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小七和小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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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中，三个小小少年相依为命，靠着五十两过了很久的好日子。
一朝黄粱梦醒，只道当时惘然。
现实永远都是残酷的，他们刚离开客栈不久，飞花楼里的十多个龟公便堵住了他们的去路，抢了他们的财物，三人当时年少体弱，经历一顿拳打脚踢之后险些死在小巷里。
小七拼死吞下了步摇上的几颗珍珠，他被龟公踹得吐血晕过去，牙关却不曾松过一丝一毫，龟公们怕把人打死，纷纷作鸟兽散。
后来他们拿珍珠换了钱，继续带小美人看大夫，过了大约半月，小美人却凭空消失不见。
又过了一月，偃歌和小七被官府通缉，在一次追捕过程中两人跑散，此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面。
倏忽之间，数年过去。当初三个小少年抱头痛哭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偃歌鼻头酸了酸，眼眶也有些红，情不自禁伸出手去。
“小七……”
白起拍开偃歌的手，漠然道：“国师大人，你癔症犯了？”
龙城走到二人跟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做工精巧的细长木匣，匣子侧面刻着一个“起”字。匣内放置着一块折叠整齐的手帕，帕上一枝血色海棠。
棠花下面还有图案，三个丑丑的小人围着一只烧鸡傻笑，笔触稚嫩，画法拙劣，旁人看来只会觉得可笑。
一刹那，偃歌怔在原地，失了言语。
若说之前还存有几分疑虑，那见到手帕的一瞬间，偃歌完全就可以肯定白起绝对是小七没错。当初帕子上有一块血迹怎么都洗不干净，偃歌便在上面随手涂了只烧鸡，小美人还生了好久的气。
但后来他们三人跪在佛前结拜时，小美人偷偷摸摸地在手帕上加了三个丑丑的人。被两人发现了，小美人就红着脸争辩，说是画在母亲遗物上，若是日后偃歌和小七欺负他，就让他母亲半夜来找他们。
……
汤池边雾气缭绕，暖香拂面。
龙城冷声道：“白统领，这是你的东西吧。”
白起出手欲夺，龙城闪身避开，眼中寒芒如刀：“你猜我在哪里捡到的。白统领，你入祭坛做什么？”
“与你何干？”白起面色阴郁，眸里闪过一抹血色，竟是动了杀心。
龙城盯着白起的眼睛，同样锋芒毕露，出口之言亦是咄咄逼人：“春分那日，偃歌遭了天劫，入祭坛的除了我和楚清河，还有你。你身为御林军统领却不护送圣上回宫，你入祭坛做什么？”
白起嘲道：“奉旨救人，难道还需要飞龙将军的同意？”
龙城冷笑：“奉旨，呵，奉谁的旨？我前脚刚进去，你后脚就跟上。跑得那么急，随身带着的东西掉了都没发觉？”
宽恕在阳光下闪着寒芒，玄铁铠甲墨色沉沉，一瞬间仿佛重逾千斤，压得肩膀脊背突然生疼。
白起寒着面容，并不正面回答，只哑声嘲讽道：“捡到别人的东西却不归还？大将军的教养就是这样？有娘生没……”
话音戛然而止，待众人反应过来，白起面上已然挨了一拳，这一拳龙城用了十足的力气，众人皆见白起的护面上多了五个微凹的拳印，他偏过头，吐出口中血沫。
龙城这一拳出去实际上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手背顷刻间红肿成一片，骨节破皮流出血来。
偃歌低喝道：“龙城！”
闻言，龙城别过脸，缓缓松开拳头，收了狼爪，认真装他的小白兔。待他再转过头时，眸中的冷冽寒霜早已尽数退去，只剩一副三分委屈七分无辜的纯良面貌，小孩子做错事一般偷偷瞥了偃歌一眼，老老实实地把木匣还回去。
白起哑口无言，冷笑一声，接过龙城丢过来的木匣，好生用鲛绡丝绑了挂在腰间，转身欲走。
自重生以来，偃歌从没有这样失态过，他奔上前去，紧紧抓住白起覆着冷硬盔甲的肩膀，朝白起吼道：“你他妈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在不周山等了你七年！”
白起面无表情地看着偃歌，眼里似有几分嘲弄。
不知何时，柳清嘉已从汤池中起身，松松披了件月白外袍遮住身体，偃歌情绪愈发失控，疾走上前一把扯落柳清嘉的衣衫，露了半个瘦削玉白的肩，其上一片艳色棠花静静盛放。
他记得很清楚，小美人雨夜闯进破庙时，穿的也是月白绸布衫，衣角处绣一枝清冶绝伦的血色海棠。
太巧了，怎么偏偏会这么巧？
偃歌指着柳清嘉肩上的棠花印记，急声质问道：“小七！你忘了？他是小美人！你当初为了小美人差点连命都丢了，当时为了吐出珍珠，你呕得满嘴是血的事，你也忘了？”
白起阴阳怪气地冷笑着，楚清河却是少有地动了怒，紧紧皱着眉，推开偃歌，替柳清嘉拢上衣服，微愠道：“偃歌！”
被这么一喝，偃歌恢复了几分理智，颓然地握紧拳头，又松开，面有悲色：“小美人，小七……我真的找了你们很久……”
柳清嘉清了清嗓子，道：“偃歌，本王自小在宫中长大，这你是知道的……”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一切都和上一世不一样了，既然白起就是小七，那他之前为何不认自己？如果柳清嘉不是小美人，世上怎可能有两个人如此相似？
若是柳清嘉偷偷跑出宫，却把那段经历忘了呢？数年前，丽妃病危那一次，柳清嘉成功见到了先皇，把丽妃从鬼门关救回来了。
但他自己却是病倒了，浑浑噩噩缠绵病榻数月，最后柳清嘉挺了过来，却是不太记得从前的事了。
偃歌心想，一定是柳清嘉大病一场，忘了。
一时间众人无言，柳清嘉审视的目光在偃歌身上逡巡，下意识地缓缓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扳指里开了一朵棠花，仿若活物一般，花瓣欲展不展，花蕊娇嫩微颤。
良久，偃歌黯然道：“对不住，怪我把戏言当承诺……小孩子说的话，哪做得数？”
却不料，白起忽然哑声道：“不是戏言。”
偃歌蓦地抬头，面带怒意：“不是戏言？既然不是，那为何失约？”
白起又沉默了。
冰凉的手掌忽然被另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握住，偃歌愣了一下，龙城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面色坚定，起誓一般：“他们不认你，我认。我答应你的事，就算万劫不复我也做到。”
偃歌苦笑道：“你也哄我？”
龙城看着偃歌的眸子认真道：“不是哄你，是实话实说。我说了往后数十年都给你祸害，这不是戏言，是承诺，你记住了。”
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忽然被触动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生出些疼，生出些甜来。
白起话里带刺：“旧也叙够了，国师，请回吧，待你回星河殿，你想同龙将军做什么龌|龊之事都没人管你。”
朔北倏地出鞘，龙城持剑立于偃歌身旁，剑尖直指白起，寒声道：“本将军虽有伤在身，打起来却不见得会落你下风，还请白统领嘴巴放干净一些。”
“怎么？戳中痛处了？”白起手指拂过宽恕的刀刃，轻蔑道，“怎么不装了？谁不知道你飞龙将军就是一只大尾巴狼，却偏偏愿在国师面前扮做宠物狗。”
偃歌右手按在孤鸿上，指节青白。白起继续阴阳怪气道：“大将军，居心叵测啊。”
这边龙城还未发作，柳清嘉却是听不下去了，不悦道：“白统领，适可而止。”
偃歌原以为白起还得再呛上那么两句，却没料到他会突然夹起尾巴做人，闭口不言了。
这场闹剧终于告一段落，众人各回各府，柳清嘉被白起亲自监视着送回了封地锦州。
偃歌被软禁在宫中，走到哪都有人跟着，他也懒得管，该干嘛干嘛，一切如常。只是求见皇帝时，每次都被守在殿外的小太监一句“圣上案牍劳形，不见外人”给堵回去。
坊间关于偃歌预言失效的流言渐渐多起来，只不过刚冒个头就被龙城派人或威逼、或利诱地给掐灭了。
半月过去，相安无事。明月楼在柳清嘉这里莫名没了动静，自上次失利后便再也没来过。于是柳清嘉暂时取代偃歌成为白泽城百姓口里津津乐道的对象，茶余饭后便讨论一下宁王大婚将是何种情景，新娘子又是哪家的官家小姐。
磕一把瓜子，老神在在地吐掉瓜子皮，喝下二两花雕，又要大着舌头谈起柳清嘉如何成为明月楼唯一失败的任务。
民间将刺杀那日的情景一传十，十传百地传下去，待传到偃歌耳中时已然变了个味。百姓都讲，是国师和飞龙将军携手退敌，才败了明月楼的气焰，让其铩羽而归。
偃歌和龙城御剑同行，待落到锦州城楼门口，二人下了剑步行而入。谈及此事，偃歌不置可否地笑道：“‘捧杀’听过没有？”
龙城点点头，偃歌点评道：“公子月这一招真是老套，但很管用。”
“大将军，我问你，世上最凿骨捣髓、杀人于无形的凶器是什么？”
“鸦夜？”这是公子月的佩剑，江湖中，提起鸦夜二字，就跟提起公子月一样，而提起公子月就跟提起索命的无常一样。
公子月，在众多人眼里代表的就是“死亡”。
偃歌笑着摇摇头：“终归是年轻人。”
“那你说是什么？”
偃歌敛了面上笑意，正色道：“人言。”
不多时，远远便望见宁王府门口挂起的红绸，门前冠盖如云、结驷连骑。
婚事是当今圣上亲笔批下的，新娘是礼部尚书的养女——寒烟晓，据说是位朱唇皓齿、冰肌玉骨的美人。
偃歌勾了勾手指，龙城靠过来一些。偃歌低声道：“同你讲个有趣的事。圣上赐婚那日曾问过小……柳狐狸的意见。圣上问，他对这门婚事还有什么异议吗？
你猜柳狐狸怎么说，他问，寒烟晓比起飞花楼花魁，哪个更美？”
龙城笑了，追问道：“圣上怎么说？”
偃歌续道：“圣上说，有过之而无不及。结果柳狐狸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可能。好在他站得有些远，圣上没听到，不然又该治他的罪了。
其实柳狐狸拒绝不拒绝都没用的，圣上要的就是分权，制衡。礼部尚书其实就是个没有实权的虚职，更别提他娶的只是养女。”
正说话间，便到了王府门前。
二人一边贴耳交谈着，一边往府里走。
忽地，一位清癯消瘦的老尼拦住二人去路，一把拂尘往臂上一搁，扑通一声对着偃歌直直跪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小七和小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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