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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001章、阳光底下无新事 ...


  •   【波里比阿(古希腊历史学家,约公元前204 - 122年):没有可怕至极的证人,没有恐怖之至的原告,因为良心存在于每个人心中。】

      初春,赤州刑部。

      “这案子审错了。”

      茶的热气还在消散,温烛已批阅完此案,手起章落,鲜红的‘否决’二字霎是显眼,他舒服靠在椅背上,看着旁边的糕点食指大动,拿起糕点,细嚼慢咽。

      这批阅案情时间还没吃糕点时间长。

      早在一旁候着的主事,听到答案乐的把茶水打翻,拍腿乐“大人果然厉害,我就知道审错!”

      “你底下的人审错还乐啊?”温烛好笑。

      “这两人背后都有关系,有趣的是,一个聪明乖,但没经验,他很想在你身边学学。另一个,”主事嫌弃摇头“恶心讨厌,除了周大人,在刑部任何人都不正眼瞧。”

      尤其这人还公然辱骂温烛,那些难听的很,崇拜温烛的他,不敢讲出来。

      “他办事,只认人,要是负责案子的有什么裙带关系,他看都不看,就说没问题,那些贫寒出身,就指手画脚,要这个证据要那个证据。”

      周围的几个主事听到,神情激动争先恐后的说出那厮的事。

      温烛拍拍主事肩膀“那叫过来吧。”

      一会儿后,一群人吵吵闹闹过来。带头的男人,吊起的三白眼很是醒目,样貌不咋地,可穿的一身富贵,然而将一切金贵的东西胡乱堆砌在身上,显得土气滑稽。走路螃蟹似得,手里高高挥舞着一张红色请帖,尖细的声音充满整个空间。

      主事气的啊,叫他过来明明是教训,让他见识温烛的厉害,如今倒成为他的炫耀机会。

      温烛还吃着糕点,问“他叫什么?”

      “哦,叫啥来着,嗯……我们都叫他三白眼。”因为厌恶,连名字都不想提,屋内的几位主事竟没人记得。

      “嘿,挺形象的。”

      三白眼还在炫耀,洋洋得意“这可是周岛主的请帖,整个府衙也就我有了,来,让你们开开眼界。”

      人群传出阵阵惊奇呼声,人们的眼比请帖还要血红,恨不得上前抢夺占有。

      如今热议不衰的话题,除了一战震慑南海的蓝王外,就是周府。

      周岛主代表的周府是造船世家,有钱有势不说,更是公认的船王,好船不一定周府的,但周府的船一定是好的。集历代心血耗巨资,长达五年制造五艘各型龙神船,誉满天下,被御赐天下第一船厂,船业中拥有至高无上地位。

      而蓝王所用,就是周府赠予的龙神船巨大战舰。如今最大一艘商船被皇帝所得,第三艘商船竞拍天价,得主竟是北帝国。第四艘又被皇帝半强迫买下,如今仅剩一艘,万人瞩目,各大世家势在必得!

      还有最近红极一时的周家花坊,哪家花坊会整座海岛都用来种植?独周府一个。

      种种殊荣、壮举,加上周岛主朋友众多,达官贵人、世家富商、能人异士、匠师武夫,真可谓广结天下。是以令江湖庙堂、商人,甚至番国皇室,都掀起以周家请帖为荣的风潮。

      这不但是荣誉,如此多的贵人,更是青云直上,改变人生的机遇。

      温烛看着飘在乌压压人头上的请帖,想起什么,忙将吃完糕点的盘子拿起,在乱糟糟像稻草堆一样纸张中,找到一张点点油斑的请帖,“糟!”

      这请帖跟三白眼手里的很像,但表面被金丝缠绕,一张薄薄的请帖,愣是感觉到富贵逼人,温烛摸着污迹,不知这请帖能不能刷一刷,要不然,想到去周府递请帖入场时,别人看着这油污污的,多不好意思。

      管事见着温烛手上的请帖,大惊,正要问,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匆匆小跑而来。他没理旁的吵闹,忙向主事和温烛问安,弯腰作揖“在下见过诸位主事大人,见过温青天。”

      温青天大名鼎鼎,这本事是不得不服的,可名声好坏参半,书生早就想拜访,可温烛经常外出,很少在刑部,今日总算见得这个奇人,暗中细细打量。

      温烛貌不惊人,但儒雅斯文,脸上淡淡的笑容倍感亲切,不像个断案高手,反而像温吞的教书先生。跟传说中一样,喜穿绿衣,外人不知,可隐藏世子身份的书生,看出这绿衣表面简单朴素,可绣有青竹暗纹,不说质地,单凭这绣工已不凡。

      但最吸引他的是窗旁那副冬竹图,茫茫雪地上,竹子婆娑有致,不畏霜雪,四季常青,上面还有两句诗词‘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

      这是皇帝亲笔,几年前赤州刑部破一桩大案,然而奇怪的是,御赐的不是牌匾,而是一副丹青。

      细想之下书生想,父王说得对,世人轻看了温烛。

      主事对书生印象不错,说了几句好话“哎,温大人,这些日你要是有空带带他,他挺机灵的。”

      温烛懊恼将请帖扔回桌上,看向书生,书生还没长开,脸上还有稚气,拱手不语的模样有些乖巧,穿着太学院的学服,不卑不亢,举止有度。

      “嗯,这案子是你审的?”

      书生接过案卷,翻看一眼点头,“是在下。”

      “你们判错了。”主事高昂脑袋,眯眼看着三白眼,高声说道。

      三白眼这才上前,故意撞开书生,来到温烛面前,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温烛,而后发出不屑的声音,穿的如此穷酸,抱臂,抖腿,嗤笑道。

      “这案是李大人审的,他可是天城兵部侍郎青睐的门生,父亲也是三品大官,隔着几张纸就说不对,你们才判错!”

      书生被他推了一把也不恼,不,应该说他无视这人,毕恭毕敬问温烛“温大人,请问案子有什么不对?”

      姓温?三白眼哈哈哈大笑“哦,你就是那个卖屁……”

      主事冷声说“闭嘴!”

      温烛反问书生“你有认真看吗?”

      书生点头“人证物证都有,而且被害人已画押,并没发现不妥。”

      “好,那你说说这案。”

      三白眼整个眼睛翻白,心里不断咒骂,迫不及待想要继续炫耀请帖,还没在骚娘们面前显摆。

      书生说“案子发生在西南部白州的藏族村落,二月一日午时,放羊牧童发现一名伤者。还看到凶手背影,认得是个牧民,接着便去找大夫,可惜还没等到救治人死了。经查证死者是当地镇上一富家小姐,胸口处有一致命伤,无发现其他伤口。”

      “而后排查附近居民找到嫌疑犯,是当地养羊的牧民,他神色紧张,还不配合调查,后衙役在他屋里发现一件带血的血衣,两个袖口占满鲜血,审问之下,他很快就承认罪行。据他交代,他见死者一人在外,起了色心。可这时牧童听到呼救声来到,情急之中杀人灭口。”

      三白眼高举起手,大声不满“凶手都认罪了,还跟八婆一样管闲事……”

      温烛没理他,轻笑,“人适者生存,藏族人也一样,很聪明的。他们的藏袍有时只穿一个袖子,有时一个都不穿,有时两个都穿。”

      书生侧头,思考。

      书生是北方人,打小富养着,哪体会过昼夜温差大,不懂温烛所言。

      温烛继续说“白州地势高,气候多变,当地人这么形容‘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而游牧民不方便携带增减的衣物,增加行重。”

      “大人是说那沾满袖子上沾满血的衣服?”书生想道“案发时大中午,高原太阳毒辣,凶手怎会还穿着两个袖子?”

      三白眼嚷着“你怎么知道哪里热了!二月天哪不冷着穿大棉袄。”

      “你好生放肆!”书生不满他对温烛的态度。

      “嗯,说得对,的确不知道案发时冷热,但你再留意一下时间。”

      书生佩服温烛还平静如常,忙低头翻阅案卷,他从没重视过时间。

      温烛说“死亡时间在二月一日,今日是二十三日,从白州出发,快马加鞭二十日到达不是问题。可此案,从发现尸体、尸检、走访、盘查、审问等一系列流程下来,竟在三、四天内完成。”

      书生目瞪口呆,一桩命案所有流程办下来竟不超过五天,凶案现场离县城遥远,又是广阔的牧场,凶手是牧民,牧民居住分布稀疏……不亏是温青天,真的凭几张纸就能断案。

      温烛谆谆教导“不是说快就是错,一单命案,牵扯的是两个家庭,如果不谨慎,毁的不止一个人的清白,你可清楚?”

      书生重重点头,眼上的钦佩之情越发浓烈“大人,可还有疑点。”

      “嗯,挺多的。”温烛闭眼点头。

      书生被震慑当场。

      见小伙子被吓到,温烛拍拍他肩膀“别急,你尚年轻无经验,要看出来还要我干嘛。”

      “请大人提点。”

      “例如受害者家里富有,住在镇上,牧地离镇遥远,她独自一人为什么去?怎么去?几个人去?所以我们还要勘察现场痕迹,有无车辙痕迹,蹄印。”

      书生猜测“死者和这个嫌犯会不会认识?就是嫌犯带她来的。”

      “如果认识那更奇怪,嫌犯是个牧民,很清楚现场的环境,他会这么蠢,约在一个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的确,现场是一个开阔的草原,藏不住人。

      “还有,嫌疑犯是想见色起意,可死者身上除了一道致命伤,没有其他伤痕,死者肯定会抵抗,这不合理。嫌犯是因为牧童突然出现,想要杀人灭口,这情况下,一个牧民,是怎么保证一刀致命的?还有,凶手要□□死者,光天化日在空旷的地方,连个遮蔽物都没有?”

      “再者,牧童,一个孩子怎么不第一时间找家人,而是去很远的找大夫。”

      草场广阔,别说大夫了,离家都很远,通常牧童都要携带一日口粮才去放牧的。

      书生缓缓低头,锤着大腿,这么多破绽,竟一个没看出来。难怪天城刑部、大理寺都推崇温烛,重要命案要通过赤州审阅,不是因为赤州,而是因为有温烛的赤州。

      接下来温烛便安排书生的学习,而后赶走三白眼。

      三白眼正想着怎么算计温烛,长大嘴巴,惊的声音都变了,“你,你!你赶我走?”

      “你知道我叔是谁吗!”三白眼激动地口水都喷出来。

      温烛嫌弃后退,还不忘拉着书生。

      “你这个卖屁股的,徇私枉法,错判无辜,有什么资格赶我!”

      旁边一些不知就里的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温烛还是表情淡淡,挥挥手让人赶紧将他轰出去。

      这让人更怒,三白眼脏话糊嘴,还想上前推搡温烛,结果主事方才打翻的茶水结成薄冰,一个打滑,长期吃喝嫖赌掏空身子,最终还是没稳住肉身,摔的五体投地。

      温烛呵呵笑“免礼免礼,你虽然无礼。”

      也不知是地滑还是身虚,再起身又摔倒,气的满脸涨红,肥肉横生,但!碎冰污水地上,一张被撕裂,脏湿的请帖,静静躺着。

      晴天霹雳!原来,请帖落地,将摔不摔时被踩住,结果被他自个弄破。

      三白眼颤抖的如同寒风枯木,一阵大风吹过,请帖再次旋在半空中,他四肢僵硬蹦起,周围的人当看戏,没一人帮他。

      他抖着双手捧起碎片,恐惧的声音哽咽,嗓子又尖又细“啊,我的请帖,我的请帖!是你!都是你!赔我请帖赔我请帖。”

      疯子喊叫乱窜,华贵的衣服也弄得脏湿。

      大风继续吹,窗外的竹林飒飒作响,窗旁的冬竹被吹的鼓起,呼呼呼不停。

      忽然温烛想到什么,将方才垫桌的金红请帖找出,从空中甩出去“好,赔你。”请帖应声翻转,铺开滑落地面,两张请帖内容差不多,然而金红请帖上,龙飞凤舞的字中,有温烛二字。

      三白眼不敢置信“你,你怎么会有周府请帖。”

      旁的人立即聚集过来,有人看的仔细,惊呼“这,这是周岛主亲笔给温大人的!”

      “哇,你看,还是金粉墨汁。”

      “这算什么,金丝缠红,薄薄的金丝缠在红纸上,长途跋涉都不掉,还制成花样,这技艺,皇宫都没有,是番国秘技。”

      两张请帖就在地面上,一张是统一木雕印刷,名字看不清,破了,但后面的称谓是什么将军。另一张,则是周岛主龙飞凤舞的亲笔,清晰可见温烛贤弟四字。

      这么一对比,差别可大了。

      书生惊讶,就连他父王都没这待遇。周岛主是个老顽童,好动不爱静,要他写字,难!小时候气走一批批的夫子。

      “啊哟哟,把你那位叔请帖弄破了?那可好玩了。”一位白发老者背着手,笑的一脸幸灾乐祸。

      三白眼脸煞白“周,周大人。”

      老者便是赤州刑部尚书,“来人啊,丢出去。在这里不敬温青天就不用待下去了。”

      两旁的衙役立即叉着他以及那张破请帖,将他扔出门外。

      书生连忙将温烛的请帖拾起,还给他。

      只是,温烛接过请帖时,有些……遗憾。他满心想着请帖意外被抢被毁,那就不用参加宴会,失望离去。

      书生崇拜目送温烛离开,然后转身问周大人“周大人,温大人是破了什么案,皇上御赐冬竹图的?”

      周大人见书生乖巧听话的小模样,嘿嘿笑,扬起脸,一脸自豪,润润喉咙,一只脚踩在凳子上,豪气拿起镇纸一拍,早听烂耳朵的人连忙离开,只留下书生一人。

      “话说少年的小温就非常厉害……”可说不到几句,背后传来声音。

      “厉不厉害我不知道。”

      周大人回头一看,是拿着行李的温烛,“啊呀,你怎么吓人呐。”

      温烛没好气“合着你说我,我还不可以发表意见。”

      “我哪有说你。”周大人瘪着嘴“我是背对夸你!”

      “是是是,谢谢大人抬举,我要沐休一月,这是假条。”

      周大人看都不看,脸一撇,鼻子一哼,“这么长,不批。”

      “我去百花岛……”

      “嘿。”一听百花岛,周大人笑嘻嘻打断温烛的话,爽快挥手“嗯,快走快走。”

      温烛点头转身离开。

      书生问“怎么去百花岛就肯。”

      周大人拍手,哈哈笑“啊呀,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动物醒来了,思春的季节到了!百花节,男男女女在花丛中,很容易滋生爱情的呀。”

      百花节三年一次,素来有相亲节的一说。

      书生说“可温青天是去祝寿的。”

      “哎,祝寿?他怎么跟百花岛的人还认识。”周大人嘀咕,又板起脸吼温烛“那不准去!不是找女人不准出去。”

      温烛才不管他,背起包袱,脚轻点,一瞬已凌然半空中,彷如随风仙鹤,自在随意,而且哪怕不懂武动的人,也能看出他轻功高超。

      “你,你不听我的话,你会遇到海盗的!小心劫财劫色!”

      “哇,温青天竟还会武功。”书生崇拜之余又好奇。

      周大人也只是装莫作样生气,看着温烛远行的背影,嬉皮笑脸的神情不在,摸着花白胡须叹气“他威风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他可是断案鬼才!”

      “断案鬼才?”这称号曾席卷大半个□□,书生小时如雷贯耳,可这更奇怪,这样的人怎么这么不好的传闻……

      此时,成为舆论中心的百花岛,正张灯结彩,紧密锣鼓为诞辰做准备,客人们带着期待纷纷赶来。可对面的风啸岛的船厂上,黑暗、血腥、恐惧混杂。

      一个少年浑身是伤被抬到床上,其余人看麻木的拿出伤药为其治疗,伤者发出呜咽的声音。

      黑暗中不知谁说话“要是海盗来了就好了,杀光周府杀光他们!”

      ……

      北方的冰还没褪去,南方的花已经准备盛放了。

      【杀人安人,杀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司马法》】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你的观看,希望能点个收藏,小小的支持一下。感谢^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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