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盆成精了[种田]》二泉

47、老和尚二三事（二）（不想看就直接跳吧）

　　“我不过是想寻求一个答案啊……”

　　眼中的血雾散去，小和尚清澈明亮的眼眸里却又满是迷茫，“为何……会弄成到这般地步？”

　　小和尚想不明白。他穷尽一生、甚至偷人寿命不过只是想要知道究竟何为佛、何为善？不过是想要为那些被凡人捧为信仰的仙人们所残忍杀害的信徒寻求一个公正罢了……
　　他盯着自己颤栗的手发愣，十指分明是整洁干净的，可为何却像似浸泡在血缸中一般，无比腥臭、肮脏。

　　这是双焚香火的手，也是双杀戮过无尽妖兽的利器。

　　脑中的弦突然崩断，这不是事实，理应不该是这般的……小和尚突然接受不了，血色再次如潮水般汹涌进眸中，似于一口深不见底幽暗的潭里不断激荡交织。

　　清觉陷入魔障般突然癫狂起来，眼中暗色不断汹涌，周身的气息令人颤栗、窒息。陆柒不禁屏息，死死盯着清觉怀中安静到犹如死物的貉。
　　心如坠冰窖，却恍惚间好似看见貉的耳朵轻轻颤动了一下。陆柒顿时瞪大了眼小心地打量貉爻，又惶恐清觉发现，顿时浑身警惕起来。

　　“交出李昃鄞的宝物来！”清觉突然发了难，字字含憎，“都是他的！都是他！”
　　声音不复以往的温和，阴冷和尖锐伴着强大的妖力瞬间朝陆柒袭去。
　　陆柒还未反应过来，电闪雷鸣间，隐约瞧见清觉怀中的貉子猛地冲了出来化作白影直直扑向手无缚鸡之力的陆柒。

　　一声闷哼传进陆柒耳中，用身体护着他的大妖猛地一颤。陆柒抱住貉爻，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喷洒在他的耳背。
　　他的手瞬间变得冰冷彻骨，声音也颤抖不止，“貉爻！”
　　“你怎么样了？没事吧？”陆柒慌乱不已，想起推开大妖看他的神情。
　　大妖仅吊着一口气般胳膊无力地搭在陆柒身上，咳着血却快速安抚虚弱笑道，“……无事，小柒快跑，去找徐鹤。”

　　这哪里像是没有事的样子？陆柒哪里敢丢下这只傻貉子独自离开？再说，他要去哪里找徐鹤啊？
　　有苦说不出口，急得发慌。心头好似一万匹草泥马狂奔，陆柒觉得自己都快哭了，“徐鹤不是去找你了吗？”

　　“貉爻！”忽地一声炸响，清觉死死盯着护着陆柒的貉爻，“为何连你也不愿帮我……”
　　眉目间慈悲荡然无存，妖诡同疯魔笼罩在小和尚的眉心。貉爻盯着清觉，面容一瞬复杂起来。

　　“乖，小柒快跑，徐鹤在赶来的路上。”貉爻轻声对着陆柒道。语罢，用力将陆柒推开。自己却擦过嘴畔的血渍踉跄站起，盯着早已入魔的小和尚道，“罢手吧，清觉。”
　　被推开的陆柒看了眼硬撑的貉爻，咬着牙将话都收进肚子里。现在这个局势，不能给貉爻添乱陆柒寻找机会准备逃出去找徐鹤。

　　貉爻吸引住清觉的注意，“李昃鄞已经救不活了。”
　　“你胡说！”小和尚目似滴血癫狂道，“他还未给我一个交代！他还未报仇！他怎能便这般去死！”
　　“清觉莫要追究了。”貉爻望着他，神情得好似回到三人共存于小和尚的庙宇时，那般平静柔和。

　　小和尚瞬间怒呵，“你又怎能忘！”
　　怒呵后却又瞬间陷入迷茫，“我的师兄、师父……那么多虔诚的香客都死了……”
　　“如何能作罢！貉爻你叫我如何能作罢！”小和尚几近崩溃，“李昃鄞不是说万物皆善吗？不是说善恶有理吗？”
　　“他骗我……”

　　貉爻用余光瞥见陆柒逃出门外的身影，心中终于松懈了一口气。
　　“清觉，何为善？”他注视越渐激动的小和尚忽然问道。
　　小和尚一愣，喃喃，“何为善……？”
　　“你寻了百年，可寻到了？”貉爻沉下面容，语气跟着冷硬下来，“若是以杀戮来寻求真善，你又如何寻得到？”
　　“小和尚。”从前在庙宇中时，他同李昃鄞便是这样喊着清觉。小和尚也不气恼，每回都只是捻着持珠温温吞吞地念一句，阿弥陀佛。

　　“你的佛心早已不在了。”

　　若说从前小和尚只是迷茫癫狂，那貉爻的这句话便彻底让他崩溃。
　　小和尚被激怒了，强大的妖力击向貉爻。失去李昃鄞妖丹的貉爻难以抵抗住清觉的攻击，脖颈被死死扼住。
　　那双生生从他的肉—体里掏出过妖丹、血淋淋的手尖锐得仿佛要刺穿他的脖子。
　　“交出李昃鄞的宝物！”清觉冷漠地盯着貉爻，“将李昃鄞的神识交给我！”

　　许是濒死，脑中好似从来未曾这般清醒过。貉爻看着清觉，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和尚，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以慈悲为怀、用一湾春水似的眼睛安抚他的小和尚。

　　小和尚死了。
　　早已同着僧人、香客、李昃鄞死在那座满目疮痍的寺庙中。

　　貉爻自认为自己无法做到同李昃鄞那般洒脱，他也无法像李昃鄞那般逃脱得了这世间的七情六欲。
　　小和尚想要一个答案，然而这天道中凡人如何能寻到真正的答案？
　　李昃鄞那般洒脱地死去，不过是知凭一妖之力难以与天道抗衡，以小众殉道得以保全大局。

　　既然小和尚非要寻求一个答案，那他便给小和尚一个答案罢。

　　被扼住脖颈的貉爻艰难地开口，“一百年前的那名小和尚是善，隐云寺的一众僧人是善，那些虔诚信佛、不忍杀生的香客是善，李昃鄞是善……”
　　“而杀死这六十余条性命念着佛法普众、道貌岸然的仙人是恶，那允失公正的天道是恶……”
　　貉爻盯着小和尚血红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以杀戮寻善的和尚是恶。”

　　他答出最后一个问题，“佛法在心。”

　　一行清泪从小和尚的眼角滑出，泪中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叫貉爻难以分辨。
　　小和尚好似无力了，手松懈下来。貉爻跌倒在地上。

　　小和尚颤抖地阖上眼，从鼻腔灌入一股凶残的绝望感，“……你休想糊弄我。”
　　“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傻和尚了……”
　　原本应当倒在地上的貉爻不知几时拿出了聚宝盆，待清觉睁眼，貉爻抱起盆便往外跑。

　　万物皆可毁，唯独陆柒家不可毁。若是在家中打斗起来，事后叫小柒又得心疼得要死。

　　貉爻将清觉引了三里，隐约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也不知小柒是否找到徐鹤，放眼现下，也只有徐鹤能同将李昃鄞妖丹拼齐的清觉一搏。

　　貉爻看着手中的盆，暗色汹涌。李昃鄞死了，竟还要留下这般大一个烂摊子给他。他又看向追来的清觉，手中的盆狠狠一抛。
　　小和尚顿时惊慌起来，扑上去夺盆。

　　“貉爻！”终于赶到的陆柒将貉爻扶住。
　　眼瞧着就要挨上盆，空气突然凝结了一瞬而后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清觉给弹了回去。聚宝盆落在地上“哐当”一声响，弹到徐鹤的脚边。
　　徐鹤弯腰将盆捡起，目光淡淡地看向稳住身形的清觉，“竟让你给跑了。”
　　“你将李昃鄞的尸首藏在了何处？”

　　那日徐鹤顺着李昃鄞的气息寻到一个破庙时，貉爻身体里那半颗妖丹已经被清觉挖走。二人从斗了十几个回合，眼前着自己渐占上风竟还是让他带着貉爻逃走了。
　　徐鹤追了许久，半途遇见陆柒才知晓清觉偷袭陆柒的事。

　　“把李昃鄞的神识还给我！”清觉猛地朝徐鹤攻击过去。
　　陆柒只见凭空两道影子滑来滑去，根本看不清人。他恨不得蹦起来给徐鹤喊加油，眼睛急切地观察着战况。

　　“你若是李昃鄞的好友，便更不能阻止我救李昃鄞。”清觉接了徐鹤一掌，顿时吐了口鲜血。
　　徐鹤冷冽陈述，“李昃鄞向来仁慈洒脱，视妖为同类。若知你杀尽妖取其妖丹来救活他，他宁死而绝不苟活。”
　　他说道，汇聚全身灵力又是重重一掌击在清觉胸口上。仿佛经脉尽断，一口血喷出。还未待他喘息，徐鹤又是一掌打在清觉丹田处。

　　他是想将李昃鄞的妖丹击碎！

　　清觉大惊飞速闪躲，“不！你休想！”
　　用尽全力朝徐鹤击去，徐鹤闪身，那掌重重打在了聚宝盆上。
　　聚宝盆猛地晃动起来，忽地一道光“噌”地从盆中射出。

　　那是李昃鄞的神识。

　　清觉恍惚，徐鹤趁这个时机再次出了掌。小和尚倒在地上，血从口中不断流出。奄奄一息却还死死盯着空中那道金色的光。
　　光逐渐扩大、具象化起来。那丝神识化成了一道虚影，面容不羁洒脱的仙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李昃鄞静静注视着奄奄一息的小和尚，那一贯洒脱的神情竟沉默了下来。
　　一声叹息从虚影口中溢出，李昃鄞面容复杂不忍，“小和尚，你又是何苦呢？”
　　血泪从小和尚眼角滑出，“李昃鄞，你终于肯出来了……”
　　“生死自有定数，因果终会轮回。”李昃鄞看着透过清觉好似看到了往昔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和尚。

　　“咳咳……”小和尚咳着血，激动起来，“可我不甘心！”
　　“你不是说过人和妖都有善，佛会平等地降生在万物心中吗？不是说因果会轮回吗？那为何为善的人死去，那些作恶的人却还存活于天地间？”
　　“若你说得有理，那又为何这一百多年来，我作恶多端却还活到如今！”

　　李昃鄞沉默了，若早知小和尚会变得这般他又怎会叫貉爻保全小和尚。
　　半响，李昃鄞叹息道，“是我教错你了。”
　　这世间如何能仅凭一个“善恶”分辨？他还是那个纯粹天真的小和尚，也正因为如此才能毫不回头地沾满鲜血。
　　李昃鄞注视着小和尚，声音突然柔了起来，“是我错了。”
　　“一切皆是我的错，是我残忍地独留你面对这般境地。”
　　他敛入所有的不羁和洒脱，朝小和尚伸出手，“清觉，你可愿意再听我一次？”

　　清觉的泪突然就洒了下来，一如当年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和尚跌跌撞撞朝虚影走去。

　　或许他只是想要一句话。

　　清觉无助地看着虚影道，“可是他们都死了……回不去了……李昃鄞，我的手沾上了好多血……李昃鄞，我该怎么办？”
　　虚影的手摸在清觉的头上，温柔道，“有我在便莫怕，一会便好。”
　　他抬头看向徐鹤，老友对视。几千年来熟悉到骨子里的友情，让李昃鄞的想法瞬间传递到对方的心中。

　　他让徐鹤杀了清觉。

　　在得到信息后，徐鹤丝毫没有犹豫，平静地出了手。
　　李昃鄞看着缓缓倒下的小和尚，心中百般的滋味最终都好似化作为平和。
　　他遥遥地同被陆柒搀扶的貉爻对视，突然一笑，缓缓出声道，“小崽子都长这般大了……”

　　“这百年来，辛苦了。”

　　“妖丹便送与你。”李昃鄞又看着地上的小和尚，“貉爻，再替我做最后一件事罢。”

　　“替我将清觉安葬了罢……”仿佛带着轻微的叹息，语尽，虚影也随之逐渐消散。

　　一如当初，好似毫无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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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最后一章支线内容……
请各位随意，作者本人已经放弃治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