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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   第二十二章

      御花园的湖边,她静悄悄地站着,这几日忙得不行,此刻安静下来,忽然想到了被大司徒杀死的挽指,拿袖口擦擦泪,偏着头眨干眼睛。

      “你在哭什么?”花欲渡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弥鹤蓦然回头,发现他从花丛后探出头来,道:“我没有哭,我是在流眼泪。”

      花欲渡想了想,道:“唔——那你是为谁流眼泪呢?”

      弥鹤望着湖边开着的一盆盆花,有的正当季绽放着,有的已是面临凋零的颜色,黯然道:“我们六个女孩子被送到长安来,本是同病相怜,说好了共患难、同安乐,结果,先是云蹙音信全无,再是挽指被杀害,六个就剩四个。不知道改朝换代、面目一新之后,倾壶、凉灯、聊鱼她们又会吃下什么样的苦果。”

      花欲渡道:“你想把她们救出来么?”

      弥鹤眼里放光:“想啊,但……每个人情况不同,或许,有的人自己并不想被拯救出来呢。”

      花欲渡问:“谁,你么?”

      弥鹤笑着扫了他一眼,道:“我倒是真想呆在宫里安享荣华富贵、盛眷隆宠,就怕有人不肯。”

      花欲渡连连摆手道:“我一点意见没有!”

      弥鹤冷哼一声——在宫里待久了冷哼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好像养成了习惯似的,反问道:“我说你了么?”被这么一闹,心情好多了,回到正题上,“吴国侯要打进长安来,你觉得什么时候可以把叛军拿下?”

      花欲渡紧紧眉思考道:“看他什么时候动手,他要是立刻动手谋逆,即可拿下,要是兵临城下妄图威胁,那时日就说不准了。”

      弥鹤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太子披挂上阵,你甘愿为他冒险么?”

      花欲渡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与太子逾十年的感情。”

      弥鹤点头,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后路也安排好了,一身轻松,既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那我现在需要为你们做些什么呢?”

      花欲渡摇头:“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交给我们就行了。”

      弥鹤欣赏地看着他,递给他一个明媚的笑容:“你以后会是一个好官。”

      “我么?”花欲渡指指自己,一笑,背起手来,“我可不打算做什么官,我顶多是个不务正业的守法良民。”

      弥鹤笑问:“太子与你逾十年的交情,你不辅佐他做个一官半职的么?”

      他低头看着近处清泠的湖面,道:“我志不在此,不过是所谓——风云动,我出,波涛平,我藏;天下乱,我不拿袖手旁观,但太子坐天下,相比公务缠身,我更希望他给我放个长假,让我四处游走,自由自在的。”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会心地微微点头,感叹道:“这也是我喜欢的生活啊,无拘无束,可于一叶扁舟上清粥小菜,亦可大厦金顶下指点河山……等着罢,你一定能争取到的,只是眼下可能还是有许多无可奈何,太子不愿也不能离开你。等到天下安定昌盛了,寻摸一个合适的时机,你就能逍遥快活啦!”

      花欲渡梦到了那个美好而光明的未来,陷入幻想之中,没有听出她这些话里头隐含着的意味。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回想起来才发现——她询问着以后的变数,看上去似乎急于了解,态度却不是干涉而是祝福,好像一直是在提醒他:“你未来的生活里没有我了”。

      他这个时候只是觉得她善解人意罢了。

      他生性不喜欢麻烦,要解释的事情对他而言就算是麻烦,所以假如对一个人说了些话还需要他每句解释,这样的人他没法对对方产生持续的兴趣,或是不愿继续深交。即便明面上还是朋友,但心底蕴藏的无法控制的本能已经让他退避三舍了。

      所以,他越来越喜欢这个明白他的心思、不将世俗观念强加于他的弥鹤了。

      无巧不成书,此时的黎夫人从御花园经过,恰巧看到这俊男美女两人在一处亲亲密密地说话。

      本来苏美人是弥鹤的仇敌,但眼下和太子是同盟,若是让她看见还不算坏。现在偏是那黎夫人,与苏美人面和心不和,又忌惮得宠的弥鹤,逮住她可能不检点的机会还不当做宝!

      她先是躲在树丛后没出声,偷偷看了一会儿,直到看见这二人往旁边走去,灌木杈勾住花欲渡的后衣摆,弥鹤动手帮他取下来,她才对身边的宫人道:“你们都看清楚了么?”

      宫人们垂着头互相递了个眼色,回答道:“看清楚了。”

      黎夫人挺直腰板道:“那等会儿到了陛下那儿该怎么说,你们都应该明白了……走罢!”她自信满满的得意样真像是战斗中啄瞎对方眼睛的公鸡,只不过隐藏得好,她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后立即消失了,恢复了平日的端庄严肃。

      皇帝因为吴国侯的事情心里是一团浆糊,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听到黎夫人和宫人说弥鹤和别的男人有不正当关系的时候,不辨真假顿时勃然大怒,问是谁。

      宫人想抢嘴被黎夫人打断说不认得是谁,只看清是个俊后生。

      她不说是花欲渡还是有理智的因素在的:和吴国侯的战事一触即发,朝廷不能失去军务大臣的支持,假如说出花欲渡的名字,以皇帝的脾气一定会下旨砍了他,谁都拦不住,花政作为大司马被朝廷杀死一个儿子,哪能忠心为朝廷继续效力!

      皇帝道:“你把她叫过来,朕要亲自问她。”

      黎夫人福了福身,带着宫人离开了,宫人问:“方才夫人为什么不让奴婢说出名字?”

      她道:“要是说出名字来,谁当皇帝就真的不一定了。本宫还想继续当这个夫人呢。”

      幸亏花欲渡随后就找太子去商量大事去了,御花园只剩下闲闲懒懒晒太阳的弥鹤。她被黎夫人唤去皇帝面前,直挺挺地跪着,听着自己身为后宫中人不检点的罪状。

      她平静地回答道:“夫人言过其实了,民女只不过是与侍卫说了几句话罢了。况且,民女只是民女,并非后宫中人,与谁说话、和谁交好,似乎都扣不上这样一顶帽子罢?”

      皇帝道:“朕不管黎夫人所说的是什么罪名,你身为朕的人,和其他男人眉来眼去、动手动脚就是没把朕放在眼里!朕现在没有闲工夫定你的罪,只要你老老实实交代清楚,你是否有这样的行径,不管你说什么,朕都信你。说罢。”

      黎夫人惊讶,显然是低估了皇帝对弥鹤的宠信,也许是因为安静了一段时间,火气稍微小了点。

      弥鹤道:“回陛下,绝对没有的事。”

      皇帝道:“你起来。”

      弥鹤僵着脸起身,连招呼都不打转身就往外走。皇帝问:“你去哪里!”她回答道:“鹤儿清清白白一个人,被如此诬陷诽谤,实难忍受,愿去冷宫闭门思过。”

      皇帝厉声叫她留下,她不肯,黎夫人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敢轻易开口阻止或是推波助澜。皇帝道:“朕都说信你了,你要怎样?”

      弥鹤回身,走到皇帝身边附耳轻声地说道:“陛下若这么说,岂不叫一心为陛下着想的黎夫人听了尴尬,她也是为陛下好,我去冷宫不过是给她个面子,陛下快处理其他事务罢。”

      皇帝一听,还挺感动,虽然舍不得,但确实是因为前朝事务挪不开,忙交待花鼎带她去冷宫要好生伺候着,不能受欺负。弥鹤又是夸皇帝圣明又是替黎夫人讲好话,千恩万谢地迈着大步离开了。这一套稀奇古怪的流程看得黎夫人满头的雾水,自己也没因“诽谤”落下个罪名,她去冷宫也没见脸上有什么难色,反倒是挺开心。

      人对于未知的神秘事物总会出于恐惧保持距离,此时的黎夫人正是如此,即便知道她有阴谋,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
      冷宫在后山,偏僻阴冷的一处院落,四方的围廊落满了陈年累积的枯叶,鸟粪灰灰白白的在炸开一片片,走在青石板路上偶尔会踩爆几颗带紫绿色汁液的小浆果。空阶苔藓,萧瑟无人,梧桐在两边高植,都能想象得出到了十月份此处“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的场景。

      弥鹤莫名对这地方充满好感,要说她一个年轻姑娘不会喜欢这种腐朽之象,可她偏是这种的古怪的品位,状态随时改变——若是玩尽兴了,她便不希望散场,越是热闹红火越好;而一旦安静下来心如止水,就恨透了人多与吵闹的环境,越是荒凉萧索她越是感觉舒服。

      这地方正好可以待着修修心,练练舞,顺便为出宫做做打算。

      花鼎受皇帝的命令将她安排在舒适的房间,离那些废妃宫殿远远的,弥鹤道了谢,花鼎嘱托她小心冷宫的阴气寒气,又好奇问她为何这样糟践自己,弥鹤微微一笑,说自己要静静心,也方便陛下专注处理公务。

      花鼎走之前,她向他打听了宫里的起居注馆情况。

      一般来说,起居注由随侍官员记录,皇帝本人是不能过问的,但现在这规矩不严,除去圣旨记录和机密要案记录,后宫其实是可以翻看日常杂事记录的,比如晨昏定省等。

      弥鹤点点头,也没说什么,送花鼎离开了。

      弥鹤在院落里到处走走,安排服侍她的宫人劝说不能再往西边去了,据说西边的寝殿关了个妖怪。

      “妖怪?”弥鹤笑了,来了兴趣,“真是有趣,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妖怪呢!”

      宫人害怕地拉住她衣袖:“姑娘别,咱不要去了,万一沾上什么不干净的,怎么甩都甩不掉的。”

      弥鹤心□□恤她年纪小,于是抚抚她手背,道:“你在外头远远地守着,我去看看。我若是遇上什么奇怪的东西,自己会出来的。”

      宫人怯怯颔首。

      弥鹤卷了袖管就上了台阶往殿里走。

      漆木门框颜色都剥落得淡得看不出来了,木刺也受了潮软了,门口的一块有被风刮进来的断枝黄叶,走到里面就剩蜘蛛网和爬虫尸体了。

      好暗一条过道,散发着霉味。

      她缓缓地挪动着,要说不怕是不可能的,只是此时身边没有别人,一个人壮着胆子就停不下脚步。倘若身边有其他人,这个人就算再弱小自己也会产生依赖心,定然一步也不敢动的。

      还没等进内殿,就听得一阵好像野猫被拽住尾巴的叫声,她被吓得一激灵。

      不过是猫……

      她透过玄关破破烂烂的薄纸向里望去,四下无人,悠悠荡荡一只烛台吊在半空中,宛如悬梁人吐出的舌头,淡红里渗出褪色般的白。

      幽蓝。不知是哪里投射进来的幽蓝的光线,靠着窗口的地面铺上了一层死寂的色彩。

      弥鹤屏住呼吸,抿着嘴唇勾着眼睛,活像个警惕的挑孩子眼光刁钻的人贩子。

      突然斜刺里窜出一只尖锐的手来,在她肩上一抓,衣衫穿得薄,登时掏出三条血痕来!

      弥鹤收到莫大惊吓,慌忙后退,在退到近门口的时候,外面挤进来的光让她看清楚了眼前的是一张怎样的脸孔:

      蓬乱的长发遮住了几乎半张脸,油腻的黏成一撮的鬓发粘在脸颊上,那脸颊没有任何粉黛,双眉许久未修理杂毛,但眼睛即使没有妆容依旧很大很黑亮,只是乌青的眼袋让它们看上去颇为忧伤。加上不高不塌的鼻梁,不薄不厚的嘴唇,她肯定这邋遢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个曾经的美人。

      她跑出殿外,那女人就不再跟着攻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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