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心绪太无聊

4、第 3 章

　　学校的课间餐翻来覆去就那几样，不过一周六天倒也不像课程表那样是固定的，厨房的大师傅今天想做什么就吃什么。
　　看着餐桶里的面线糊，廖建生觉得真是太巧了，抬头大声地喊道：“天助我也！”蔡志强看着廖建生兴奋的样子觉得莫名其妙，平时也没见他多爱吃面线糊啊。
　　面线糊是用细面线加地瓜粉制成，里面放了切成小块的猪血，还洒了芹菜末。猪血有清肺作用，所以每周至少吃一次，今天已经是本周第二次了。廖建生正好知道这是安宁最不喜欢的点心，因为他看见安宁偷偷倒掉过。
　　安宁讨厌猪血，也不喜欢吃芹菜。廖建生他们抬着餐桶进来时，他一闻到味儿就大大地叹了口气趴到桌上。同学们都在拿口杯排队，教室里叮叮当当地响起口杯和勺子碰撞的声音，还有杯盖掉地上的声音，大家都很积极，只有安宁实在是懒得动，懒得吃。
　　因为有课间餐，所以每个学生上学时都要带一个搪瓷口杯和一把勺子，家里也会给缝个袋子专门用来装口杯。有的妈妈手巧，缝的小布袋很漂亮，会根据口杯大小做个杯底，装上口杯后上面带子一拉收口，严丝合缝不会因为走路晃动一直响。有的就没那么讲究了，就是两片布缝在一起，开口处穿根带子一拉就完事。
　　上学路上，袋子有的拎手上，有的挂书包上。女生的布袋很多是小碎花的，男生一般都是纯色的，蓝啊，灰啊。虽然都是用做衣服剩的边角料做的，或直接就是旧衣服剪的，但花花绿绿，配上搪瓷杯清脆的响声，也是上学路上一道很美的风景线。
　　轮到第四组了，安宁不得不拿出口杯去排队。郑老师拿着大勺一个个盛，份量基本相同，最后有剩谁想要还能再添。
　　廖建生端着面线糊回到座位，嘴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安宁身上。只见安宁拿勺子拨来拨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挑面线吃。面线很细，一舀就断，而且加了地瓜粉，滑得很，所以安宁吃了半天也没吃多少。
　　窗外种了一排芒果树，再过去就是学校围墙，因此窗外就跟死角一样，不少学生会往窗外扔东西。果皮纸屑、零食包装袋最多，都是懒得拿到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随手就这么一丢，而往窗外倒课间餐的也不在少数。
　　安宁上次就偷偷把没吃完的面线糊给倒窗外了，今天他还想这么干。抬头看看老师在干什么，见没有注意他这边，屁股就往窗边挪了挪，结果他刚端起口杯，旁边的廖建生就大声地叫郑老师。
　　“怎么了？”郑老师看过来，安宁只得坐好继续吃东西。
　　“郑老师，生字可以少抄一点吗？”廖建生随便找了个借口。
　　“少抄一点能长记性吗，再说就再多抄几遍。”郑老师一点也不松口。
　　廖建生假哭了几声就掏出本子一边吃面线糊一边写，表现得很认真。郑老师无奈地笑了笑，说实话，这个孩子本质不坏，她真的是挺喜欢的。
　　安宁又吃了几小口，见有同学上讲台问问题，觉得这下机会来了，可是他刚站起来，廖建生又喊郑老师，吓得他马上坐回去。
　　廖建生没等郑老师发问就赶紧说：“郑老师，我早饭没吃，可以再装一点吗？”
　　郑老师瞧瞧桶里，还剩不少，就让他过去。廖建生拿起口杯快速跑过去，郑老师一边给他盛，一边说：“东西吃得多，学习也要有长进，不能光长身子，不长脑袋知道吗？”
　　“嗯，知道知道。”廖建生怕郑老师罗嗦下去，也怕安宁趁机倒了，没多废话匆匆返回座位。
　　两次都失败，安宁心里开始着急。一年级时没吃完的点心带回家，被妈妈说了，从此他都不敢剩回去，又不能随便倒在街边，厕所倒是可以，但臭死了，口杯拿进去再用来吃，安宁觉得实在太恶心！
　　安宁终于等到第三次机会。他没想到之前两次是廖建生故意的，所以这次他站起来廖建生没出声，他以为安全了。靠到窗边，刚把窗推开，一声“郑老师……”又响起，安宁端着口杯的手甚至没来得及收回，就被郑老师看见了。
　　郑老师走过来，随手拿掉脸上的老花镜，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看得安宁心里发怵，低下头一声不吭。郑老师教学几十年，对学生那是了如指掌，就像早读时一眼看穿廖建生要偷看，现在也马上明白安宁想干什么。
　　“安宁，‘五讲四美’背一遍！”郑老师很严肃，都没叫安宁先回座位。
　　安宁可是学习最好的，还年年三好生，这下郑老师好像要批评他，全班都安静了，好奇地看着，廖建生也默默地看好戏。
　　安宁小声地回答：“五讲是讲文明、讲礼貌、讲卫生、讲秩序、讲道德；四美是语言美、心灵美、行为美、环境美。”念到最后，安宁头低得下巴都碰到胸口，恨不得地上裂个缝钻进去。
　　“很好！‘五讲四美’抄五十遍，明天早上交给我。现在回座位上去。”等安宁挪回位置，郑老师看了看他的口杯，猪血芹菜全剩着，就说：“你身体不好，更要好好吃东西，尤其是你坐第一桌，平时粉笔灰多，所以猪血一定要吃。芹菜也是好东西，都吃了吧，不要浪费粮食。”
　　安宁一点也不敢反驳，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愣是没敢哭出来，一勺一勺地吃着杯里的猪血。
　　廖建生见郑老师转头看他，赶紧坐直了抄生字。郑老师也不傻，哪能不明白他刚才是故意的，哼了一声，手指点点他的本子，说：“字写好来，要么明天让你重抄。”
　　班里很快人人都知道安宁是因为要往窗外倒点心才被罚，大家议论纷纷，更有一些平时妒嫉安宁成绩好，受老师宠的同学，添油加醋地说着安宁各种坏话。到放学时，连其他班级都有人知道了。
　　安宁从来没被老师批评过，更别说罚抄了，极度的羞耻让他难过得心口发疼，又害怕老师告诉妈妈，回家挨骂，最终眼泪还是没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廖建生数了数“五讲四美”的字数，幸灾乐祸地笑道：“二十七个字，比我还多七个字哦！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安宁恍然醒悟，咽下嘴里难吃的猪血，慢慢转头盯着廖建生。眼睛通红，脸颊带泪，嘴唇还略显苍白，被这样的安宁瞪着，廖建生也不再多话。他刚想继续抄生字，就听见安宁骂了一句：贱人！
　　这可是年段第一，可是三好生，身体有病，平时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向来骂不还口的人，竟然骂了一句脏话，还是那么难听的话！廖建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地看着安宁。
　　“贱人！”安宁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又骂了一遍。这个词他早就听别人骂过，也查过字典，知道多用于辱骂妇人，但这时他觉得用来骂廖建生是最最恰当的。“看什么看！眼睛脱窗啦！”
　　廖建生感觉有点懵，刚看到安宁哭成那样还有点过意不去；接着听他骂人又违合感十足；然后瞧安宁大口吃着剩余的猪血和芹菜，腮帮子塞得有点鼓，他感觉自己都要吐了；最后见安宁收好口杯，拿出手帕仔细地擦脸擦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廖建生觉得安宁真跟变色龙一样，还变得那么快，一会儿一个样儿。
　　安宁骂完后也感觉整个人舒了口气，他从来没开口骂过人，现在才发现骂人原来这么爽。原本的难过、害怕瞬间被愤怒冲散，再随着那句贱人，所有情绪都释放出来。安宁想想也看开了，别人怎么看他，说他反正也防碍不到他，他没有朋友，他早就习惯独来独往；还有就算被妈妈知道了，乖乖认错就是了，毕竟自己确实有错。
　　不过，廖建生是绝对不能原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