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芸芸》南北田

20、陆元铭篇开始

　　余海的四月，阴雨绵绵，每每打开家中的衣柜，便有一股淡淡的霉味飘出，放在中间的干燥盒里的干燥剂早已融化在湿气中。
　　“嗨，阿铭，陈铭在楼下叫你打球去。”我正准备找一件不那么潮的运动裤，妈妈就告诉我陈鹏已经到了楼下。
　　我和陈鹏从小住在一个小区，总是在星期六约好打篮球。
　　“元铭，你听说了吗，我们这附近要建一个迪士尼。”
　　“听说了，昨天放学回家，就听那些大叔大婶说，我们这的房价又要再涨了。”
　　“以后你就只百万富翁了吧，你家那么多房子在余海，你爸真是了不起啊，投资眼光一流。”
　　我爸确实总是在家里吹自己多聪明，但是只要我妈说要不是有这么一个会料理的老婆，怎么会过到今天这般好日子。是的，我爸是个妻管严，以至于从来没有犯过什么错，包括投资。
　　“元铭，你真的就不跳舞了吗，你的球打得可不如你的舞技。”打球打了一场，一起打球的几个好朋友都大汗淋漓，互相吐槽。
　　“那我是还不熟。”
　　“你不想做艺术生就罢了，要不和我一样当个体育生吧。”陈鹏是个体育生，我之前称他为一介莽夫，但是他打球真的水平一流。
　　我从小学习民族舞，小时候学过很多特长，唯有这个是最后坚持下来的，因为常年跳舞的缘故，到了青春期，我变得高挑，又偏瘦，因为从小家庭和睦，快乐的成长着，所以大家都觉得我是个阳光男孩，我也很开朗，在学校交了很多朋友。
　　当我脸上的棱角日益的分明，我总觉得有一天我会偶遇一段突如其来的恋爱。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对方是个男生，而我在17岁的夏天，疯狂的一发不可收拾。
　　那天在网上，我收到了一条陌生人的好友请求。
　　“嗨，我是冀鹤。”
　　“嗯，我们认识吗？”
　　“我是你的学弟，我刚刚高一，在学校见过你还几次。”
　　“哦，是吗？所以呢？”
　　“就是觉得自己喜欢你。”
　　“。。。。。。搞错了吧，你是学弟，不是学妹。”
　　“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
　　“学弟，我觉得你可能有些冲动，没关系，我也知道你青春期，但是，以后尝试多喜欢女生吧，年龄还小，有机会改的。”
　　“我知道，我查了很多，很难改变，你可以和我交往吗，我明天在课间操时间在图书馆二楼等你。”
　　“不可能啊，再这样我删了。”
　　我说完这句话，对方便下线了，我有些紧张，没想到从小到大听到的第一次告白来自一个男生，我该不该去见他，见到他后和他说清楚，可以做朋友，不要胡思乱想。
　　第二天早上，穿上有些潮湿的校服，拿着雨伞，匆匆吃完了早餐，便去了学校，昨天一晚上没有睡好，因为在想那个男生是个怎样的人，今天见了又要说些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心里并不是那么的感到厌恶。这件事是我这一生遇到的最奇怪的事了吧。
　　前两节课我完全变得心不在焉，课间操时间终于到了。
　　我和陈鹏说我要去图书馆。陈鹏说我什么时候开始认真读书了。
　　我说去找我表弟。
　　我很快走到了图书馆的门口，不知道他已经在里面，还是会出现在我的身后，我环顾一周，然后慢慢的走进去，上了二楼。
　　图书馆空荡荡的，因为除非临近期中期末，这里对于我们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走到第一排书架旁边，我便看到一个穿着白鞋的男生，不长不短的头发直立着，两个大大的眼睛上是想特意画过的粗黑的眉毛。他神采奕奕，嘴角上扬，漏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嗨，我叫冀鹤。”他向我走来，并很是自信大方的介绍着自己。
　　“哦，我是陆元铭。”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他比我低了一头，和我一样瘦，微笑着洋溢着阳光与无法阻挡的自信。
　　“我昨天问你的，你想好了吗。”
　　“嗯，我觉得，你这样不对，你这样让别人看会以为你是变态。”我很是费尽的说出这句像是劝说的话，但是眼前的这个男生怎么看都不像个变态。
　　“有些取向是天生的，你如果不答应的话，我会天天去找你。”我有种被恐吓的感觉，然后就不知怎么的莫名奇妙的答应了。
　　“那好吧，我们试试吧，但是最好不要被别人发现。”我竟有些期待这个突如其来的冒险。
　　“嗯，好的。那我们下学见吧。但我估计今天兴奋的一整天都不能好好上课了。”
　　“哈哈，还是要认真上课。”我很尴尬的笑笑，就道了别然后回到了班里。
　　我一天都没有走出班里，怕碰到令我尴尬的人。外面的小雨淅淅沥沥，我的内心上下不安。
　　下了学我在校门见到了冀鹤，我认真的看着他，发现这真的是个很可爱的男生，我们聊了一些课上的事，就像朋友一样，我觉得这样正常的关系我是很乐意接受的。
　　他让我送他回家，说这是交往的第一步，也想让我知道他家的位置，我看着他纯真的笑容很开心的接受了，在路上他还给我讲了一堆我无法接受的理论，他说他在初中时就发现自己是个同性恋，但是一直在试图改变，最终放弃了，他在网上看了很多的治疗方法，甚至一些科学的书籍，却发现自己的欲望愈发无法阻止。
　　“你没有告诉你父母吗，你可以找个心理医生。”
　　“我爸妈知道得是什么表情，没人能够接受，你也觉得这是心理问题吗？”
　　“没有，我就是给你个建议，因为之前真的没接触过这样的事。”
　　“没关系，我现在已经接受了，喜欢男的又怎么了。”
　　“可是，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帅啊。”
　　“哈哈哈哈哈。”我开始心疼这个男孩，因为他似乎有些不同与我们。
　　在他家的楼道里，他给了我一个拥抱，紧紧的，我不知所措，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男生抱在一起，那种感觉有些微妙，温暖有柔软，他在我的怀里留下了淡淡的苹果的香味。他说那是洗发水的味道 。我呆在那里，甚至不记得他在关上家门的时候有没有和我说再见。
　　我走在路上，像丢了魂的醉鬼，茫然，又莫名其妙的露出笑意。而很奇怪的是自己的内心没有那样一个声音告诉自己“陆元铭，清醒一点。”
　　回到家中，我马上打开电脑，查找关于同性恋的一切，甚至看到了贴吧上的各种男生贴出照片寻找男友的帖子。所有的同性恋都说自己是正常的，因为这个世界被没有规定男的必须和男的在一起，还有说同性恋的基因编辑和别人不一样，是天生的，不需为此感到惭愧。我也看到很多咒骂同性恋的帖子，骂的很难听，我看完之后觉得心里越发的乱。
　　对于冀鹤，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排斥，甚至觉得他是个很阳光的人，看完那些讥讽的评论，我越来越觉得他有自己难受的地方，便开始理解。
　　我删除了所有的搜索记录，生怕爸妈在某一刻察觉。内心有些做了坏事一样的恐惧。
　　我打开聊天软件，就发现了冀鹤的留言。
　　“学长，回家了吗？”
　　“回来了。”
　　“那既然我们交往了，我觉得我们应该改一下互相的称呼。”
　　“什么？”
　　“我是傻瓜，你是笨蛋。”
　　“。。。。。。傻瓜”
　　“笨蛋。。。。。。”
　　“我还是不敢想象，不敢相信。”
　　“没办法了，你已经被我掰弯了。”
　　“什么意思。”
　　“就是以后，我们就要黏在一起。”
　　“额，这是你的第一次恋爱吗？”
　　“是的。”我不敢相信第一次谈恋爱冀鹤就显得如此熟悉。在我看来，这和交了个朋友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我们在一起时，却说不出傻瓜，笨蛋这样的昵称，只有在网上聊天室，冀鹤才会那样称呼我。
　　从那之后的每个早上，我都会在冀鹤家楼下等他，我们一起上学，冀鹤和我谈论着一些自己的兴趣。
　　他喜欢手机，说希望有一部最新的手机，但是他的父母管的比较严格，所以现在他还在用只能简单发短信，打电话的手机。
　　他说他喜欢看鬼片，自己在家时，常常打开鬼片来看，然后说自己的接受能力越来越好了。
　　他喜欢缩小版的奥利奥饼干，还真的会搭配牛奶来喝。
　　他问我喜欢什么，我也不知道，至今我都没和他说我喜欢跳舞，因为我害怕他的性格一定会纠缠着我当场跳上一段。
　　总之，我和他在一起时就像和好朋友，好哥们在一起一样，分享一些秘密，甚至一些属于男生的隐私。
　　我已经习惯他会在昏暗的地方抱着我，我也开始尝试用双手抱他，他很瘦，但是身上总是很烫，就像烤熟的红薯一样。
　　星期天，我们约好去商场，看一场最新的电影，然后他要买衣服。我从和陈鹏的约定中托出身来，便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去冀鹤的楼下等他。
　　天还是一样的阴沉，淅淅沥沥的雨没完没了。但是他的笑容依旧阳光，像昏暗中的蜡烛在摇曳。
　　“笨蛋，你每次都要早好几分钟，下次我来等你。”
　　“没关系，我在不来，就被陈鹏拉去喝酒了，你知道，最近那家伙开始偷偷喝酒了。”
　　“怎么了，你不喜欢喝酒吗？”
　　“我还没喝过，也不是不喜欢，但是我更想和你出来。”我的内心已经被眼前的男生占领，但我在想，当年刚刚认识陈鹏时我也是这种想法。正常的很。
　　“看来你也开始主动了，我的学长，哈哈。”
　　“主动什么？”
　　“主动和我说一些肉麻的话啊！”
　　“啊？哪有，哈哈。”我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变得火热，一定红的像猴屁股一样。
　　我们在电影院坐下，因为天气的原因，即使是周末，人也很少，电影院略显空档。
　　我们挨着坐下，我把刚刚出锅的热腾腾的爆米花递给冀鹤，觉得他一定喜欢甜的东西。
　　“谢谢。”
　　“不客气。”然后我们就安静的开始看电影。
　　冀鹤吃爆米花发出的声音就像松鼠吃松果发出的声音一样。害得我无法安静下来认真看电影。
　　真正让我心不在焉的是我一不小心就会看到的他的侧脸，在黑暗之中他的眼睛看起来特别深邃。倾斜的鼻梁有些像敦实而又坚韧的刀。
　　我觉得自己有些神经，看他那么认真的再看，就转过头来，坐正开始沉浸在电影画面之中。
　　不知不觉电影已经过半，我觉得电影已经开始落入俗套，不免开始有些犯困。
　　我发觉自己的双手开始温暖，因为那个烤红薯逐渐将他的手放在我的手背上，我觉得很不自在，但是他却握紧我的手。我也丝毫没有一丝的抗拒。
　　“冀鹤，过分了!”我是笑着对他小声的说出来的，为什么笑，那是种幸福的感觉。
　　“没有啊。”他对我翻了个白眼，丝毫没有松开。
　　我就把手挣脱出来，再次用力的握住他不安分的有些肉的手。
　　我那一刻感觉到了幸福，我知道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是他主动走进我的生活，而我在这段甜甜的恋爱面前变得软弱无力。
　　我决定正视这段感情，抛开脑中所有的戒备与怀疑，开始自己的反攻。
　　但是，我还是慢了一步，在黄色的街道上，雨密的看不到便利店的发光灯箱，我们挤在一把黑的闪下，在他家小区的门口。他踮起脚吻了我。
　　我的感觉就像书中说描绘的一样，就像触电一般随即顷遍全身。他放开我，但我忍不住紧紧抱着他，怕忘记他嘴唇的感觉，怕自己在做梦。暗自开心，看，我在做一件多么疯狂的事。
　　我看着冀鹤消失在黑暗中，甚至走到了家门口都在回味着他的味道。
　　“元铭，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最近越来越疯了。”
　　“哦，没有，我和陈鹏打完球去同学家打了会游戏。”
　　“整天知道就知道玩，再这样下去，你连海洋大学都考不进去！”
　　“行了，我到了高三在努力也不迟。”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学习的事情。
　　“你怎么有偷偷喝酒！眼看肚子越来越大，还。。。。”感谢我爸再次解救我。我妈的唠叨似乎最近变得尤为的厉害，我爸说没事，等梅雨季过去了，就都好了。
　　我又很晚才睡着，因为和冀鹤发短信发到很晚，我开始发一些自己都觉得肉麻的话，什么傻瓜，晚上多吃点，傻瓜，我想你了，我的内心开始猖獗，欲望也越来越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