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自传男友和我分了》Starrism

1、第 1 章

　　落地帘隔绝了熹微的光芒，一阵嘈杂的铃声将傅阳阳从睡梦中吵醒，他抓过床柜边的手机贴在耳边，“喂？”

　　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干涸的喉咙发出，他困倦地眯起眼，带着几丝早起的慵懒和被打搅的不悦。

　　“阿阳。”再熟悉不过，是傅阳阳男友的声音。

　　傅阳阳脑子瞬间清醒了许多，温声，“岳岳你怎么起得这么早？”他并不知道时间，只是从自己迷迷糊糊的状态感受到时候应该还早。

　　“阿阳，我们分手吧。”

　　“啊？”

　　“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傅阳阳猛地坐起来，一瞬间的恍惚让他有种在做梦的错觉，要不然岳岳怎么会莫名其妙和他分手。明明昨天他们还气氛暖暖地互道晚安。

　　刘岳再次重复道：“我说，我们分手吧，没有在开玩笑。”

　　海浪波涛汹涌搏击海面，海平面上方展翅飞的海鸥发出凄凉的叫声，傅阳阳的心如同夕阳落山时海滩边尚带炙热的礁石，被翻腾而来的海水一下子浇凉。

　　他眼眶“唰”的红了，有些莫名其妙，更多的是突如其来涌上心头的酸楚。他扫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日期，9月16日，不是愚人节。

　　就算愚人节，刘岳也不可能跟他开这种玩笑。

　　“给我个理由好吗？”刘岳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已经不是个小孩了，不会贸然做出一个关乎终身的决定。

　　“理由嘛？很简单，”刘岳深吸了一口气，“是因为你写的那本自传。”

　　傅阳阳是网络作家，擅长灵异小说，小有名气。之前他从未涉猎耽美，最近却破天荒以“第一人称”写了本耽美小说，故事是从高中校园开始的，恰巧主人公也是一名作家，这不免让人怀疑这本耽美小说的主人公就是他本人。实际上，这还真是他本人。

　　对读者来说，这本小说是他难得写的只讲情爱的小甜饼。对傅阳阳来说，这本小说更像是“秀恩爱”的产物。他是个大胆而为的人，向来不喜藏事，高三明确自己性取向之后就早早出了柜，家里老老少少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高中毕业他和刘岳在一起，这事身边的朋友都知道，大都给予了祝福。少数人夹棒带棍的话，他也从没放到心里去过。

　　转眼八年过去，他俩的感情日渐深厚，傅阳阳好歹是一名写手，骨子里藏着点浪漫因子，想给刘岳一个惊喜。写小说对他而言，是最浪漫的事了。他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的美好爱情，因此记录了下来。

　　“自传有什么问题吗？”傅阳阳内心说不出的忐忑不安，不明白这本自传出了什么问题。

　　写之前他曾问过刘岳的想法。

　　他问，我写一本关于你和我的自传怎么样。

　　刘岳回答，你想写就写，我很期待。

　　刘岳的态度明明是极力支持的，那时傅阳阳还以为刘岳会非常满意这份交往八周年的礼物。

　　他是我的那个他。
　　是我最爱的人，是令我一见钟情的人，是我不顾一切想抓住的人，是我恨不得掏心掏肺对他好的人。
　　——《那个他》

　　“自传很感人。”

　　很难想象，平静地说着这句话的刘岳正跨坐在窗前。他租的房子在五楼，并没有阳台，此刻他分腿坐在窗台，左腿踩在屋内，右脚踏着窗外的虚空。

　　只要他侧身轻跃，就能跳下去，“嗖”的一声砸到地面，鲜血迸溅。

　　那画面极其恐怖，他此时此刻的动作也极其危险，要是傅阳阳看到这一幕，一定会逮住他，骂他的。

　　可傅阳阳什么都不知道。

　　对啊，他什么都不知道。

　　手机传来傅阳阳的声音，夹杂一丝委屈，“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分手？”

　　如果傅阳阳看一下时间，会发现此刻是凌晨五点半，的确还早，破晓吹开了浓郁的迷雾，天空黯淡中透着几丝明亮。刘岳听了这句话后紧紧抿唇，眼神往斜对面某个房间望去，可惜那人将卧室的窗帘给拉得紧紧的，什么都看不见。

　　刘岳想，他现在恐怕还在床上，一脸委屈地同自己打电话。

　　他忽然不知道说点什么了。他爱过傅阳阳，此时此刻又有点心疼傅阳阳。

　　迟迟没回音，傅阳阳烦躁地掀开被子，走到浴室洗了把脸。他仰着头，盯着镜子中那张帅气而颓唐的脸，也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眼睛里的血丝，他确定自己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也不会幻听，再次问，“直接点，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和我分手？”

　　刘岳咬了咬唇：“因为那本自传太感人了。”

　　傅阳阳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撑着洗手池的边沿，镜子记录了那一刻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神情。他晃了晃手机，不确信地问，“你再说一遍？”他再一次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没听错，我刚才说，你那本自传好感人啊，”刘岳仰望天空，声音凝重，“太感人了，让我感到沉重了……以前我也知道你爱我，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你对我的爱会这么深。”深到我无法承担，深到我只想逃避，深到我对你只有浓浓的愧疚，深到磨灭了……我对你的最后一丝情谊。

　　傅阳阳，你不该如此深爱于我。

　　刘岳对他的爱没有他对刘岳的爱深，这一点傅阳阳至始至终都知道，但他从未在意。爱情里一定要把两方的感情分得清清楚楚吗？这倒不必。如果爱情真要这般斤斤计较，那未免太可笑了。

　　“感情这种东西继续培养下去啊，至少你是爱我的对吧？我们坚持八年了，只要慢慢走下去，未来你会更爱我的。”傅阳阳原本是很坚定的，可说着说着他突然不那么确信了。他本来是很自信的，他从来没怀疑过这段感情有什么问题，直到今天早上刘岳提出的分手直接把他整懵了。

　　“八年了，是啊，八年了，”刘岳说，“傅阳阳，我坚持八年了，我坚持不住了，我只能放弃了，你懂吗？”

　　傅阳阳说：“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刘岳笑了：“说件好笑的事，我从来没觉得我们在一起有什么不容易的。”

　　如鲠在喉，傅阳阳瞬间沉默了，将所有安慰的话咽了下去。他红着眼睛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我不敢告诉我的朋友我是同性恋，我胆小我懦弱我只懂得逃避，可你却勇敢地站在我背后，不畏流言地告诉别人这是你的男朋友。我和你的朋友在知道我们的事情以后，也没有丝毫厌恶，他们都觉得摊上你是我的福气。对啊，是我福气，我不敢向我家里人表明我的性取向，你帮我说了，他们骂的是你，打的人是你，最后同他们和解的也是你，你总是那么勇敢，那么无畏，就像个英雄挡在我面前，替我承担了所有的责骂和侮辱。”

　　“我做错了吗？”傅阳阳不懂，刘岳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说这段话，这是在讽刺他吗？

　　“你还没意识到我们这段感情的病态吗？你帮我把这条感情路上所有的荆棘都拔了，你帮我抗下了所有的压力，你以为你给我营造了一个安全环境，事实上，你的行为让我产生了更大的压力，我……我沉重到无法呼吸了。”

　　“我、我错了，”傅阳阳有些无措地说，“我以后不那么做了，我以后……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从没觉得你有错，只是我无法接受你深沉的爱，”刘岳说，“这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错。”

　　“你觉得我没有错，但你就是要跟我分手？”

　　“对。”

　　“刘岳，”傅阳阳磨了磨后槽牙，“我不会同意的！”

　　“你会的，”刘岳平静地说，“我现在就坐在我家窗台。”

　　刘岳的家就在傅阳阳对面的斜上方。

　　听到这句话，傅阳阳立刻反应过来冲出浴室，走到卧室，一把将窗帘拉开。略带昏暗的光线倾泻而入，外面的天空还带着几丝黑雾，傅阳阳抬头一眼就看见了跨坐在窗台的刘岳，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无声地问，为什么啊……

　　“你猜我要是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他朝傅阳阳方向掠了一眼，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扶着窗台，声音缥缈地说，“应该不死也残吧？”

　　傅阳阳有些恍惚，他是真没反应过来这翻天覆地的变化。昨天他和刘岳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今天刘岳就跟他闹分手，还以死相逼，这是一场梦吗？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想让发疼的脑瓜清醒一点，可等待他的只有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小岳，你不要拿你自己的命开玩笑好吗？快回去。”

　　“我不开玩笑，我只想和你分手。”

　　从傅阳阳牙缝里挤出：“我不会同意分手的！”

　　刘岳声音幽幽：“那你不怕我跳下去吗？”

　　“刘岳，别拿这一点来威胁我，你想跳你就跳，你要是摔死，我就当从未遇见过你这么个人，从未有过你这么一个男朋友！你要是摔不死，残了，那更好，下半生我伺候你养你把你当祖宗供着，行吗？”傅阳阳很少跟刘岳红脸，几乎没说过什么气话，但今天他心里何止是气啊。他不明白，自己到底那点做错了。

　　“傅阳阳，你真能做到这么残忍？”刘岳晃了晃自己没穿鞋的左脚，凝视着下面广阔的空地，他突然笑了，“我知道，你做不到这么绝情。”

　　傅阳阳沉默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刘岳。

　　两楼之隔，他眼睛都不带眨地盯着刘岳，他好像第一次看清了这个人。残忍，这到底是谁残忍啊！

　　他语气软了下来，这不是妥协，而是一种无奈，“你……有话好好说。”

　　说出这话的时候，傅阳阳知道自己输了，彻彻底底输了。
　　他和刘岳也完了。

　　“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想给我收尸的话，那我完全不介意。”刘岳的语气轻松了起来。

　　宁愿死都不要和我在一起？这发展太奇怪了，他只是想谈一个恋爱，然后结婚，再然后相伴一生。

　　一股无力感从傅阳阳心底升起，他措手不及甚至可以说茫然。他最后看了眼刘岳，转身走回了浴室，将手机放在洗手池旁，又接了一捧水往脸上洒去。他真希望这只是个梦。水浇灌到脸上，冰冰凉凉的，他没醒，因为不是梦。他得认清现实。

　　见窗户旁没了人，刘岳决定再逼他一把，“我给你十秒钟，要是十秒钟后你再不同意分手，我就跳下去，你知道我是什么人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十，九，八，七……”

　　“刘岳！”

　　“五，四，三……”倒数声并未停止。

　　“我同意！”傅阳阳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丝尊重，就是心平气和说出这三个字。

　　“你同意就好了。”刘岳也松了口气。他想分手，但不那么想死。

　　傅阳阳问：“我的爱，真的让你那么沉重吗？”甚至于为了逃脱这份爱，宁愿去死。如果不是曾经和刘岳快乐的时光深深印在他脑海里的话，恐怕他还会怀疑刘岳是否爱过他。

　　傅阳阳再次走到窗边，刘岳已经没坐在那里了。

　　对面的窗户被关上，窗帘也被拉上，什么都看不见。他低头捂着眼睛，八年相爱，一本自传，换来这么个结果，还真是想哭也哭不出来。

　　“真的很沉重，”刘岳也唏嘘了一声，“傅阳阳，我奉劝你，以后要是再谈恋爱，一定要隐藏好自己情感，不是所有人都能承担你的爱，太过沉重会压得人出不了气，只想逃跑。”

　　傅阳阳只是笑，傻笑，大笑，苦笑。

　　这笑声让刘岳感觉好心痛，他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犹豫了好久，他迟迟没说出来。他没挂断电话，回到屋里，一边拿着手机，一边从衣柜挑出几件顺眼的衣服来。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你那本自传，是不是要出版了？”

　　“我俩都分手了，我就不出了。”还有什么意思呢。

　　“别，我知道这本自传是你好不容易才写出来的，你都跟别人签好合同了。”

　　“我们都分手了，你以后看了不会膈应吗？”

　　“我不会再看了，”刘岳干笑两声，“话说我好歹也是这本自传的另一个主角，你出书赚了钱，分点给我吧。”

　　傅阳阳沉默了。

　　“要是不行就算了，我也没那么财迷，这次我不会以死相逼的。”

　　傅阳阳说：“可以的。”他都答应分手了，还有什么不能答应呢。

　　“傅阳阳，”刘岳原本就随口一说，没想傅阳阳会这么轻易答应，他心头一酸，百般滋味，“我这样对你，你都能接受我这么无理的要求，你上辈子不怕是个圣母吧。”

　　刘岳不是不爱傅阳阳，但他是真觉得这段感情太沉重。他就一普通人，承担不了这深情厚爱。从前没看过傅阳阳写的那本自传，他还能骗骗自己，他们两方的爱相差无几。而那本被傅阳阳认为是秀恩爱的自传，则实实在在打了刘岳的脸。

　　他从白纸黑字感受到了傅阳阳的深情，他回应不了那么沉重的爱，那一刻他想到的只有逃跑。他想了很久，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能将自己对傅阳阳的伤害减到最小。最后得出的结果是分手。

　　分手而不是逃避，更不是逃跑，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勇气了。

　　他想，傅阳阳对他的爱，会随着这一次的分手，化为恨吧。

　　下一秒，手机里传来一道声音。

　　那么熟悉。

　　曾经那么深情。

　　“刘岳，我并不是什么圣母，只因为是你，我才会退让。”

　　刘岳猛然抬头，看了眼刚刚被他扯上的窗帘，透过窗帘，他仿佛看见了站在窗前眼神坚定的傅阳阳。刘岳知道，这一步走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可能再也遇不到这么爱他的人了。眼睛一涩，泪水滚了下来。但他心头没有丝毫后悔。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万物皆抛。刘岳也不明白，在自己心头，是生命可贵，还是爱情价更高，又或是自由独尊。

　　他只是觉得，当爱情成为一种心灵禁锢时，就已经没用了。他给不起同等的爱情，也承受不了如此深情，当爱情失去应有的价值，失去带给人幸福的魔力，那就注定被抛弃。刘岳唯一后悔的，就是他没有早点抛弃这段爱情。

　　他本不是一个洒脱的人，或许他本可以维持着这一段感情直到白头。是傅阳阳教会了他洒脱。

　　傅阳阳怎能想到，刘岳所做的第一个洒脱的决定，就是同他分手。

　　挂断电话前，刘岳问他，“傅阳阳，你能懂我的心情吗？”

　　傅阳阳笑了：“那你能懂我的心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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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就随便开个文，大家也就随便看看，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