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旧曾谙》看山就山

49、第四十九章

　　“嗯……云？”

　　“等这片云过去。”

　　“嗯……还是云？”

　　“哦对了，你这样瞧不见。”

　　这方话音刚落，赵岁桓转眼便变成了一只体型极大的鸟，她将于秋胤叼起来，脖子一仰一甩就将他丢到了自己的背上。

　　“抓稳了，掉下去我可不管。”

　　于秋胤两手抓紧赵岁桓后背上的几揪毛，只听身下这只大鸟发出一声极嘹亮的唳叫，下一瞬它便迎着灿灿的日光抟扶摇而上，向高远的天空直冲而去。

　　于秋胤被这高亢的叫声惊出一胳膊鸡皮疙瘩，“怎么了？！我们遇上什么危险了吗？”

　　赵岁桓笑道：“没事呀，在竡岳山能遇到什么危险啊。”

　　“那你叫什么？”

　　“有气势。”

　　这么爱搞虚势，看起来就很像自己。

　　二人穿过厚厚的云层，于秋胤被冷厉的寒风拍得脸生疼，越往上去越是冷，他正想出声询问到底要飞到哪里去，赵岁桓倏地慢下来，她像是有心戏耍于秋胤一般翻着肚皮飞，于秋胤被颠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到了，我不能过去那边的，你自己上去看看。”

　　赵岁桓不知何时已将整个身子翻转了过来，他们二人仍是在空中，四周布满了厚厚的云层，稀薄而冰冷的空气在鼻尖浮动。

　　“我看到的还是云啊。”

　　“你站起来嘛！”

　　于秋胤定了定神，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甫一站直便看见头顶一小片湛蓝似泛起涟漪的水波向四周散去，他眨了眨眼，稍稍下蹲后伸出手去碰那片荡漾的云波。

　　他看见自己的手指没入那汪涟漪之中，原本冰冷得有些刺人的云与冷气融在了袅娜的水纹里，乍一看犹如清冽的溪水淙淙流淌在自己的指间。

　　于秋胤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腾地站起身来将两条双臂都伸了进去。

　　“再飞高点！”

　　“你事情很多诶！”

　　赵岁桓稍稍贴近了些，于秋胤整个上身都穿过了那层分隔线，他正倒着身体立在竡岳山上，向下看是壮观的锁魂柱，柱子的顶端好像触手可及。

　　我俯仰在天地两端。

　　于秋胤暗自想到。

　　他轻轻一跳，自己的身子尽数过到这边来。

　　一声惊叹还未完全舒出，于秋胤整个人却头脚颠倒过来，像被击落的不知所措的大雁一般直直下坠。

　　他听见那边赵岁桓的惊叫。

　　“诶诶诶！！你回来啊！！”

　　我才想惊叫好吗！！

　　风在耳边呼啸，于秋胤感受到高空的冷气划破了他的脸，他的眼前闪过一抹红。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这次真的要死了！

　　太早死了吧我才十多岁啊！

　　希望等我投胎回来长大成人季谙还没有道侣！

　　死之前真想再见他一面……

　　唉，我想过千千万万种死法，断断想不到会是从魔教老巢跌到竡岳山砸死。

　　砸死？这死法真的太挫了！说出去也很难相信。

　　他看了看自己腰间的两把剑，不禁悲从中来。

　　两把，我有两把剑，比人家都多一把，可我不会御剑！

　　修士从天上掉下来砸死了，太不像话了！

　　不行不行！一定还有办法的！

　　于秋胤开始翻起自己怀中塞的小物什。

　　骰玉石？没用。

　　聆镜？没用。

　　这是什么？

　　于秋胤翻开一看，是自己在岚山听讲时偷偷画的柳季谙坐得直挺挺的后背。

　　这也算是……

　　死之前见过一……

　　不……死什么死！我才不会死！

　　于秋胤猛地抽出腰间的沧笙和暝冬，一张口却被灌进满嘴的冷气，他把两把剑夹在胳膊下，空出手来掐御剑所用的诀。

　　暝冬，起！

　　沧笙，起！

　　飞啊！飞啊！飞起来！

　　两把剑皆无动静，于秋胤听着自己的衣衫被风撞得飒飒作响，他取出一把剑猛地向上抛。

　　“沧笙！起！”

　　这声喊叫淹没在喧嚣的风声之中，沧笙的剑身挡住了刺眼的日光，背光而下的样子让于秋胤生出自己有救了的错觉。

　　然而沧笙只是同于秋胤一样开始往下掉。

　　于秋胤：“……”

　　他看了看手中的暝冬。

　　如果这次不能……没关系现在是魂魄而已，砸到地上时在身体以为自己死亡前马上找点什么东西进去，还能有一线生机。

　　他将暝冬用力上抛，手中掐诀。

　　头顶上忽而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鸟鸣，那声鸟鸣穿破云霄直达于秋胤耳中。

　　他心中一喜，漫漫的云雾散去，映入于秋胤眼中的是一只比赵岁桓还要大上一倍的凤凰，她收起翅膀向自己俯冲来，看起来像支火红色的箭。

　　她伸出一只脚去抓于秋胤，抓了个空没触到，倒是划破了他胸前的衣襟。

　　“别别别！用爪子我死得更快！”

　　沧笙只好收起自己的脚，猛冲到于秋胤下方去接他，她将于秋胤拢进怀里，巨大的冲击力使两方都撞得有些呛，还不习惯以如此形体飞翔的沧笙还被砸得有些迷糊。

　　于秋胤抓着沧笙脖颈间长而密的毛，和她一起往上飞。

　　他看见竡岳山山顶上的锁魂柱越来越小，看见繁茂的森林变成一片片绵延的绿色，他轻轻地拍了拍沧笙，示意她飞回方才过来的那条分界岭。

　　饶是玩也玩够了，沧笙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好，若是再飞下去怕是回不去。

　　一人一鸟“噗”的一声穿回过去，赵岁桓正一脸焦急地等在原地。

　　“你你你！这这这！这是凤凰吗？！”

　　“是，你过来驮我一下。”

　　赵岁桓心中觉得自己差点犯大错，不敢多嘴，只乖乖过去让于秋胤滑到自己的背上，它看见一旁那只比它还要大的凤凰像是突然泄了气的大皮球，眨眼间便变成了手掌大小，连毛都长不齐的瘦小鸟儿。

　　变回去了啊……于秋胤心想。

　　他轻轻地将沧笙放进衣服里，用食指摸了摸了它光秃秃的小脑袋，又将暝冬收回鞘中。

　　几人回到地上，于秋胤觉着自己双脚虽稳稳地踏在坚实的土地上，全身却好似仍是轻飘飘的。

　　于秋胤：“我们该去办正事了。”

　　“啊！对对对，还要帮你找具□□的。”

　　赵岁恒拍了拍脑袋，双手合掌后嘴巴一张一合，两人眼前倏地出现一座巨大的石雕牌楼，牌楼两头各立着一只去头的石狮子，其周身刻满浮雕图案，不见瑞兽，只有似藤蔓纠缠错乱的毒蛇猛兽，看着倒是很有妖怪的浮夸气。

　　“请吧，于公子。”

　　一脚迈进牌楼，天色骤暗，一条长街从于秋胤所立之处延伸出，看不见尽头。

　　长街两侧是层层密密的商铺档口，后头建着一大片鳞次栉比的平顶房屋，越往后去越高，看着倒像是梯田。

　　所有的房屋一侧空出一条小道，从深巷中引出汇聚到这条大街上。

　　于秋胤转头一看，方才进来的那座牌楼从三门变成了七门，七门的牌楼只靠两条楼柱站立，两条巨大的金钱蟒从下往上盘绕，金银铜币的花纹从它们身上一直蔓延开去，最后连成了整座楼上的斗拱与花板。

　　正中央的牌匾上提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永乐街。

　　上额枋上似乎也提着字，于秋胤眯了眯眼，浓浓的雾气之中，“石砚月”三字收拢其上，这几个字并不十分张扬，提在此处不像是特意纪念表彰，更像是做大街石牌时顺道刻上去的。

　　于秋胤收回了目光，轻声问道：“怎么没人？”

　　赵岁恒道：“你该问怎么没妖。”

　　“……”

　　“不碍事，这边走。”

　　赵岁恒将于秋胤引进深巷之中，真真切切走在青石板所盖的小道上，感觉倒不似在外头看着那般狭窄。

　　七拐八拐之后，两人终于在一间小屋子前站停，赵岁恒轻轻敲了敲门，屋里头登时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紧接着有什么东西被顶着移动了一会，“砰”的一声又有似茶杯的陶瓷用具摔破在地，这之后半晌，两人眼前这扇门才稍微动了一动。

　　门没开，但屋里头有人出了声。

　　“哪位呀？”

　　“是我呢，阿恒，悦儿哥哥开开门。”

　　“噢……是阿恒。”

　　门开了，屋里不曾点灯，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赵岁恒嘀嘀咕咕道：“哥哥又不点灯，黑麻麻的能看见个啥。”

　　说着，她自顾自地在房间各个角落点了一盏灯，又在房间中午点燃了一支蜡烛。

　　借着那些亮光，于秋胤这才看清了这位悦儿哥哥。

　　是头驴，还是头黑白二头驴。

　　那位悦儿哥哥回了自己的红木椅，像个人一样一屁股坐下，随后翘起自己后头两条驴腿，前腿捧起了一杯茶。

　　盖去茶杯顶上的茶沫，他笑道：“阿恒此时来访，可是有何要事？”

　　这话音刚落，那驴身上又腾地升起另一个声音。

　　“大白天的来敲门能有什么好事？”

　　“你不要这么凶，阿恒许久没来了，莫要吓着她。”

　　“吓着她？她别吓着我！”

　　赵岁恒笑盈盈道：“栎儿哥哥说的是什么驴话？阿恒怎么会吓着你？话说，你们不能变成人吗？”

　　“她就是想见你！真多事！”

　　“永乐街上的妖气不太浓了，能省便省些罢。”

　　赵岁恒闻言这才歇了心思。

　　她用手指了指于秋胤，道：“石姐姐差我来为这位公子做一副肉｜身。”

　　两颗驴头同时看向于秋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