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盆成精了[种田]》二泉

45、不见踪影

　　貉爻离开时已近申时，冬日日短夜长，陆柒寻了半会天便渐昏。

　　景色愈暗便叫人愈发慌张起来，他喊着貉爻的名字，口中早已干涩难耐。抬头，一重重如同晕了水的朱砂般黑红、深不可测的晚霞挂在天边上，又好似低伏在地面，迫在心头，叫陆柒慌不择乱。

　　若说刚开始找人的陆柒还有些生气，那现在他便彻底没了气，心乱如麻起来。貉爻并不是那般意气用事的性格，至少照着自家大妖黏糊自己的那个劲头，也不可能说走便真的离开。

　　那为何找了这么久还没有半点踪迹？难不成出了什么意外？陆柒越想越慌张，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里快速飞闪过同貉爻有关的面孔。
　　脑中忽然抓住了什么，陆柒下意识想到了那张不食烟火、超尘脱俗的脸。

　　徐鹤！

　　急病乱投医，陆柒赶忙趁着落日的余晖往徐鹤家赶去。
　　下了村，天色已暗。徐鹤的小院里一片漆黑，唯有一盏灯点亮四角的小屋，照映出窗前翻书的修长身形。
　　徐鹤耳轻动，抬眸，就见一张急得略显狰狞的脸映在他的窗上。
　　翻书的食指一顿，又见窗外的人急急跳起喊道，“徐夫子！徐鹤！快开门！”
　　徐鹤难得想不知是谁打招呼的方式这般特别，若是换个胆小的人怕是要被生生吓得丢了半条魂魄？
　　仔细一听，徐鹤却惊愕了，“陆柒？”

　　他将小院的门打开，见陆柒弯着腰、气喘吁吁站在他跟前。
　　这般急迫的模样……
　　徐鹤眉皱起，“出什么事了？”
　　“貉爻不见了……”陆柒的声音有些抖，就着月光，徐鹤瞧见他一张比月光竟还要苍白上几分的脸。
　　徐鹤不明所以，又瞧见陆柒慌张、不知所措的模样，不免温声道，“莫要心急，你慢慢与我说清楚。”
　　哪里还能慢？他家崽都不知道被谁拐走了还是怎地了！

　　“徐夫子你快帮我找找貉爻罢，我……实在担心他会出什么事……”这大冬日竟叫他出了一身汗，陆柒擦了把额上的汗，“咱们边走边说！”
　　徐鹤见他如此着急，心中顿时一沉。立即从院里提了盏灯笼，跟着陆柒出门。

　　二人连夜上山，陆柒边走边将貉爻离家的事同徐鹤说了一遍，徐鹤陷入沉思。
　　“毫无踪迹……”陆柒心中惴惴不安，“若不是出了什么事，那貉爻怕是真的想要躲着我……”
　　徐鹤听闻摇摇头，“应当不是。”

　　他依稀记得那日陆柒来接貉爻时，那只小崽子的神情。徐鹤侧头看了眼身旁急切慌乱的陆柒。便是这样一个平凡的小少年，叫原本阴冷晦暗、近千年的崽子在见到少年的那一瞬一扫阴霾，眼中好似有光，欣喜得璀璨夺目。
　　“陆柒。”徐鹤注视着陆溪，“貉爻应当很重视你。”
　　陆柒顿时哑然，心中生涩。徐鹤的眼中平和淡然，脸上似乎不曾出现过慌乱的表情。缓缓说出来的话像似陈述，却好似有种抚慰人心的魔力让陆柒那颗慌乱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可下一秒，徐鹤就再次让陆柒的心悬了起来。

　　徐鹤立在一棵大树前，那树枝叶繁茂、树影婆娑。以树为中心，四周萦绕着一股极淡却极其熟悉的气息。几百年来，他一直寻找的气息。
　　李昃鄞的妖力竟如此大规模的波动，恐怕此处曾发生过激烈的打斗。
　　“怕是出了点意外。”徐鹤对着陆柒道，“不过你莫要担心，凭借那半颗妖丹也能叫他平安无事。”
　　陆柒愣了半响，不知徐鹤在说什么，“半颗妖丹？”
　　他知道妖有妖丹，那为何貉爻只有半颗？
　　“你若想知便去问貉爻罢。”徐鹤道，“他应是将我也骗了。”

　　寻了许久，未果。
　　徐鹤看了眼天色，“陆柒你先回去罢。你若是再不回也叫陆阿公担心，貉爻就由我来寻。”
　　犹豫了半响，陆柒看着徐鹤平和的模样终还是应了下来。
　　回到家中时，陆阿公还未就寝。被询问起找貉爻的事，陆柒心里也乱却叫阿公莫要担心。

　　一夜无眠。
　　翌日，天方熹微陆柒便又跑到了村塾。村塾的大门还未开，徐鹤昨夜好似没有回来过。离娃子们来上学还有一个时辰，陆柒心想徐鹤总归会回来上课。
　　于是，便在村塾前蹲了一个时辰。待手脚僵硬冰冷，才有小娃子陆陆续续来到村塾。
　　“陆柒？”一声惊讶的呼声响起。
　　柳知砚带着大虎子惊愕地过来，“你在这儿做什么？来找徐夫子？”

　　陆柒手撑着双膝起来，顿时眼睛发起昏来。脚下踉跄，冷得泛紫的唇也跟着抖了抖。
　　“陆柒你怎地了？”这模样叫大虎子也有些吃惊，而后没心没肺大笑，“哈哈哈！你这模样像极了邹启家走不稳的老阿麽！不会又变傻了吧？”
　　陆柒皱了眉却没理他，这叫大虎子更加新奇。见鬼了！陆柒竟不骂他？他都想好今日该做什么鬼脸好逃之夭夭了！

　　“怎地说话的？”柳知砚给了大虎子的头一个栗子。
　　被打的大虎子瞥了眼连反应都好像慢了一拍的陆柒，觉得甚是无趣。他不禁有些懊恼，还不如跟周谆玩儿。这般想，立即又撒丫子跑了。
　　柳知砚看了眼紧闭的门，微微颦眉疑惑道，“往日徐夫子都会准时开门的，今日怎地还没出来？徐夫子莫不是破天荒在院里睡过头了？”
　　“徐夫子有事。”陆柒担忧的心情又加重了一分，他道，“今儿村塾可能不开门了，你跟这些学生说一声罢。我先回去了。”
　　柳知砚摸不清状况，看着陆柒的背影急忙喊道，“陆柒？”

　　无可奈何，担心也是无用功。阿公还等着他回去做早饭，一家的担子还得继续挑起来。
　　日子便这样过了几天，貉爻依旧没有踪迹，连带着徐鹤也消失了。
　　夫子不见了，村里的大人都慌了神，那些小娃子却乐得自在。这会高兴得没边，撒丫子到处乱跑。

　　“咚咚——”门响了几声。
　　“可是小盆回来了么？”坐在院里天天侧耳听声音的陆阿公激动道。
　　“陆小盆？”在厨房择菜的陆柒顿时跑了出来，“阿公！我去瞧瞧！”

　　总该回来了吧？
　　陆柒想若当真是貉爻回来了，他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只动不动就离家出走的蠢妖！
　　他又气又急地打开门，待见到门外的人原本闪烁激动光芒的眼神瞬间又黯淡下来。
　　应当想到的，徐鹤都未有消息，貉爻又怎地这般突然就回来？
　　“陆哥儿……”程禄的呼唤把走神的陆柒唤了回来，这才睁眼打量门外的人。

　　程禄同……陆老麽？

　　瞧见趴在程禄背上哼哼唧唧的老麽，陆柒的眼睛微眯起来。这陆家当真是烟魂不散，日日过来寻亲。也不知到底寻哪门子的亲？脸皮当真厚到刀枪不入。
　　“是这样的……”程禄打量着陆柒有些不耐的神情，心知自己给陆柒添麻烦了。他挠头解释道，“我快到你家时，见陆阿麽倒在地上，好像将腿给摔伤了。我原本想将陆阿麽送下去，可……可他非要来你家……”
　　程禄不好怎地解释，陆柒也猜到这碰瓷老麽该是怎般不要脸皮地威胁程禄，硬让程禄给他背过来的。

　　陆老麽一贯难缠，程禄定然斗不过他。陆柒也不想责备程禄，毕竟，这娃子一瞧就是个老实心善的。
　　“哎哟——哎哟——”程禄背上的陆老麽开始发难了，“我这脚要断了哟！可疼死我这老麽子了！为了送一篮子野山菇，竟生生把脚给断了！”
　　他的哭丧似的声音极大，好似怕人听不见一般，“我可怜啊……大冬日里瘫在山路上又冻又疼，半天才有个小伙子将我救起！不若，我这把老骨头当真要折在这里！我若死在这儿，我儿一个都不知……”

　　一听便知他故意说给门里的阿公听的，陆柒余光瞧见阿公别了脸。
　　“那您可当真要谢谢程禄了。”陆柒接了话，“赶紧儿看看程禄的面容，莫要等下感谢错了人。”
　　这话将老麽后头的说辞全堵在了肚子里，陆老麽顿时瞪圆了眼。眼一转，又“哎哟”起来。
　　“又疼了！疼死我了！还不接怕是骨头都接不上了！”
　　陆柒看着好笑，“您快去接，我家可没大夫也不会接骨。”

　　程禄在一旁不甚尴尬，早便知陆家的龌龊事，他真不该善心作祟将陆老麽背过来。不过陆哥儿嘴皮竟也这般厉害，叫他大吃一惊。他不免多看了几眼陆柒，嘴旁勾了点笑。
　　陆老麽颤了颤嘴皮子，忽然视线绕过陆柒，直直看向门里的陆阿公，“启文啊！阿姆腿断了哟！断了……唉！断了也罢！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有腿没腿，断了没断都是一个样！死后棺材里一放，土里一埋都是一捧泥巴土！”
　　他声泪俱下，“我就是可惜……可惜我活到残年儿孙不孝！唯一一个真心待我好的儿子却被我伤透了心，不愿认我……我死，也是含憾而终啊……”

　　陆柒瞧见阿公眼皮下那块苍老的肌肤颤了几下，搁在膝盖上手攥得死死的。

　　终究是还是会不忍的啊……

　　陆柒不愿看阿公这般折磨自己，冷冷出声，“我寻点药给你，你敷完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