守着，别一个不小心全抖搂出去了，听见没。”程闵昊递给他一瓶水，算是拒绝了他的好意。乡里上来混的小子现在早已如不了他的眼。
　　“知道，那我就先走了。有事再联系啊程哥。”汪明磊挎着步子钻进了面包车厢，扯着嗓子吼着。
　　“行，那就先这样。”程闵昊俯身拾起一本旧杂志，一边应着。书还没到眼前就被他又扔了回去，味儿太冲。

　　还没缓过劲儿，身旁忽然出现的黑影吓了他一大跳。
　　“《七剑下天山》，85年1版1印，作者不详，出版社不详。”那人站在书堆前，随手翻着一本插画本，压根没有抬头搭理程闵昊。
　　“你，快给我放下。”程昊闵伸出食指点着那人，眉头都扭到了一起。
　　“《包公审案—古寺疑案》，85年1版1印，作者不详，出版社不详。”说完后，那人终于抬头，冲着程闵昊嗤笑一声，讽刺意味十足，“三天。”那人将手中的插画本拍在程闵昊胸口上。
　　“什么？”
　　“三天时间，我不管你是扔了，烧了，还是撕下来擦嘴也好。”那人又俯身拾起一本书扯下扉页儿揉成了团又展开，“只要这堆破烂玩意儿不进图书馆。”
　　接二连三命令式的语气把程闵昊搞懵了，虽然自己这馆长是副的，但这西校区图书馆都十几年没有馆长在任，怎么着也得算是个一把手。这是哪里来的小子，身上这么重的戾气。
　　“李明哲，多关照。”李明哲将胸前的员工证翻了过来示予陈闵昊看。
　　员工证上无他，只落了姓名，岗位和入职时间。
　　“馆长？”程闵昊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凑上前去想要再看得仔细些，却被李明哲挡住。
　　“把嘴角的面包屑擦干净。”李明哲递上了先前被他揉软了的扉页儿纸，转头打卡进了馆内。
　　“不对啊，这，这不是那学术大牛？”半晌，程闵昊才反应过来。
　　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办公室在二层，采编部、流通部、技术部、期刊部都统统被装进了一间中等大小的旧阅览室，墙上大大小小的钉子洞和双面胶的留痕像是在诉说她的历史。
　　还没进门，便能借着小窗看见里面的人坐得是东倒西歪，一摞摞没来得及编码的旧书堆在饮水机旁，上面还落了大大小小几个脚印。揉成团状的A4纸七零八散地躺在地上，抬眼看去，墙边的垃圾桶早已堆满。
　　“重大事件，重大事件。”黑色短卷发，身穿亚麻色薄毛衣的女生端着咖啡从李哲明身后蹿出，狠狠地撞到了他的肩头。但女生像是压根没有注意到他一样，只嘴里继续喊着，一溜影儿进了办公室，跟别说抱有一丝歉意。
　　被撞的李明哲厌弃地瞅了瞅洒满卡布奇诺的外套，没有多加思考便解下了扣子将外套脱下扔在了墙角，不能再穿了，这味道能挂一整天。
　　在脚刚踏进办公室的门时，李明哲不得不伸手松了松领带，办公室里太闷，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环视四周，此刻办公室一群人都围在了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你说，一个学校费了大力气从A大挖过来的教授怎么就到这儿了呢。”
　　“这是弃儿啊，弃儿。”
　　“不对啊，上学期他不还挺风光的吗，他们学院交流活动哪次不把他拉出去充牌面。”
　　“该不会是…”
　　“什么？”
　　“他得罪了人。”
　　“校长亲自挖过来的，还他得罪人，怕是别人都不敢得罪他。”
　　“听说他脾气挺古怪的，虽然平时看着文文弱弱，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暴走。”
　　“对对对，我听他们学院老师说过，说一次他上课的时候在讲台上亲手把教材撕了，一边撕还一边脱口大骂，嫌教材太垃圾。”
　　“我知道，我知道，当时那本教材的主编教授碰巧来学校交流，刚好说要去听他的课，才坐下没几分钟就被人吐槽书太烂，当时主编教授脸气得铁青，摔门就走，校长拉都拉不住。”

　　.

　　一阵翻书声将一群人扯回现实。
　　身着白色衬衫，打着黑质领带的李明哲倚在木质办公桌上，虽然桌上堆了高高低低不少书，但还是无法把他挡住。一米八二的身高站在这杂乱的办公室里确实有些违和。
　　“继续啊，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纤长而关节分明的手指翻动着桌上的书本，似乎他自己也沉浸到了大家所讲的故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