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过银河》谦少

54、驯兽

　　聂决明到俱乐部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当然，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这个聚会几乎没有女孩子，所以尺度大了很多，用他们的话说，叫“玩得开”，不过也没法说他们什么，上次秦野讲的笑话，倒是挺有意思的。S城最好的私人会所叫洋场，是华天背后的聂家开的，三年前更是地位超脱，没有门路，再多钱都进不去。那时候秦野刚满十六，他叔叔给他搞了个钻石会员卡，庆祝他成年，他当晚就屁颠颠地去了，当时国外有个很有名的脱衣舞娘来表演，在洋场三楼的舞厅表演，进门处直接刷卡换美金，据说脱衣舞娘表演时扔现金是传统。秦野和他朋友刷爆两张卡，全程撒钱如下雪，下面的人连舞娘的脸都看不清，正得意呢，忽然被人从背后呼了一巴掌，原来是他爸，大骂小兔崽子，他还以为这次完了，结果他爸骂了两句，把经理叫过来，给他的会员卡升了一级。

　　“要去就去楼上包厢看，别在这丢人现眼，跟没见过世面似的。”这是他爸原话。

　　这样的家庭教育下，他们长成啥样都不奇怪，秦野还算阳光向上了，毕竟家里父母感情不错，氛围还算好。有些人家庭构造奇特，自己也跟反社会人格似的。

　　这包厢挺大，一整排酒柜，有吧台有调酒师，能唱歌，也叫了女孩子，一堆人在沙发那喝酒，还有人在打桌球，聂决明跟秦野进去，沙发上众人正在嘲笑一个叫罗瀚的男孩子。

　　“……他像个煞笔一样的，还跑去开了个INS，开了半个月了，才一千个粉丝……”

　　罗瀚长得胖乎乎的，也不算聪明，在这小团体里也是被取笑的，所以别人笑他，他也只能徒劳地争辩：“我又没买粉丝。”

　　“你们说庄雯雯的事吗？”秦野跳了过去，揽住罗瀚肩膀：“还当情圣呢，人压根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在说什么？”傅敬卓拎着台球杆过来找酒喝，早有人递给他。

　　“说罗瀚这煞笔呢，”秦野跳得很：“他想追许雅苒的表妹，人家在英国留学，他就跑去关注别人INS，又怕别人不理他，拼命晒游艇跑车，结果到现在才一千个粉丝。”

　　“粉丝少找聂决明啊，他INS都几百万粉了。”有人嚷道。

　　聂决明在这小团体里位置很特殊，其实，未成年人往往比成年人势利得多，这团体里傅敬卓地位最高，跟他家境也脱不了关系。他们就像是各自父母的复制品，因为年轻，还不会遮掩，所以奉行的是彻底的丛林法则，像一群毫无规矩的幼狼，打闹般互相撕咬着，看似毫无危险，然而一旦嗅到你其实是只绵羊，就会毫不犹豫地咬下来。

　　所以聂决明能在这团体里存活这么久，而且位置还这么高，本身就是个奇迹了。很多人都在私底下偷偷打量他的分量，傻一点的，就会像这个人一样当面嚷出来。

　　“对啊，让聂决明关注一下你，保证你粉丝蹭蹭地涨。”秦野也开玩笑附和。

　　“好啊。”聂决明懒洋洋靠在沙发上：“代言费五百万，概不赊欠。”

　　众人都“哇”起来，罗瀚也嘟囔道：“要不要这么多啊，点下关注的事，比辆跑车还贵。”

　　“那是你不懂行情，他们现在组合红得很，特赚钱，都快赶上夏弋了，对了，你们知道夏弋下部戏片酬多少吗？快上亿了，他的脑残粉是真的多。”

　　“有什么了不起的。”有人不知道和夏弋什么过节：“我见他一次打一次。”

　　“当明星这么好，我也当去。”有人笑着叫秦野：“你们家不是开电影公司？签我去当演员呗。”

　　“你想得美，长个猪头样，免费我都不签。”

　　大家笑嘻嘻闹成一团，聂决明打了个哈欠，傅敬卓顺手递给他一杯酒，他笑起来：“我明天还有演出。”

　　“扫兴。”

　　傅敬卓伸手想拍他的头，被他抓住了手腕，两人默不作声角力，像幼稚的高中男生，傅敬卓一只手拧不过，又伸出一只手来，照样被捉住，聂决明站起来用力一拧，把他掀倒在沙发里，得意地笑起来。

　　明星和普通人的相貌差距实在太大，有时候甚至形容不出来差在哪里，只是一笑，就仿佛整个房间都亮起来。

　　不过傅敬卓也算见得多了，他比聂决明大半岁，正式交往过的女朋友就有四五个，其中不乏在娱乐圈都算顶尖美人的。就连他自己，也是能进娱乐圈的水平，毕竟基因在这——他曾祖母当年是上海最出名的电影明星，号称东方嘉宝。傅家几代豪富至今，他母亲又是高.干背景，这两年他外祖父家炙手可热，傅家却隐下去了，首富换给别人做，开始往宁家那种韬光养晦的大家族方向走起来。

　　聂决明的笑对他没什么杀伤力，他直接趁机一拳捣在聂决明肚子上。

　　这一拳正中胃部，聂决明的腰顿时弯下来，半跪在沙发上，无奈地看着他：“谋杀啊？”

　　傅敬卓也笑起来，他是从小被众星捧月的，只能赢，不能输，但是打赢之后，就算聂决明拍小孩一样拍了一下他头顶，他也没啥反应了。

　　其实就像驯兽一个道理，摸准了习性，其实是很好控制的，哪怕是狮子老虎，也有躺下来露出肚皮的时候，何况傅敬卓还是个被家里保护得很好的年轻人。

　　但是在这团体里的其他人看来，这就非常了不起了，他们什么都会，就是不会讨好人，傅敬卓的脾气骄纵，像个小暴君，他们都吃过苦头，聂决明这样拍他的头，他们想都不敢想。

　　其实一直以来，聪明有野心的小明星，往这种圈子里钻的都不少，但是进来后多半成了玩物，聂决明厉害在选准了对象，擒贼先擒王，在这个小团体里，他跟傅敬卓俨然地位平等，别人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包厢里吵得很，人来人往，聂决明蜷在沙发角落里，盖着外套睡觉，傅敬卓去打了会桌球，正觉得无聊，那边秦野忽然叫道：“敬卓，快来看。”

　　“什么东西？”

　　“你前女友在秀恩爱呢。”秦野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她跟个小白脸在一起了。”

　　说是前女友，其实也就在一起过两个月，那时候还是个小明星，聚会上认识的，漂亮是真漂亮，号称他们那电影学院校花，刚在一起，她公司就出了炒作通稿。傅家向来神秘，傅敬卓五岁的时候曾祖母去世，因为来吊唁的电影圈前辈多，所以报纸上登过一张葬礼照片，他穿着黑色小西装，是个非常漂亮的小正太。结果因为这次的炒作通稿，那照片被翻出来放到网上，还把他用红圈圈出来。

　　当晚傅夫人就打电话过来，把他骂了一顿，他也一肚子火，就分了手。那女孩子的公司老板亲自打电话到傅家道歉，把那女孩子连经纪人一起雪藏了。

　　说起来也是两三年前的事了，傅敬卓早忘了这号人的存在了，也不知道分手后她怎么样了，反正是没红起来。

　　秦野把手机递过来，他一看，原来那女孩子没走演戏这条路，跑去做网红了，百乐网的博客上，粉丝也有几百万了，发发美妆和服装之类的。秦野说的秀恩爱，是说她交了一个娱乐圈的小明星做男友，两个人拍了一套情侣照，直接放在博客置顶了。

　　“这男的我认得，”有人笑着道：“夏弋师弟，对吧，秦野？”

　　“是哦，不是说他们公司要力捧他吗？”秦野不怕死地开玩笑：“这时候爆恋情，难道是真爱。”

　　“真爱个屁哦，小白脸。划了他的脸，看还是不是真爱。”有人支阴招。

　　“是我就两个都划。”有人起哄，他们这帮人向来胡作非为惯了，是跟人挂个车都能打起来的性格：“我看不惯这些娘炮很久了。”

　　“正好帮他们检验一下是不是真爱嘛。”秦野笑眯眯地道：“都划了脸，两个糊逼，正好天长地久，不然迟早要分手。”

　　一堆人起哄起得正热闹，有人以为是表现机会，直接提议：“敬卓，你说句话就行了，我帮你叫人，我小叔手下有的是这样的人，程可知道吧，当年那么大的事都压下来了，一个小网红，怕什么……”

　　影后程可当年吸.毒过量死在一个小旅馆里的事，对外只说是自杀，圈内人都知道真相，据说还有SM圈的戏份。

　　傅敬卓脸色阴晴不定，显然已经被拱到了这份上，他从小家教不错，而且出国读过书，所以尽管论家境是这些人中最好的一个，却还没习惯为了自己的一点不爽就毁了别人一辈子。

　　但这事情看起来这样简单，不过点下头就好了……

　　这情形像极动物学的一个现象——当流浪狗从一只聚集到一群之后，会迅速野化，像狼群一样分出阶级，然后开始群体捕猎行为。

　　群体的力量是恐怖的。

　　“你们是猪吗？”聂决明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敬卓要真去划了他们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爱那女的爱得死去活来呢。”

　　傅敬卓瞪了他一眼：“你才爱得死去活来。”

　　他看起来凶悍，其实倒像是松了一口气。

　　聂决明笑起来。

　　“所以叫你别犯傻啊。”他仍然慵懒地躺在沙发上，打个呵欠：“你要是想上娱乐圈头条，跟我说一声就行了，我给你打折。”

　　傅敬卓过去攻击他肚子：“我上你妹的头条。”

　　“你打我干嘛，打秦野啊。这煞笔尽出馊主意，不打一顿他不知道错。”

　　傅敬卓从善如流，在秦野身上狠狠揍了几拳，打得秦野连连求饶。

　　-

　　这圈子里消息实在灵通得可怕，第二天凌晨，聂决明正在化妆，张黎手机响起来，接起来看了一下，语气难得地老实：“嗯，好，在呢，我让他跟你说。”

　　聂决明接过电话，那边是舒乐。

　　“早。”他跟聂决明打招呼：“昨晚的事谢谢你。”

　　“什么事？”聂决明装傻。

　　“任琪的事，你救了他一命，我都知道了。”舒乐那边像是刚起，还带鼻音：“真的帮了大忙。”

　　任琪就是和傅敬卓前女友交往的那个小男星，舒乐向来消息灵通。

　　聂决明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化妆间外走。

　　“任琪不是乐综的艺人吗，怎么又跟你扯上关系了。”

　　“被我挖过来了。”舒乐很大方地承认了：“我还挖了夏弋。花了不少钱，要是被划了脸，就得砸手里了。”

　　聂决明走进隔壁的休息室，顺手带上了门。

　　“你跟秦野有过节？”

　　“有。很复杂，一时说不清楚。”舒乐那边似乎在烦躁地挠头：“那小子很贱，夏弋睡了他姐姐，他不爽，大概还有别的事，反正一直在搞我。”

　　“我不可能次次都这么巧的。”聂决明提醒道。

　　“我知道，以后我会提防。”舒乐还是大气：“总之这次先谢谢你，我欠你个人情，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暂时没想好，想到时再告诉你。”

　　“别。你这样我心里悬着，慌得很，还是现在提了吧。”舒乐那边似乎在吸烟，又回到素日那嬉笑怒骂的样子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要不这样，你来跟我混，我捧你做第二个夏弋。比跟着尹奚好，不用整天苦兮兮的了。”

　　聂决明大笑起来。

　　“这就是你报答我的方式？挖我墙角？你不怕我跟尹总告状。”

　　“你告呗，他又不能把我怎么样。”舒乐仍然笑眯眯的：“这样吧，要不我情债肉偿，咱们睡一觉，刚好夏弋最近不听话，我想换人了，你跟了我好了，我还挺喜欢你这款的。”

　　“别。”聂决明也笑眯眯：“我没有跪下给人口的习惯。”

　　舒乐大笑起来，笑得呛到了。

　　“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好玩呢？聂决明。”他的玩笑中总是带点认真的意思：“怎么一下子长大了，受什么打击了？失恋了？”

　　“是啊，失恋了。”

　　“你就装吧，你把林檎弄得那可怜样，昨晚上我听他在台上唱情歌来着，心都碎了。你们俩到底能不能成啊？我可跟张黎打了赌的，压了十万块赌你俩在一起呢。”

　　聂决明没接他的话。

　　“你重开一档吧，赌夏铮和人白头偕老，我包你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