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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本国师有愧于心 ...

  •   【羡鱼在赣州】

      短短五个字,让偃歌的心再次提了起来,若是公子月抱小孩投湖这种事再发生几次,碰巧其中就有自家的小师妹怎么办?

      上一世,偃歌最后一次见羡鱼,是在青枫浦。他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焦灼,默默想到,没事的,小师妹这次离自己很近。

      这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二人正凝眉思索对策,忽地从结界里闯出来一个年轻男子,他满脸惊惶,大叫道:“两位恩公,大事不好!你们快来看,老伯他……他好像没气了。”

      偃歌快步走进结界,众人簇拥在老伯旁边,见他进来连忙不约而同地朝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来,他径直走到老伯面前单膝跪下,伸出二指在后者鼻下探了探,气息已绝。随即,他翻开老伯的眼皮看了看,眉头皱得更深了,沉声道:“老伯的魂魄不在了。”

      龙城伸手在老伯胸口按了按,又在后者颈侧探了一下,肌肤柔软有弹性,仍带着残存的体温,就像是魂魄忽然飞出体外了似的,他看向众人朗声道:“你们有人见老伯生前接触过什么东西么?”

      众人纷纷道:“没有没有,大家伙儿都待在一起。”

      龙城又道:“那老伯吃过些什么?”若是一不小心误食了离魂果,导致魂魄短暂离体,也可能出现这样的症状。

      只要在一个时辰内找回来都还有活过来的希望,如若错过时辰便只能成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抱着小孩的那个妇女插话道:“老伯今日吃过萝卜,但是那半个烂萝卜大家都啃过几口的,大家都没事,所以不可能是吃的问题。”

      “不是离魂果,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有些像,但这个更严重些,很有可能是被人直接把魂魄抽离了。”偃歌欲用六爻之术推算一下老伯的魂魄现在何处,但用作媒介的血肉发肤都需要被占卜人生前取来的才有效。

      “老伯一直安安稳稳睡着,方才他剧烈挣扎起来,像是被什么魇住了。我听到动静醒了过来,连忙把其他人也叫醒了。”说话的是睡在老伯旁边的一个中年胖男人,一身粗布麻衣破破烂烂,面相老实,应是个不会说谎的。

      方才叫偃歌进来的年轻男子忽然想起什么,皱眉道:“不对,老伯之前捏着一张符纸神神道道地念了好一会儿鸟语才睡下,会不会是符纸有问题?”

      偃歌直觉事情不对,连忙追问道:“什么符纸?”

      “喏。”龙城捏着一个纸团展开递过来给他,“我从老伯手心里翻出来的。”

      符纸被水浸过数次,缝隙间夹杂着些泥沙,写的什么已经不太看得清了,偃歌只认出符上画着一个人型轮廓,依稀可以辨出“国师”“庇佑”几个字,其他字都已经被泡成一团脏污的墨色。

      一时间,二人神色俱是复杂无比,偃歌也没心思活跃气氛了,结界里的气氛变得比结界外还要更加低迷,外面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伴着里面女人小孩的啜泣声,吵得人心头烦躁。

      “恩公,这符纸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年轻男子探过头来瞟了一眼,却见龙城冷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摸着鼻头讪讪地笑着自圆其说,“怎么会有问题呢?这是去国师庙里求来的平安符。”

      胖男人也插话道:“国师庙里的平安符不可能有问题,你看,我也有一个随身戴着呢。”他一面说着,一面从腰间解下锦囊,拿出里面折得方正的平安符,打开来给众人看,人像已经面目不清,“国师”几字却仍清晰。

      偃歌像是被这几字刺了一下,皱了一下眉,唇角动了动,欲言又止,眼里有伤痛。

      暴雨冲刷在结界上,哗啦啦流过,雨势极大,人群中有人小声祈祷着:“国师天选,庇佑众生……”

      龙城贴在偃歌耳后低声道:“东方派向来只测天灾不测人祸,此乃人祸,不是天灾。你别太过自责。”

      他没答话,又听龙城在耳边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赣州的水患不可能是天灾,也许和公子月脱不了干系。”

      即使公子月真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但仅仅靠灵力召来这持续大半个月的暴雨,就算是全江湖的人共同出力也不可能做到。

      偃歌说服不了自己,看着众人低声祈祷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样子,他心里烧得难受。他护不住,护不了,水面下长眠着万千不得超脱的魂魄。他忽地明白了泽渔镇李府被灭门时龙城的感受,心有余而力不足,明知会发生什么,可是最后仍阻止不了悲剧的重演。

      这样的感觉太难受了,他有些喘不上气来,闷闷地憋出一句:“我去外面透会儿气。”

      抱着小孩的女人担忧道:“恩公,外面还在下雨……”
      回答她的只有一道看起来分外落魄的背影。
      龙城摆摆手示意无事,想了想,又道:“赣州哪处镇子地势高些?”

      胖男人接话道:“青云镇地势比较高,附近也没有江河湖海,涝灾应该没有这里严重。我之前在青云镇做生意,来回也不算远,走陆路八天就成。这次我是同老伯的儿子一起回来的,却不想遇上了凌江湖决堤出不去了。唉,临江镇是赣州水涝最严重的地方了……”

      语罢,他看了看结界外无边的水域,长叹一口气,原先还感慨老伯以后都要孤苦无依了,谁曾想,一场水涝竟让老伯一家全丢了性命。

      龙城看了一眼结界外落寞的身影,面上担忧明显,赣州的水患虽在他意料之中,但亲眼看见这样的惨状,也仍忍不住有些动容。他安顿好众人,让他们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便带他们去青云镇避难。

      “你先前受了杖刑,如今又淋了雨,是不想要命了?”龙城脱了自己的外袍撑在偃歌头顶,言语中带着压抑的怒气,“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这事怪不得你,若你病倒了,羡鱼怎么办?结界里惶惶无措的二十八个无辜百姓怎么办?”
      ……那我怎么办?

      雨水顺着面颊流下来,鬓角的发湿答答地贴在面上,偃歌捂着脸蹲在地上,脊背弯成脆弱却又倔强的姿态,肩膀微微颤抖,喉咙里偶尔溢出低哑的哽咽声,龙城听见他满含愧疚的声音又轻又慢地在暴雨里响起:“我对不起燮朝的百姓,是我辜负了他们的信任。”

      龙城同样蹲下身,任由泥水溅上衣角和面颊,宽厚的手掌在偃歌背上轻轻拍了拍,温声道:“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该道歉的是那视人命如草芥的幕后黑手。”

      暴雨倾盆的夜里,两个湿透的人在冷蓝色的电光下显得如此渺小,头抵着头,膝盖抵着膝盖,仿佛两根相伴而生的藤蔓,细细的根茎扎在土里,枝叶却向上生长,哪怕狂风暴雨也要逆浪而行,最后长成不愿向宿命低头的模样。

      一炷香后,偃歌终于冷静下来后,着手开始渡魂,龙城一直在他身后替他护法,看着水面上密密麻麻飘起来的鬼魂,偃歌面色惨白,牙关紧咬,强撑着身子以阳寿为代价强行撕开一条通往阴间的路,将一众魂魄送入地府。

      待最后一条魂魄入了鬼门,天色刚刚破晓,东方露出一丝久违的霞红,鲜红的朝阳刚从山间冒了个头,不过片刻便被黑云重新盖住,天色再次暗下来,明明是仲夏时节,清晨的风却有些冷,吹得从结界里打着哈欠出来的众人纷纷瑟缩了下脖颈。

      猪妖被龙城收拾了一顿终于老老实实地将身子变大了十多倍,不满地哼哼哧哧扭头往后看,胖男人正踩着大猪蹄子往上爬,一抬头猛地对上猪妖鼻青眼肿的猪脑壳,手一滑差点掉进水里。

      今日龙城心情不好,看谁都来气,猪妖正好撞枪口上了,他剑眉一拧,一脚踢上皮糙肉厚的猪肚皮,厉喝道:“转回去。”

      不远处,偃歌找了块水淹不到的空地替老伯收尸下葬,神色恹恹地往这边走过来,龙城余光瞥见偃歌身影立马收了怒容,转而换上一张明媚笑脸,从猪背上跳下,小跑到偃歌身旁又是嘘寒问暖又是逗趣讨巧。

      偃歌面上难掩倦色,扫了一眼龙城湿透的衣物:“你先前去哪了,怎么身上一股死气?”

      龙城微微笑了一下:“没事,去埋了几具尸体,漂在水里看着怪可怜的。”

      二人都上了猪背,坐在猪颈上撑起结界挡住风雨,偃歌不再言语,靠在龙城肩上沉沉睡着。

      猪妖看了又哼哼一阵,空气里怎么一股子酸臭味?它觉得只有自己在散发着独身的清香。

      经过一夜的相处和在路上的几次交谈,众人得知胖男人名叫张耀祖,年轻男子叫许建,女子姓宁,小孩子不知名姓,抱着宁姑娘不肯松手,老伯姓鹿。其他人神色憔悴,不欲多言,经常沉默着。只有那几人精神状态尚可,坐在飞猪背上飞上云端的时候神色三分惊惶七分兴奋。

      距离青云镇越来越近,一群人提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回了肚子里,坐在飞猪上往下看便觉得新奇又害怕,话都变得多了起来,彼此之间激动地攀谈着。小孩子低着头紧紧缩在宁姑娘胸前,小手用力攥着衣角,偶尔偏头偷看偃歌一眼。

      龙城不动声色地挡在偃歌身前,将人护在怀里。昨夜的引魂仪式,偃歌灵力消耗极大,一路上除了交代了几句要注意的事便没有讲过话,恹恹地垂首闭目养神,眉目间尽是疲惫与不堪。

      他抬手抚平偃歌眉间褶皱,心中尽是不解,这样一个将众生安危挂在心上的人,上一世怎么会做出欺师灭祖,屠人满门的事来?

      龙城忽然想起什么,瞳孔骤然紧缩,他知道羡鱼具体在什么地方了。

      既然赣州水患提前了,那偃歌屠人满门的事是不是也会提前?

      青云镇……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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