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日乏长绳》双鲤迢迢

46、第四回 鼓声叠（二）

　　跌进袋中的瞬间，只觉得骨软筋麻，莫说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竟口舌无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到一丝光亮，但见到一只毛茸茸的大手伸进褡包中，随意抓起一个星宿就出去了，忽听袋外一声惨叫，听声正是尾火虎星被抓了出去，他一向是个刚硬汉子，也不知哪妖怪对他作了什么，竟这般叫喊，剩余的神仙都面面相觑，不免又惊又怕，想来诸位自封神之后何曾受过这样的折辱，这下子真真是颜面均失，更何况知其中还有金天太子少昊殿下这样身份的人物，白帝那脾气回去问我星宿个护救不利的罪名只怕是轻的。
　　我思来想去，还不多时，那毛绒大手又抓了一星宿出去，如此这般袋中不多时只剩下一半神仙，我看那孙悟空对我使劲儿眨了眨眼睛，苦于无法开口也不得其意，正自惊疑，便看那大手又探进来，天可怜见，这次避无可避显然要抓到我头上了。
　　猛地一番头晕目眩，全身已被那妖王握在手中，刚出袋口便被一条绳索捆牢掷在一旁，我抬头一打量，身边俱是被捆绑了的众星众仙，莫不是狼狈不堪，我正落在少昊身边，半边身子还压着他的肩膀，忙朝旁边挪了挪，此时虽仍旧浑身不得自由，但只觉得身体已然恢复，话也可说了，看他对我苦笑，我便对少昊轻声道：“这下竟拖累了金天太子，实在罪过。”
　　他轻声道：“这妖既然捆了我们，一时半会自不会杀了，只等他走了，咱们再谋法子。”
　　我看着他熟悉的面容神态，心底竟有些伤感，也只得点头苦笑一下。
　　他却又道：“适才见魁星武功实在不俗，不知师从何方？”
　　这话说得声音虽低，可也惹得一旁的昴日朝这方瞧了一眼，我只得道：“下官不才，封仙前本是武将，会些拳脚功夫，至于现在这武功……说来罪过数月前下界时曾遇得一精怪，随他学了几招，许是不伦不类，倒叫太子殿下见笑了。”
　　少昊摇头道：“非也，只是小王瞧着竟有几分眼熟，是以一问。”
　　我笑道：“刚才一场混杀，难得太子竟能看得清楚，金星白帝的家学何等高深，我何敢拿一招半式来效颦，太子莫要取笑下官了。”
　　少昊曾师从麻姑的那段时光在天界并无太多神仙知晓，此刻听我这般回答，他也只得一笑不再追问。
　　这厢同他说了几句话，就见一干神仙都被妖王从袋中取出，捆作了一堆，这绳索也是个奇异物件，让人纵然一身本领也不得施展。那妖王见状哈哈大笑道：“如此脓包神仙，好好在这里呆着，想通了便上天卸去了仙职随老佛在此修行吧。”
　　众仙听着此话，心中自然羞愤难当，然而身为阶下囚，只得按捺了不语，伺机寻出路。
　　那妖王又骂了几句，见无人回他也是无趣，自又交了小妖们，排宴畅饮直闹到半夜才各自睡去了。众仙们撑到半夜，也疲惫不堪依次昏昏睡去。
　　我听得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正想寻个方法脱身，却听到耳边一阵低语细如蚊咛：“真妖怪假神仙，你快脱身与老孙去救困。”
　　我扭头一看，原是孙悟空缩的蚊蝇大小，腾在空中对我耳语，我也压低嗓子对他耳语道：“我已脱了半天绳索，却是不能，你是如何做的，快告诉我说。”
　　“你这妖怪真爱说笑，吞了黄泥进肚竟还要我告诉你怎样脱。这算怎地？假作神仙作上瘾了？”
　　“什么吞了黄泥？那黄泥被我……”我定住口，忽觉体内一股股真气蒸腾四散，似要将我掰碎了才罢休。
　　那孙悟空见状道：“看你也有两下子，怎么这么久还没能控制这真气，还真是神仙做久了，变得越发没用了。”
　　我顾不得理他，只凝神调理体内气息，半晌忽觉体内那散乱真气凝成一股连带的我身体一轻，竟脱了绳索越上空中。
　　孙悟空见状忙道：“这才是了，你快变化得与我一般大小从这窗缝中飞出去。”
　　我尚且有些驽钝，低头看到脚下竟还有一个自己歪头昏睡，这遁身术我也不是没练过，可全然不是这个路数，孙悟空见我仍呆在那里，只得施了法术在我身上，这才拉了我从那窗户里飞了出去。
　　他带我飞至九霄，才停下来松了口气道：“你这妖怪难道竟不知如何控制黄泥真气？真真驽钝了，浪费了老孙一番心意。”他看我一脸疑惑，又问道：“难道那韦驮没告诉你这黄泥如何用的？也不该阿……”
　　我这刻也回过神来，心道难怪今日觉得怪异，体内力量无穷却又不易控制，原来竟是吞了那黄泥的缘故，只是我一向以为那泥巴被我丢在兜率宫的深潭内了，竟不曾想到这泥已被我吃了。虽用的路子不大对头，但总算幸哉。心情顿时大为舒爽，便将如何得了黄泥，又如何以为丢的情景对悟空说了一遍，那个梦境自掠过不提。
　　孙悟空听了语，半晌才挠头道：“也合该你小子运大，不然好好的宝贝被你糟蹋了，看老孙可饶不了你……如此，现下情形紧急，待我救出了师父师弟，再寻机会告诉你这黄泥的妙处。”
　　我道：“我刚才那分身术可是它的功劳？”
　　孙悟空道：“不错，这宝贝的厉害多着呢，日后你就知道了。”他转头看看那山中的小雷音寺，又哀叹不止道：“我那师父，从来不听我劝解，这回儿就是弄死他也不亏，只是……罢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你刚才也瞧见我与那黄眉老怪打斗，看他武功虽不弱，却也不至于强到把咱们都抓了去。”
　　我道：“不错，只是他手里的宝贝厉害，那铙钹虽被砸了，可那搭包子却更不简单，把这么多天神天将都给装了进去。”
　　“此话不错，咱们就是再杀了进去，他一抖开那褡包，咱们又得乖乖进去，还谈什么救人。更何况那褡包十分古怪，竟让人筋骨酥麻，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得。也亏得咱俩得了黄泥的好处，又有菩提师父的亲传，这才能脱身出来。”他凝神思虑一会儿道：“眼下情景，若我再去求救天庭，就玉帝那点心眼必然见怪，我记得北方有个真武大帝，号称荡魔天尊，如今住南方武当山上，咱们且去求求他吧。”
　　真武大帝，我暗叹一声，这一趟下界真是热闹，偏生要我将故人拜访便了才好。当下应了，同孙悟空各纵筋斗云朝南飞去。路上自不敢停顿，不出一日，便望到武当仙境，这才按落云头，停在山峰观望。
　　我虽多少也算是真武大帝的徒孙，然因为麻姑封仙后就自立门户，这师徒之间并无大来往，是以以前从来到过此处，这下远看，峰耸岭巍峨，阙雄台空灵，真真天开仙境的好去处。
　　我心道二十八星宿都捆在那里，我随着进去却是不妥，只叫孙悟空独自进去，求得最好，求不得再说，但看他前后飞过那一二三天门，直至太和宫外，忽然殿外祥光瑞气之间簇拥出五百领馆，一灵官迎上来便道：“敢问来者是谁？”
　　孙悟空回道：“我乃齐天大圣孙悟空，因急事特来相见天尊，麻烦灵官通报。”
　　那灵官回道：“师祖此刻正见客，还请大圣多待一时。”
　　孙悟空听了，少不得多说几句好话，只那灵官左右不听，这可惹了猴性好急，孙悟空一个翻掌推开灵官道：“我这里事关重大，怎容多待……”说着就要侧身抢过进殿。却说时迟，那时快，还不容他强进殿中，只见殿门大开，竟是真武大帝下殿来了。
　　他满面端重之色，对孙悟空问道：“大圣何事？”
　　孙悟空做礼道：“我鲁莽至此，实在是因保唐僧西去取经，路遇……”自是将那番遭遇一一说了个清楚，我躲在远处却顾不得听他所言，眼睛只顾看着真武大帝身后跟着的一仙子，那番姿态仪容再熟悉没有，正是麻姑。
　　我只觉得心口一阵乱跳，忙稳了稳气息，然而却听到真武大帝道：“大圣既有伴同来，何故躲在暗处不同上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