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伊狂》沧海惊鸿

1、公主抱

　　“咔！”
　　“放饭了！放饭了！”
　　一上午的拍摄终于结束，伊然后背的衣衫都快被汗水溻透了。
　　不是热的，而是难受的。
　　头晕，犯恶心，浑身还一阵阵地泛寒……怎么看都是中暑的症状。
　　这还没到三伏天呢！

　　伊然好不容易撑着双腿站了起来。
　　作为一个背景板龙套，她在刚刚结束的这场戏里，是需要一直跪着的。
　　刚站了一半，膝盖弯还没绷直呢，腿一软，她差点儿又跪了回去。
　　一只手拉住了她的小臂，把她扯住了。
　　“咋了？跪麻了？”一个粗剌剌的男人的声音。

　　伊然皱了皱眉，从对方的手里撤回了自己的胳膊。
　　“谢谢。”她没跟那人说自己其实是中暑了。
　　对方冲她龇了龇满嘴的大黄牙：“有啥事就跟哥说！哥替你摆平！”
　　就差拍胸脯了，伊然却只觉得油腻。
　　她没有回应男子的话，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男子啧了一声：小丫头长得漂亮，皮肤手感也不错。

　　剧组里的盒饭，依旧是那样，油腻腻的。
　　不过总比还得自己花钱张罗吃饭强吧？
　　伊然很有身为龙套的自觉，埋着头，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地吞饭咽菜。
　　真的是吞，每一口都像是拿钝刀子拉在肉上，锉得疼。
　　而脑袋里的晕乎乎的感觉，和恶心巴拉的感觉，不减反增。

　　再挨过下午一场戏，就能回去了，回去马上买藿香正气水。
　　伊然晕乎乎地想。
　　最先算计的，当然是一盒藿香正气水得花去她多少钱。
　　那可都是她的血汗钱啊！

　　下午戏开拍了。
　　这回她是站在女四的身后，继续充当背景板宫女。
　　“《宫怨》第XX场！”场记打板。
　　灯光聚拢在了以女四为中心的画面内，晃得伊然又是一阵的犯恶心。
　　她觉得两条腿跟熟面条似的，软，还打颤。

　　千万别晕倒！千万别！
　　伊然心说。
　　否则她这一天就算白搭了。
　　大概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虽然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倒也没至于让她昏过去。

　　终于撑到了拍戏结束，挺到了领钱的时候。
　　伊然在表格上颤巍巍地签了字，接过了群演的工资。
　　沾着汗渍的钱捻在手里……手感不对？
　　她脑袋是晕乎，但还没不识数。

　　“王哥，钱给多了。”伊然从汗津津的红票子里抽出一张，递给了面前的群头。
　　就是之前扯住她手臂的那个大黄牙。
　　大黄牙挑着眉毛，歪着嘴，盯着她手里面的那张票子。
　　伊然把红票子塞到了他手里，扭头就走。
　　身后，隐约听到油腻群头的啧啧声：“……装啥清高！”

　　伊然并不觉得自己如何的清高，毕竟一门心思地往影视圈，俗称娱乐圈里钻的，怎么都没法让人觉得“清高”。
　　她当然想挣钱，挣钱才能活下去啊！
　　但是有些钱就是送到眼前，也是不能伸手去够的。
　　因为那可能是表面光鲜，内里尖牙利齿的陷阱，一脚踩空，就会被嚼得渣儿都不剩。

　　伊然活着，不只是为了挣钱。
　　那句话咋说来着？
　　吃饭是为了活着，但活着不是为了吃饭。
　　伊然深以为然。
　　谁又没点儿梦想呢？
　　何况，她的那个梦想，还与“不甘心”三个字相关。

　　兜里揣着今天的收成，两张红票票，伊然还是舍不得打车。
　　B城太大太旷，打车太贵了。
　　拍摄场地又不在市中心，她还得倒一趟地铁、两趟公交，再走十分钟，才能回到租住的小屋。
　　还有马上就得交的下个季度的房租……伊然攥紧了裤兜里的红票票，恨不能把它们复制、粘贴成许多许多的红票票。

　　腿软、恶心、头晕的感觉，并没有因为兜里多了点儿钱就有所缓解。
　　午后的太阳，更毒。
　　伊然怀疑这毒太阳，是不是就可着自己一个人照。
　　她怎么能就这么倒霉呢？
　　算了，别想了！
　　先找个药店，买药吧。

　　十五块钱啊，就换来这么一小盒？
　　伊然捏着手里藿香正气水的药盒子，深深地觉得世事艰难，囊中更羞涩。
　　顾不得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没有伞的孩子只能靠双腿在雨中奔跑。
　　伊然拆开药盒，捅开一小瓶，一扬脖灌进了肚。
　　一张漂亮小脸儿立马皱吧得什么似的——
　　太难喝了！

　　突然想起来，平时喝水的水瓶子落在片场。
　　那水瓶子花了她十几块呢！
　　估计回去也找不到了。
　　人要是倒霉，何止喝凉水都塞牙缝儿？连口凉水都没得喝。

　　为了省钱，伊然舍不得买瓶水。
　　就顶着一嘴的藿香正气水味，一步一坑地找地铁站。
　　哎？
　　这太阳个头儿咋越来越大了？
　　冲下来了！

　　妈妈啊太阳要把我吃了——
　　扑通！
　　伊然栽倒在地，意识急速离她而去。
　　最后的清醒的刹那，伊然隐约听到，一声轮胎摩擦地面的急停。
　　这抓地感，这轰鸣声，跑车无疑了……
　　昏迷之前，伊然还挺有闲心地想。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伊然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扯痛了手背上的针头。
　　“诶诶诶！你轻点儿啊！”旁边，一个小护士模样的姑娘正给隔壁床换药。
　　这是什么魔幻情节？
　　伊然圆了圆眼睛。

　　“护士……姐姐？”伊然试探着和小护士打招呼。
　　要么说长得好看的人天生有优势，因为顶着这张漂亮的脸，加上嘴甜，伊然成功收获小护士的微笑。
　　“你别乱动啊，滚了针就麻烦了。”小护士又朝伊然笑笑。
　　伊然这会儿已经理顺自己在哪儿呢，可她怎么就到了医院里了？

　　“好像是有好心人打了120送你来的吧？”因为伊然长得好看，小护士模糊有点儿印象。
　　“哪个好心人……”
　　“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小护士说。
　　她凑过来看了看伊然的脸色，又看了看伊然头顶上的吊瓶：“要是不觉得难受，打完这瓶药就可以走了。”
　　“谢谢姐姐！”伊然笑得挺甜。
　　小护士眼前一亮，仿佛好像似乎在哪儿见过这张笑脸？某个电视剧里？
　　小护士又不确定了。

　　“诶？护士姐姐，这毯子是谁的？”伊然拉着一条不知什么时候盖在自己膝盖上的毯子问。
　　“毯子？”小护士探头瞅了瞅，“不知道啊！是不是你的啊？”
　　说着，还用看失忆儿童的眼神看伊然。
　　伊然：“……”

　　小护士忙，脚不沾地地走了。
　　伊然盯着那张薄毯子，陷入了迷茫。
　　毯子的一角，不起眼儿的地方，刺绣着一枚精致的logo，是这种品牌专有的标志。
　　伊然的日子还过得去的当初，偶尔也有机会见识一些好东西：就这个品牌的寝具，就这么一张小薄毯子的价格，顶得上她干群演半年挣的钱。

　　伊然鬼使神差地把刚刚拉过毯子的手凑到鼻子边。
　　一股不是香水味，却很好闻的气息。
　　伊然确定，这种味道，绝不是来自女人的身上。
　　她的眼睛一下子张得老大。

　　某一个像是真实发生过，又像是梦里面经历过的场景，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一个男人，应该是一个男人，把她抱到了某个地方。
　　那个男人的身上，好像就是这种味道……
　　嗯，公主抱那种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