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色无边唯你倾城》月夜清泉

64、锦瑟云服

　　自青城亲手将夜明珠还给了谢梦生之后，谢梦生又恢复了之前不认识青城的模样，对待青城既客气又生分。

　　青城也不追问，反而觉得这样最好，不然谢梦生同她太亲近了她自己都会觉得尴尬，难以自处。

　　在揽月楼停留了两日之后，梦城冰雪消融，天道初晴，十分适合赶路。一大早的，谢梦生便决定要带着青城立刻离开梦城，继续北上回翌都。

　　刚收拾好行李，脚还没踏出揽月楼门口，苏梵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样堵住了他俩，一脸笑嘻嘻地对着谢梦生和青城说道：“你们要出发去京城了啊？捎我一程如何？”

　　青城望向谢梦生，谢梦生恭敬笑着作揖道：“苏公子如不嫌弃本官的马车拥挤，就请上车吧！”说着，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揽月楼外，一辆普通的官宦马车正在等候。

　　谢梦生此番出来巡查允州民情，虽是奉了皇帝的懿旨，且悄悄带了数十精兵强将，但毕竟还是微服，不便过于张扬，所以出行的马车也是一般，并不奢华。

　　苏梵瞧了一眼马车，脸上的笑容立刻僵硬了。

　　“咳咳”，苏梵假意咳嗽了两声，摆手道，“我近日身体有些抱恙，还是不打扰二位了。告辞！”

　　说完，脚底一溜烟跑了。

　　谢梦生见了，轻轻笑了下，便同青城一起钻进了马车之中。

　　车夫扬起长鞭，马儿起身急奔，载着谢梦生与柳青城往城外的方向急速驶去。

　　马车身后，身穿白衣的苏梵长身而立，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神色肃穆，默默不语。

　　*

　　大兴国昌炽二十三年，寒冬腊月二十五，大雪。

　　梦城单炀县。

　　谢梦生带着柳青城日夜兼程，希望能在大兴国新年之前回到翌都，但却在单炀县这里不得不止住了脚步。

　　大雪封路。

　　单炀与翌都交界之处，本就山峦叠嶂，平日路程都要数日。

　　这次单炀大雪纷纷扬扬连下了好几日，山路早已封闭。即便是身居高位的刑部侍郎谢大人，也无法贸然使唤官府为他铲除雪路，毕竟山路崎岖，危险重重。

　　谢梦生与柳青城于是只好暂时借宿在一农户家中，暂时安顿了下来，等过几日天晴了再走。

　　谢府的家书前几日频传，谢梦生的脸色也日益难看，愈加沉默寡言。

　　青城虽犟着性子一直不问谢梦生何事，但心里总归是十分的清楚。肯定是谢老夫人，也就是她的姨母身体每况愈下，家里人催着谢梦生速速回府，以承孝道。

　　可眼下大雪封了路，即便过几日待雪融化了，山路通了，他们赶回翌都也要十几日之后了，也不知以现在姨母的身体，撑不撑得住他们回到翌都。。。。。。

　　想到这，青城鼻子一酸，眼睛红了，眼泪扑簌扑簌往下直掉，却没发现眼前忽的多了一个颀长的身影。

　　青城抬头，谢梦生正穿着一身白色斗篷立在她的面前，在她头顶撑起了一把红色的纸伞。

　　青城这才发现，院子里没停多久的雪又开始下了。

　　“你哭什么？”谢梦生脸色不算好看，但声音却很轻柔。

　　“我。。。。。。”青城刚想告诉他，却猛地想起了之前说过永不踏入谢府半步的誓言，于是咬了下嘴唇，狠心别过头去擦了擦眼泪道，“没什么，看到李大娘家这么穷苦，却还是宰了一只鸡来招待我们，我有些感动罢了。”

　　谢梦生闻言，没有再说话。

　　茫茫天地间，漫天大雪飞舞。

　　一方小院里，青城红着双眼坐在破败的屋檐下，双手笼袖，眼神涣散地看着远处。

　　谢梦生在她的身旁静静伫立，为她撑起红伞，挡住飘向她的风雪。

　　良久，谢梦生终于打破了寂静，缓缓吐出一句，“还记得那年寒冬吗？青萝，那一年我娘为你做的锦瑟云裳。”

　　这一句话猛地将青城的思绪拉回几年前的冬日。

　　那时，也是如现在这般，天寒地冻，雪花飘飞，要过年了。。。。。。

　　***

　　谢府。

　　“姨母，姨母！”总角年纪的青萝一脸沮丧地跑进谢夫人的房间，一看见谢夫人就开始使出浑身解数，哭闹着央求谢夫人为她寻找世上最好的缝衣匠。

　　“青萝，告诉姨母，你为何要寻世上最好的缝衣匠呢？”姨母虽不解，但仍然一脸疼爱的为小青萝拭去了脸上的泪水，温柔地笑着问道。

　　“因为，因为今日隔壁的马妞妞说她三姐姐下下个月及笄，家里人请宫里制衣局给她姐做了世上最美丽最漂亮的星罗云衫。她说她三姐姐定是世上最美的女子，而且。。。。。。。”小青萝边酸红着鼻子，边撅起了樱桃小嘴，一脸不甘心道，“马妞妞还说她三姐会在及笄时穿着这件世上最最好看的衣服嫁给君虚表哥。他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哦？”谢夫人听了，会心一笑，伸手摸了摸小青萝的头，问道，“隔壁的马妞妞，你指的可是中书令家的小孙女？”

　　“嗯嗯！”小青萝连连点了点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尽是小委屈，模样可爱极了。

　　“这样啊~~~~”谢夫人稍稍侧了侧头，看着屋外飘起的小雪花想了一会儿，对着身旁的下人吩咐道，“待会儿公子从宫里下朝回来，让他立刻来我房里一下。”

　　下人立刻领命出去府里传讯。

　　等谢梦生下朝回府听了下人的传话，赶到谢夫人房中时，头上的官帽都还没脱。

　　帽子上的雪花一片片的还附着在上面，闪着晶莹的光亮。

　　“请问母亲匆忙招儿子过来，可有何急事？”谢梦生低头行礼时，悄悄望了一眼坐在母亲身旁，泪痕未干却悠闲吃着糕点的小青萝。

　　这小妮子今日又闯了什么祸事了？谢梦生无奈地想着。

　　谢夫人对着谢梦生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谢梦生于是走了过去，忐忑不安地坐下。

　　谢夫人慈爱的目光在谢梦生的脸上逡巡了一会儿，然后拉起了谢梦生的手，缓缓说道：“儿啊，你去年金榜题名中了状元，之后又被皇帝赐了一品大学士的官职，如今在宫中也算稳住了脚跟。下一步，你是如何打算的呀？”

　　谢夫人冷不丁的提起谢梦生的婚事，倒让谢梦生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打起了太极。

　　“娘的意思要是为儿子选亲？”谢梦生收回了手，敛了敛衣襟，摇摇头道，“儿子才踏入仕途不久，还想为大兴国建功立业，不想这么早就。。。。。。”

　　见儿子温温吞吞的打太极拒绝，一向温和柔软的谢夫人也不想再绕来绕去了，直接便抛出了一句：“儿子，为娘想将青萝许配给你，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正在一旁喝茶吃小点的小青萝仿佛突地一下被雷轰了，半块米糕没咽下去，全卡在喉咙里了，憋的她脸色青紫，咳个不停。

　　谢梦生见了，赶忙跑过去给小青萝不停拍背。手忙脚乱倒腾了半天，小青萝总算是把那半块米糕吐了出来。

　　“姨母~~”小青萝刚才被米糕噎着，呛出了一大堆眼泪，边捶着胸口边可怜兮兮对着谢夫人埋怨道，“姨母，青萝只是想要这世上最好看的衣服，怎么就把君虚表哥叫来了？还说些不相干的话呢？不想给青萝做衣服直说就好了呀~~~”

　　谢夫人并不回答，美丽的双眸反而望向谢梦生，坚定地又问了他一遍：“儿啊，你可愿意？”

　　谢梦生静立不语，过了半晌，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句一顿道：“儿子愿意。多谢母亲为儿子做主！”

　　小青萝见谢梦生在姨母面前跪下，郑重地说出愿意娶她时，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总角年纪的她，虽还要过两年才及笄，但她没想过会嫁给表哥。

　　虽然这个表哥平时对她百依百顺，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都一定会先给她送来，但是，她真的没往男.女之情那方面想。

　　可现在，这层窗户纸已经捅.破了，平日里谢梦生对她的种种好便排山倒海般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令她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心也跳得极快。

　　“那你呢，青萝？你可愿意？”谢夫人又回过头来，轻柔地问她，目光如炬。

　　“我。。。。。。”小青萝竟有些傻了，不停地绞着手指，结结巴巴说道，“我。。。。。。我只是想要最好看的衣服。。。。。。”

　　谢夫人又笑了。

　　她转身去了内屋，过了一会儿拿出来一个箱子。

　　打开箱子，谢夫人从里面拿出来两件红色的锦衣，一件大的，一件小的，都只绣到一半。一件衣服上面绣着凤鸟，另一件绣着凰鸟，寓意不言而喻。

　　“青萝，这是我为你及笄之时准备的锦瑟云裳，同样也是我为你准备的出嫁时的喜服。我绣了大半年了，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告诉你。”谢夫人轻柔地抚摸着这两件衣裳，眼神愈加温柔，她将红色的锦服端到小青萝的面前。

　　“这么多年来，我待你如同亲生女儿，自是希望你能永远留在我的身边，承欢膝下。如果你对梦生也有意的话，我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你穿着这套锦瑟云裳叫我一声娘亲。”谢夫人的声音如阳春三月的绵绵细雨，湿润了小青萝的心房。

　　“姨母，我愿意。”小青萝眼角湿了，小小的手臂一把抱住了谢夫人，不住地点头道，“不管是以什么身份，您的女儿也好，您的儿媳也好，或者身份卑微的下人也好，青萝希望一辈子都不要离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