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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奉天殿外高朋满座,王易怀拍了拍手,奉天王氏的后厨小儿便将菜食都端了出来。

      齐齐退下后,一曲《逍遥》乍起。

      《逍遥》乃是王易怀所作,起先只是琴与箫的合奏,后随着年月,又不断加进了排箫、箜篌、筝与瑟。

      说来奇怪,莫言王易怀本人,整个奉天王氏平日里都没有人是逍遥快活的,但那曲儿里的欢快却是如何掩都掩不住,让人不由自主地冁然而笑。大抵王易怀做《逍遥》之时,满心满意的都是喜悦,连带着那曲谱里的音调都是跃动的快乐。

      乐师的地位在奉天王氏是极高的,欢快的曲子是一回事,能将这份欢乐完美地传达出去,奏出一场引商刻羽,便需要技艺了得的大乐师,技艺了得的大乐师不好找,且大多脾气大。

      请得来,愿意上山一趟的,不容易;请得来,还愿留下做客卿,那更是了得。

      奉天殿外搭着一个高台,高台上四面悬着珠帘,一众乐师正端坐其中,奏着一曲《逍遥》,敲冰戛玉、凤鸣鹤唳宛如丽藻春葩绕耳,让人好不快意。

      这音色之中隐隐含有一息淡淡的奢华糜烂之气,但这种奢华糜烂又是格外正当的,像是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农人辛苦一天之后坐在院里吃的几碗香米饭,日落后凉席上一夜的好梦,这一分一毫的享受都是有道理的,故而奉天殿外的这点奢华糜烂也是有道理的。

      食宴仍在继续,一曲《逍遥》终了,一曲《雪鹤》起。

      寒蟠食宴上,推杯换盏之间皆是笑语,于灵均正噙一枚香茶片盘桓在舌尖,撑着头看一侧的大师兄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说的正是取古蚌珠时遇着娥荟那事。

      “我啊,就被捆成一个大粽子,呼呼呼地就拖走了。就在这时候,有一颗仙露明珠突然出现在洞口,把那古蚌珠迷得神魂颠倒的......”

      于正则道:“慢着,仙露明珠是谁?”

      于秋胤抿了一口茶水,扭过头去看柳季谙,笑道:“我也不太清楚,洞里黑,看得不真切。”

      于秋胤随手把茶杯放到柳季谙的茶杯侧,茶水升着袅袅的云雾,两相融汇中透着缠绵暧昧的意味,柳季谙眉头一跳,而后又移开了目光,安安静静地吃着碗里的菜。

      奉天王氏的寒蟠食宴上有一道很有名的菜,其名为七星。

      所谓“七星”,乃白松露菌、冬虫草、人参、白豆腐、薏米、莲子、以及雪翁阕林的雪水。

      材料都不是名贵难得的材料,这七星的做法也不过是将这七种食材混合在一口大锅里,注水放糖,小火慢熬。

      简单来说,这道菜有些饭后甜点的意思,但它又并不十分甜,这汤里头,食材都是苦的,独独汤底是甜的,混着一口吃下去,就让人不得不赞叹厨娘的好厨艺了。

      这其中大概还有些功夫,只是奉天王氏不说,别人也不好问。又或许这甜汤原本只是一般好喝,被人传得神了,就变得有些难以品尝了。

      七星作为最后一道菜摆上来时,于秋胤一桌的盘盘碟碟都已见了底,还未来得及收拾残局,七星便放在了柳季谙的桌对角。

      一阵风云残卷,那甜汤几乎见了底,于秋胤吃完碗里最后一块白豆腐,余光瞥见柳季谙端端正正地坐着,遂兀自取了一旁干净备用的调羹和瓷碗,站起身来绕过正则灵均二人,乘了一碗甜汤,然后又慢悠悠地绕了回去。

      他笑嘻嘻地道:“柳公子,这是给你的。”

      柳季谙似是没想到刚才于秋胤那一系列看起来像是重病在身仍不辞劳累的动作原来是为了自己,他愣愣地接过于秋胤手中的瓷碗,道了一声短促的谢谢,不知是太阳照的还是喝了补汤,柳季谙的脸带上了一点红。

      柳伯庸意外地发现自己这场食宴的乐趣还在,柳季谙几乎不怎么理他,平日里那道防贼的视线此刻也不见了,稍稍转过头去,还能看见柳季谙的背影似是有些狼狈。

      狼狈?

      诶?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柳伯庸现在觉得方才在山门外于秋胤突然腿软,柳季谙白袖轻晃十分有理由了。

      小气鬼嘞!

      人说池中水影悬胜镜,屋里衣香不如花,奉天山上树头花正艳,餍足之后,是很少有人会拘在屋内不出去的。

      此时正是申时,前几天这样的时辰都飘着雪,今日却正好雪云散尽,放晓晴满山。

      于秋胤唤了三四人,一路笑一路说地便要去赏花,那声势看起来不像个赏花客,活脱脱像是去折枝败花的。

      柳季谙并不与师弟们同道,他自寻了一处清静地,随意地坐在一株含苞的腊梅下,盘着腿似是在调息。

      奉天山是座好山,群山万壑所引长风皆过奉天山,满枝头的楹红翠绿自打生出蘖枝便都拂过风,片片叶叶都与风雪相拥过。

      今日没有下雪,长风又穿山而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枝干上的积雪,吹落星星点点雪花,摇着晃着落在柳季谙的肩上。

      身后一片花林里藏着掩不住的笑声,清晰可见是一大群比花儿还娇嫩的妙龄少女。

      “你去!”

      “我我我......我不敢,你去吧!”

      “我不要!你去。”

      “为什么是我,我也不要。”

      “去问问怕什么啊!”

      “要不还是别问了......”

      “怎么不问!好不容易等到寒蟠日的,现在不问什么时候问?”

      “那你去问。”

      “我我我......我也不行......”

      而后是一片面面相觑与纠结。

      这最后一个说话的女修士,乃是京兆金氏最小的弟子,名尚濯,今年不过14,生得玲珑剔透,柳眉杏眼,唇红齿白,处处皆可人。

      于秋胤正往溪边来,一张脸乌漆嘛黑的认不出本相。

      方才和师弟们爬树爬得乐过了头,脚下一滑便直直地摔了下去,本可以旋转跳跃稳稳当当落地,碰巧底下摆着几块利石,匆匆忙忙翻了个身,遂脸朝地摔了个痛快。

      于秋胤捧起一手清水,把寒冬的凛冽全甩到脸上,连连打了几个哆嗦,冷颤还没打尽,肩膀便被人轻轻一拍。

      梅花如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红燕脂匀注。

      树下的柳季谙仍静静地打坐,肩上的雪花已有些成堆,远远看着是花色与雪色的共舞,其中还掺着人间的绝色。

      于秋胤从柳季谙所靠的那棵腊梅树后探出头来,悄无声息地向他的肩膀伸出手去,还未触及便被柳季谙一把抓住手腕。

      “被你发现了!”

      于秋胤试着挣了挣柳季谙的手,发现没能挣开,干脆不再理会,旋身靠着柳季谙便坐下,架着一条腿一副怡然自得的闲适模样。

      于秋胤笑道:“你怎么只看着我不说话?”

      “是你先过来的。”

      “啊啊对对。那你先松开。”

      “不可作怪。”

      “嘿!行行行,不作怪不作怪。那个,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于秋胤挠了挠后脑勺,看着脚下爬过的蚂蚁,纳闷地想着刚才为什么要答应这件事。

      方才拍他肩膀的人乃是金尚濯,本以为自己顶着一张黑脸都能被搭话定是因为自己的英俊不凡,岂知那人一开口便是柳季谙,支支吾吾地请求了于秋胤帮忙,大概是脑子被冻坏了,当时竟是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什么宴席上一同坐了定是世交好友,世交好友方才还怕自己动手动脚锁着不让动呢。

      于秋胤想了想,笑道:“我有一位朋友,她托我来问你是否有道侣?”

      柳季谙眉头一拢,似是有些不可置信,思量了许久才开口缓缓道:“没有。”

      “那你现在可有心上人?”

      “真是你朋友问的?”

      于秋胤未料到柳季谙有此一问,一瞬愣怔之后笑开了,“那是自然,难不成还是我平白无故来问你?”

      柳季谙一张平静的脸有些绷不住了,隐隐透着些山雨欲来的颜色。

      于秋胤等了好一会,才听到柳季谙冷冷地道:“没有!”

      于秋胤转过头去眨了两下眼睛,远处似乎腾地爆发出了一阵欢声笑语,带着甜甜的小孩子气的味道,是得偿所愿后心满意足的笑声。

      又一阵长风吹过,吹拂起于秋胤用以束发的黑色布条,那布条不知怎的,兀自和柳季谙外衣上的衣结绕做了一块。

      柳季谙一手便解开了厮混的布料,还未放开,于秋胤便转过了头来,本就随意束起只扎着一个结的发便全落了下来,和着风掺着些花香,杏花最是好辨别,大概是方才在树上到处乱窜时染上的,屋里衣香不如花应是无法否认的,但这人面杏花相成趣,却是有理。

      “诶?你喜欢啊?喜欢便送你,我还带着一条。”

      柳季谙感觉自己的呼吸都窒了一瞬,他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赶忙将那条黑色的布条塞了回去,低着头闷声说了声“抱歉”,局促地站起身来转头便想走。

      于秋胤也没意料到这一幕,他自然不会想作是柳季谙故意扯了自己的发绳,想看看自己披头散发的模样,柳季谙又不是于秋胤,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去逗逗他。

      “季谙你这就要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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