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逼我做反派[重生]》以南吖

34、水做的男人

　　偃歌刚要起身，却听歌声戛然而止。门外转角处似乎闪过一道模糊的人影，但鹿子文身上尚有疑点，寻找歌声来源的事只得暂且作罢。

　　木泥离了鹿子文的身，偃歌又给他喂了点使灵台清明的丹药，给他解开穴放在木椅当中，鹿子文原本迷茫无神的双眼渐渐有了焦点，堂中灯火通明，暖黄色的烛光映得他苍白的面目有了些许生气。

　　鹿子文的目光一一扫过堂中众人，继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五指并拢又张开，重复了几次，每次都有一道淡淡的虚影跟在外面，像是笼了一层甩不开的薄纱。

　　他揉了揉眼睛，瞪着随手臂动作挥舞而出的另一条手臂虚影，忽地发出一声短促地惊呼：“我是人是妖？！”

　　偃歌直截了当：“人妖。”
　　龙城轻笑一声，旋敛了面上笑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言罢，鹿子文面色愈发苍白，急奔到张耀祖跟前，紧紧握住后者双臂，颤声道：“张兄，我不信他们，你跟我讲我到底有没有……死？”

　　最后一字吐出似是极为艰难，鹿子文额头上落下一滴豆大的冷汗，而张耀祖的反应愈发坐实了龙城所言，他面色惊恐地挣开鹿子文冰冷青白的双手，一面朝外跑一面哭嚎道：“救命啊！见鬼了！”

　　张耀祖推开堂外众人，只留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融进夜色深处。

　　沉默半晌，鹿子文万念俱灰地瘫在地上，喜服沾了灰，握拳锤地悲声痛哭起来：“爹！孩儿不孝……”

　　从他断断续续的哭嚎中，众人得知，原来一月前他已经与鹿巧玲定下婚约，前些日子他回了临江镇给鹿老伯报喜，夜间，鹿老伯看到公子月抱着小孩投湖，所以两人举着火把前去查探，谁曾想，暴雨骤降，湖水沸腾一般疯狂上涨，不过一刻多时凌江湖便决堤了，老伯家住在湖岸，他们一家被水冲走，只有老伯活了下来。

　　鹿子文是不知道自己死了的，大雨将盖在他身上的一层薄土冲开，他被雨水呛醒，浑浑噩噩地爬起来在洪水中跋涉，后来也不知怎么就到了鹿府门口。

　　木泥常常伴着洪涝出现，专门哄骗别人说可以完成对方所有的心愿，只要和他做一个交易就行，交易达成，对方的魂魄就成了木泥的腹中餐。

　　偃歌抱着羡鱼坐在一旁，夜已经深了，怀中的小孩打起了瞌睡，偶尔皱着小脸发出几声带着哭腔的呓语。

　　“你是七日前回来的。”偃歌手持忘忧在桌子上有节奏地轻敲着，皱眉道：“临江镇距青云镇路途不算远，若是平日里策马来回仅需七八日，但步行少说也得半月，更何况是犯了洪涝的情况。鹿公子是怎么做到冒着大水仅用了七八日就徒步回到青云镇的？”

　　龙城亦是面色一沉：“可有人与你同行？”

　　鹿子文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偃歌看了一眼龙城，面色复杂：“你怀疑公子月与他同行？”

　　龙城看了看堂外，院中再次落下雨来，管家和一众护院挤在檐下避雨，他沉声道：“在临江镇时，我曾打捞过尸体上来查看，那些浮尸也是和云泽发现的一样浑身血液尽失。血吸虫应是公子月安排的，赣州的水患也和公子月有关，我不得不多留几个心眼。鹿子文是从临江镇来的，鹿府人员众多，若他身上有血吸虫幼卵，恐怕最后鹿府要落得个灭门的下场。”

　　偃歌自从进了鹿府，心一直是悬着的，猛然听到“灭门”二字，不禁呼吸一滞。上一世，鹿府众人身上的剑伤全出自孤鸿剑，他百口莫辩，连带着小师妹都恨起了自己。

　　如果这一世，公子月再次对鹿府下手然后栽赃到他头上？想到这，偃歌默不作声，垂首阖眼掐指算了一阵，一片黑暗中忽地闪出一道凌厉杀意，剑刃在雷光下被映出霜色，剑尖落下温热的血，鹿府院子里横尸遍地，电闪雷鸣，大雨滂沱，站在满地尸首里的人缓缓转头……

　　“噗——”偃歌猛地睁眼，一口鲜血喷出，还不待看清那人长什么样，预言中的画面溃然而散，龙城急忙上前，扶住他的肩膀，面色焦急：“你没事吧？”

　　他摇摇头，指了指桌上，待接过龙城递过来的茶，涑了涑口又重新续了一盏茶压下喉间腥甜，声音微哑：“今夜，公子月要来。”

　　其实偃歌完全可以明哲保身，如果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离开鹿府，任由府中众人死在明月楼手下，事后和他完全无关，也不用担心其他有的没的诋毁和黑锅。

　　可是偃歌做不到，他不可能对无辜百姓即将遭受的苦难作壁上观。

　　握扇的手不禁收紧，平复片刻，他佯装无事，将羡鱼递给龙城抱着，嘱咐道：“我今夜留在这儿，你先带两个孩子回客栈歇息。还有鹿子文你也带走，他已经死了不用担心血吸虫，但千万不能再让他和旁人接触，如果传染就麻烦了。若今夜无虞，明日我再回客栈放血引虫。”

　　龙城眸色沉沉，盯着偃歌的眼睛看了一阵，薄唇紧抿成一线，良久，方道：“我留下来，你回去。”

　　“公子月远比你想象的要手段狠毒，大将军，你回去保护客栈里的人。这里留我一个人就行，我更了解公子月的行事风格。”

　　偃歌被龙城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垂眸看着手中忘忧盈白的扇骨，正思考着该怎么说服龙城回去，却听龙城哑声道：“公子月，我接触的不比你少。你杖刑未愈，不止连日奔波风吹雨淋，且灵力消耗过多，你不要命了？偃歌，回去吧，别待在鹿府。这里有我，我顶得住，我以性命为担保，我会护住鹿府众人。”

　　上一次在李府，其实死在明月楼刺客手下的并不多，李府众人是自相残杀死的，他们都陷入了幻境，龙城阻止得了那些刺客，却阻止不了一心想要对方性命的众人心中的恶意。

　　鹿府，龙城有把握能护住。上一世他远在白泽城，不曾参与赣州之事，对鹿府灭门案里的弯弯绕绕不甚知晓，所以当仵作验出府中众人身上的致命伤都是来自孤鸿后，他虽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奉旨捉了偃歌回京。

　　随后，朝中大部分言官便将矛头都指向了偃歌，最后还是因着楚清河和柳清嘉在其中各种打点，圣上才因为证据不足将偃歌从诏狱放了出来，只是好景不长，偃歌刚出狱未足三月，又因为天一观之事入了狱。

　　这一世，龙城既在偃歌身侧，又岂能让旧事重演？不论晚上鹿府中来的是公子月还是偃歌……他都会尽全力护住鹿府众人。

　　如果真是偃歌？龙城不愿再想，大不了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阻止偃歌犯下杀孽。上一世，似乎就是从鹿府灭门案后，偃歌的名声一落千丈，最终失了人心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大将军？”偃歌挥手在龙城面前晃了晃，后者回神，朗朗一笑：“你回去吧，这里我守着。”

　　他拗不过龙城的坚持，最后只能找了把伞给两个小孩子撑着，他一手撑伞，一手拽着鹿子文的后领，将人带回客栈，出门时自然又是遭到了管家和一众护院的阻拦，不过都被龙城打回去。

　　偃歌回头望时，只见龙城一身玄衣湿透，手持剑鞘站在鹿府院子里，地上是一群哭嚎着乱滚的身影，感受到他的目光，龙城似是偏头笑了一下。

　　龙城无意伤他们性命，所以朔北并未出鞘，一群三脚猫功夫的护院全都捂着脱臼的关节躺在院子里疼得打滚，管家被龙城喊去把府中人全部叫醒，集中到堂中，这样护起众人来他不至于分|身乏术。

　　偃歌回了客栈，安顿好两个小孩和鹿子文，便回了自己的房间，脱下被血迹和雨水浸透的外袍，一片烛光里，他对着昏黄的铜镜看清了自己股背上的伤，伤口边缘翻卷的皮肉已被水泡得发白，再深一些的地方血肉模糊，不停渗出细细密密的血珠来。

　　他正背着手往伤口上抹药，有些地方够不到，药粉撒了大半，真正落到伤口上的却不多，药粉里不知掺了什么落到伤口处一股灼烧感升腾起来，疼得他倒吸几口冷气，额上起了一层薄汗。

　　伤口处理到一半，偃歌忽地忆起一事，他草草处理一下，随即放下伤药，重新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去了鹿子文房里。

　　鹿子文还没睡，在房间疾走，看身体上笼着的虚影越来越明显，仿佛大半个魂魄都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这具已死的躯壳。

　　偃歌将海螺递给面色惨白的鹿子文，后者听了一会儿。

　　“怎么，你想起了什么？”偃歌看他神色有变，连忙追问。

　　“这是鹿巧玲的声音，一月前，她捡了个孩子回来，三四岁左右，我有次路过后院，见她抱着孩子哄睡，唱的就是这首歌。”

　　“孩子呢？”偃歌仔细回忆了一遍，除了羡鱼和小和尚，他在鹿府并未见过其他孩子。

　　“我……我不知道，我醒了以后的事都记不清了。”鹿子文神色再次迷茫起来，他双手抓着头发，似是极为痛苦，“我真的不知道……”

　　偃歌见再问不出什么来，安抚了一下鹿子文的情绪，准备放血治虫，他捉住鹿子文的手腕，拿着匕首在上面又轻又快地划了一下，虽然不见有血流出，他手上却摸到一片湿润。

　　待借着烛光看清手上的液体，他瞳孔紧缩，而后急退数步，鹿子文身上在流的竟然是透明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