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伶曲》芷木于商

19、心头一跳

　　虽然睁了眼，她的神识却依旧溺在那诡异的梦里，仿佛宿醉后短暂的失忆一般，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眼前这人是幻是真。

　　下意识的，她伸手按在潘瑞昭脸上，捏了捏……

　　饶是潘瑞昭再怎样沉稳，也架不住孤男寡女时她突然来了这么一手，心头控制不住的一跳，忙向后躲，慌乱中，撞翻了床边矮几上的瓷罐。

　　院中静候的管家听见，赶紧到门口恭恭敬敬的请了示下，才吩咐了人来打扫干净，又添了两盏灯进来，从头到尾，只听见器皿和脚步声，侍从们都规矩麻利，没一个敢多眼多嘴的。

　　寒寒终于被潘府这份规矩做派搞醒了，惴惴不安的坐起身，偷眼去看潘小公爷，见他清冷的栗麦色脸上似乎淡淡发红，心里有点后怕，万一自己刚才那一爪子没个轻重，把他抓个破皮挂彩的，还不知道要被如何发落……

　　待下人们终于收拾完了退去，她觉得自己应该道个歉，正想着怎么开口，却忽听他道：

　　“楚姑娘，你要救的孩子还没找到，不如你先回家，我这若有消息，便让柳七郎转告。”

　　听见小海失踪，寒寒顿时心里一沉，忘了道歉的事，又想起曹婶和王氏可能还被押着，焦急道：

　　“除了找那孩子，还得求您帮个忙……我和达瓦多吉只能在曹婶的摊子上见面，可是前两天，官府突然派人带走了曹婶，还有几位村里的邻居，不知犯了什么事，能不能想法开脱出来？”

　　潘瑞昭自然晓得此事的脉络，只是潘家和郡主府都不会去沾私盐之事，便是要救，也不会直接出面，现在她提起此事，倒让他想起先前她求他去救小海时，不肯点破小海的名字，不知她和私盐一事有没有瓜葛，便试探道：

　　“若只是被带走问话，倒也不难开脱，怕只怕她们真做了什么勾当，你却不知……”

　　寒寒让潘瑞昭这话问得一楞，迟疑道：

　　“不会吧……曹婶也就是卖卖小东西，村邻们都是妇道人家，能做什么坏事？我猜……大约是张茂做买卖与人结了仇，那晚送张茂尸身回来的两个人急着找什么账簿名册，因为张家人没找到，又怕官府拿问，就跑了……这么想起来，那两个人倒是有点奇怪……”

　　潘瑞昭不动声色道：“张茂？可是上次卖云杉籽给西郊马场的人？”

　　“是。”

　　“你说送张茂回来的人找账簿名册，那晚你在张家看见了？”

　　“是……”，她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是多嘴了。

　　“除了曹婶，你想打听的村邻是不是张茂的妻儿？”

　　“……”

　　寒寒有点傻眼，她突然想起，潘瑞昭之前是见过小海的，自己竟给忘了，自己求他找孩子，若是找到，他八成能认出来，认不出来也能问出来，自己竟把这事给忘了？！而以此人的身份，将小海隐匿不报官，转交给她……是不可能的事……

　　正在她纠结该不该说实话时，却听潘瑞昭又淡淡道：

　　“既是曹婶这样'不相干'的都被官府带去了，那晚你又在张家，怎么没被带走，后来又落到那伙人手里？”

　　寒寒顿时无比郁闷，这姓潘的好敏锐，自己也是笨死了，没事多那句嘴干嘛！

　　她噎在那里，一双大眼儿直楞楞盯着潘瑞昭，半晌无词。

　　潘瑞昭有点想笑，扳着嘴角压在心里，想来她一番遮掩，大约是为了藏匿张小海，若是身涉私盐，哪会脱口而出账簿名册之事，只是这性子，太过直爽单纯，没怎么费劲儿就让人套出了她的底，而且掉了妆，还有个凡事都挂在脸上的毛病，瞧这蹙眉咬唇的样儿，满眼都是穿帮后的沮丧~~

　　不过倒是个良善之人，自己几番涉险，却总顾念着别人的安危，不免让他高看一眼。

　　他并不太关心曹婶是不是局外人，就算是，大不了给她一些银子将曹婶的摊子盘下，照样可以让多吉联络上她。

　　于是放柔了声音，递了个下台阶过去：

　　“是潘某愚了，净问这些没用的，想必差役提人时，姑娘恰巧不在，要不又怎会有后面这一番经历，既是姑娘说曹婶和村邻冤枉，潘某托人去打听一下便是……姑娘先梳洗吃饭，潘某晚些再派人送姑娘回家。”

　　寒寒马上如释重负，只要别再追问，随他怎么去想。

　　待她收拾妥当，吃过了饭，重新扮了丑妆，潘瑞昭又对她嘱咐了一遍后面的安排：无论曹婶如何搭救，她最好还是照旧帮去出摊子，因为很快便是中元节，于释道两教皆是一年中的大节，吐蕃使团中僧侣众多，到时必有活动，多吉或许会借她传递再次见面的消息，他自会派人暗中保护她，其他时间，她还是尽量守着父兄，不要落单一人，以免像这次一样落到恶人手里。

　　据他的消息，七夕后，楚宁夜夜都被大理商会请去表演，现在已是夜间亥时，正是酒酣兴浓之际，楚家父子必然在那边值夜场，于是命人用平民小轿将她送去那里找父兄，又包了些碎银给她，以防急用。

　　寒寒在小海和曹婶之事上再也无能为力，也只能照潘瑞昭的安排，先回父兄身边再想办法。

　　上了潘瑞昭安排的小轿，她恍恍惚惚的回了城，沿着城东热闹的骡马街夜市向北，便到了名冠汴梁的'樊楼'。

　　汴梁外城的东北一带地势略高，本是各路大货的交易集散之地，周边人口密集，这樊楼曾经是存放白矾的巨大仓库，后来被人盘下改建为酒家，因为酒美菜精，深得商旅青睐，很快便在京里立出了名号，市民们沿用着对白矾仓库的记忆，借了谐音，将它唤作'樊楼'。

　　主楼东西两侧，各有一幢翼楼，每楼皆为三层，之间以飞桥廊道逐层相连，入夜后，廊沿下每隔三尺便挂一灯，照得周边数丈内的景物建筑都像镀了淡淡的金光，十分富丽堂皇。

　　西侧的翼楼因为倚着地势，楼顶的雅间可以远眺皇城宫阙，是权贵豪商们夜宴时最偏爱的场所，大理商会的几个包间便在这里。

　　虽然名为商会，但首领人物皆为大理段氏王朝的子女或姻亲，掌控着八成西南大叶茶源的垄断地位，在汴京财势显赫。

　　寒寒跟随潘家的仆从从西翼楼的偏梯上到三层，拐进一隅略显偏僻的走廊，只叫她在此处等候梦家父子，便告辞去了。

　　寒寒折腾了几日，终于松下劲儿来，只觉得无比疲乏，再没有耐心站着，循着琴笛之声向里，看见一间挂着“青梗”名牌的雅间，才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女人尖叫着笑道：

　　“宁倌儿，你喝慢了，快将外衫脱下来~~”

　　寒寒一楞，难以置信的又朝门上使劲儿贴了贴，想从缝子里看看到底是不是楚宁在里面，谁想这门没闩牢，“噗通”一下，整个人跌进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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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隔了好久才更，愧疚呀，家里接二连三出状况，镇宅神兽命的家妇我今天终于晕乎乎的小更了一下，字数不多，以后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