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颜之青云书院》尹意一

8、段叶

　　楚颜叹口气，去炼丹有未知艰险，不去炼丹就拿不到补气丸续命，前有狼后有虎，转念一想，其实要不要炼，什么时候炼，半分都由不得自己，何必担这份忧。她站起身，活动一下筋骨，又记起，那天巫歌说，自己死了对他有好处的，有什么好处？

　　是了，如果补气丹数量有限，根本不够分呢？只有他一人会炼丹，自然没人和争，怪不得不愿教会她感应丹气，一股凉意从脚底蹿上，这么简单道理，她一直不去想，或许是不想直面这种弱肉强食，生死相夺的残酷，若换做自己，会怎么做呢？把生机拱手相让吗？。

　　她自嘲道：“这种道德拷问还是先放放，这病除了每天吃不饱，好像也没什么，不痛不痒的。”她还是想学炼丹，技多不压身，如今这境地，不论学什么，但凡是新东西，都让她充实。楚颜搂着歪脖树诉苦：“到底怎么感应丹气，大树大树，同为大树，你也掉个果子砸醒我吧。我给你挠痒痒，给你捉虫子，瞧这鬼地方连个虫子都没有。”

　　慢着，她脑中闪过什么，李祥安说丹人所到之处花草皆枯，人畜皆病，院内这般萧条，难道是因为丹人？那为什么歪脖子树还能活着？

　　楚颜看着歪脖树若有所思，有了主意，笑眼弯弯合掌鞠躬道：“多谢牛大树了！”

　　楚颜是个行动派，只要能有所行动的，便觉有了盼头，精神奕奕，不再去触及幽深晦暗的人心，徒增烦恼，她要去做个实验了。

　　瞧了瞧院子里的变形钟，飞马在睡觉，早过了吃饭的点，竟然还不大饿，她来到食盒处，令人惊讶的是，桌上竟然有两个食盒，以前从来只有她自己的那份，巫歌回回都抢先一步，今日他怎么了？她忽的眉开眼笑，这不是正好，如此就知道他盒里的肉，究竟是不是也那么难吃了。

　　“呸！呸！” 味道同样惨绝人寰，楚颜失望将食盒一推，他怎么吃得下去，还吃双人份！想起下午还要干农活，他既然抢肉吃，可见吃肉总是有益处的，他能吃的，我也能吃的。楚颜似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咬下一口，味道比先前两次好多了，可见还是要适应。其实也没什么嘛，就是像腐烂的肉，豆腐乳不也是发霉的，吞下去还会刺嗓子，槟榔不也是如此，还有苦味，苦瓜也苦，如此自我安慰，她还真的吞下了一块。

　　她咧嘴大笑，“瞧瞧！也没什么难的嘛。”不知这到底是什么的肉？肉质如此粗糙，是巨型野兽吗？又或两个脑袋三只眼睛伸出湿漉漉的舌头，又或是独脚怪那样臭烘烘，这么一想，再也难以下咽。

　　楚颜将肉拨到巫歌的盒子，吃完饭，找出些铲子刀子，背着箩筐。洗涤兽阿雨原本守着块阴凉处打盹，见楚颜准备出门，却没有带它的意思，绕着她脚转悠以示不满，楚颜笑道：“我去采些东西，你自己玩。”

　　阿雨眨了眨眼睛，不再纠缠，过了一会儿，它领了一群洗涤兽来了，洗涤兽们簇拥在楚颜脚边咕咕叫，让她寸步难行，还会搞群众路线了。

　　楚颜叉腰笑道：“乖乖们，你们都成精了啊，平时干活，没见你们这么聪明的。我是去干正事，挖草，知道吗？没空照顾你们，况且你们不是昨天才吃饱了。”它们这回倒是装傻充愣了，一个个听不懂她的话，挤来挤去，有几个顺势一躺，踢腾着小短腿，大有不带就不起来的赖劲。

　　楚颜忽然想起，自己不带洗涤兽，出不了院门，“这样，我带一个去，你们乖乖地都不闹腾，我挑一个最听话的。”洗涤兽咕咕咕乱叫，不懂她说什么，还是乱糟糟的。阿雨在它们中间窜来窜去，洗涤兽才安静下来，阿雨站在最前头，眼睛巴巴望着她。这回不是错觉，她以前就觉得阿雨比别的洗涤兽都聪明，看来它真能听懂自己的话。

　　“好吧，就你了。”楚颜牵着阿雨走了。

　　楚颜刚来的两天在下雨，淅淅沥沥，结合自身处境，有种凄凄的惨意，之后一直晴朗，阿雨便有些闷闷不乐。楚颜领它来到河边，都有水，既然通人性，也不绑着它的小辫子，随它玩耍。楚颜还有一条脏手帕，掏出来给它，谁知阿雨全不像别的洗涤兽那般如获至宝，从它的眼里还看出一丝嫌弃，楚颜有些受伤地默默将手绢收回。

　　楚颜四处找寻野草野花，不拘什么品种，只要长得不同，她都连根带土挖走，放入筐内。阿雨踩了会儿水，又游了会儿泳，觉得没多大意思，就凑到楚颜跟前，歪着脑袋静静看她做什么。挖了一小会，楚颜就热得脸红扑扑，在一旁直喘气，以后还是要多吃肉长力气。

　　“小姐！”有人在她背后喊，好大的嗓门，震得楚颜一抖。

　　“真的是你！小姐，你还好吗？我对不住你啊！”一个女孩扑上来嚎啕大哭，她原本想抱住楚颜，可又不敢，只好缩在原处不停地绞手，因太大力手绞得通红。

　　她是谁？楚颜在脑海中搜索出这个女孩的身影，丫鬟段叶，是家里跟来照顾原身的，性子倔说话又直，记忆中，原身和李祥安一起玩闹时，她就常在边上说些扫兴的话，原身嫌她粗俗蠢笨，很是不喜欢她。

　　段叶见楚颜手里拿着铲子，忙接去，抹着眼泪道：“这些粗活哪是小姐能做的？那些坏心坏肺流血流脓的东西，我就说她们不是好人，小姐先前只是不听，这下信了吧。” 她身形敦实，手上有劲，那一铲子下去的狠劲，就像用匕首刺向恶人的胸膛。

　　“段……段叶，你好，也没什么，我能吃能睡的。挺好的，你别哭了。” 楚颜见不得人哭。

　　“那能叫好吗？瞧你的手！”楚颜因做活手变得粗糙，裂开了好些口子。

　　楚颜讪讪缩回手：“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嘛。”

　　段叶哭得更大声：“我苦命的小姐啊！这是吃了多少苦，才变成这副模样，以前求香拜佛，只盼你懂事些，如今你这样，好似挖了我的心肝肺。我一回来找不到你，就到处问，一个个黑心肠，没人肯开口！还是昨晚李家小子和表小姐吵架，我在旁偷听，才知道你被关这儿了，我可怜的小姐哦！”

　　楚颜被她这气势恢宏的哭声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不……不至于。”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楚颜问：“嗯，那你之前去哪儿了？”

　　段叶看她一眼，不安道：“小姐你到底怎么了，你这样我怪害怕的，不是你让我回去一趟，看看家里头为啥钱也不寄了，信也不回。我要在跟前，才不会让那些烂肚肠这般欺负你。”她心中有狠，手上使了狠劲。

　　“轻点轻点儿，草根都叫你刨断了，我要栽在院里的。”楚颜见她挖出了断子绝孙的气势，“我之前摔了头，好多东西记不清——”楚颜见她起势又要哀嚎，忙打住：“你别着急，如今慢慢都记起了，”楚颜不知她具体回去哪里，斟酌了下，问：“你去的那边怎么样了？”

　　“不大好，我被拦在外面，说里面闹瘟疫，不许人进去，也不让人出来，我守了几日，也没打探出什么。”她停了一下，吞吐道：“小姐，说里面死了好多人，你说老爷太太……”她瞟了一眼楚颜，见她神色淡淡的，并无担忧悲伤之色，想着：“小姐还是老样子，除了对李家那小子，还有那画中人上心，其他的，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但这样冷酷无情的小姐才熟悉地让她心安。

　　“小姐，我听说，他们把你关了起来，咱们逃走吧。”

　　“去哪里？家里头发瘟疫回不去，哪里有落脚之处，况且你身上有钱吗？”若是几日前，楚颜自然热心出逃之事，此时一则有戒尺守着，二则她已明白，这里人命不值钱，外头怕更是凶险，三则自己还想着炼丹。

　　“我有手有脚能干活养你！况且小姐你会法术的，怕它个球。”段叶大声道。

　　楚颜苦笑道：“成了丹人之后，什么都不会了。”

　　段叶顿时声泪俱下，“我苦命的小姐！”

　　楚颜哀叹，我这是长在她哭点上了。“没事没事，你放宽心，天无绝人之路，逃走这事我们从长计议，你先别哭。”她柔声细语好言劝慰，却让段叶更加心慌，哭得更欢了。

　　楚颜反复劝解都无用，心烦意乱，脑中一热脱口而出：“住嘴！哭丧啊！烦死了，你是你死了老子娘，还是想咒你主子，晦气。”楚颜吓了一跳，捂住嘴，这是“她”的口吻。

　　段叶立即止住了哭声，这才是她的小姐嘛，心下方安稳道：“小姐，方才你那样子，温温柔柔的，好吓人！我都不认识你了，还想着是不是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我这心里头慌的啊，你这一骂，我浑身舒坦自在了，好，咱不哭了！小姐你别急，有我呢！”

　　楚颜身子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