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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桂 ...

  •   “你也算是好性儿的。”

      萧宝绥抄完了最后一个方子时,屋内只剩下她和一个一直端坐在上首看着她们抄书的老嬷嬷。

      她浅浅一笑,揉了揉酸疼的手腕,起身给嬷嬷行了一礼:“宝绥抄得慢,让嬷嬷劳累了。”

      那老嬷嬷微微屈了眼睛,脸上的褶子都有几分严肃:“得了吧,若不是因为你代她们抄了几份,也不至于抄到这个时辰。”

      “抄得多了,我也是受益的。”萧宝绥低头收拾了笔墨纸砚,她理好了刚抄好的一沓送到了嬷嬷面前。

      老嬷嬷点头,拿着厚厚一摞的抄写,颤颤巍巍地起身。

      萧宝绥见了忙上前去扶:“嬷嬷住哪里,我送您回去吧?”

      “那也好,我就住在浣衣局后院西南角。”老嬷嬷没有推辞,扶着萧宝绥的手边走边道,“今日这十几人里头,你倒是头一个问我劳累的。”

      “是宝绥的本分。”萧宝绥轻声,顺口提醒了一句有台阶。

      “你家人将你教得很好。”老嬷嬷眯着一双有些混浊的眼睛定定地望着黑如墨的夜空,声音轻轻,好似喃喃自语。

      萧宝绥没听清嬷嬷的话,只当她是在自言自语便也没问。

      一路上静悄悄的,只有呼啸着的风声。

      “都这时辰了,我就不留你进来喝茶了,你快些回去罢。”老嬷嬷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步履蹒跚地进了屋。

      萧宝绥见她关上了门,才放心地回了尚服局。

      折腾了这一阵子,天已经黑透了。夜空仿佛是浸满了墨的纸,漆黑的好像有墨汁要滴落下来似的。

      浣衣局有些偏僻,白日里就人烟寥寥,夜里更是连个人影儿都没有。萧宝绥只拿了一盏小灯,被风吹得左歪右倒,眼看着就要灭。

      她小心地护着灯,恍惚间余光好像瞥见了什么黑影快速动了一下。萧宝绥吓得下意识捏紧了灯柄,看了一眼四周利爪似的光秃枝杈不禁打了个寒颤。

      “是风吹的、是风吹的……”她小声念着努力安慰自己,可从前在别人那听来的关于宫中鬼怪的传说,却是一股脑儿地全在脑海里涌了出来。

      萧宝绥脚下步子急慌慌的,心中越怕,越忍不住去看。她微微偏了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张牙舞爪的枝杈,连动的迹象都没有。

      她略略松了口气:定是我抄书抄多了眼花……

      还没等她全然放下心,一束黑影飞快掠过,萧宝绥恰巧看得一清二楚。

      “啪”的一声,那盏小小的宫灯摔在地上,莹黄的烛火唰的一下灭了。

      萧宝绥僵硬地移动着眼珠儿,循着那黑影的轨迹缓缓落在了那道红墙之上。她借着清冷的月光,看着那个坐在墙头上的影子:轮廓俊美,面孔惨白,一双黑眸深的像两个黑窟窿,像极了画本子上的恶鬼修罗。

      四目相对,萧宝绥打了个哆嗦,身体僵直得想动都动不了:原来宫里有鬼是真的!

      四周光影全无,寒浸浸的风从领子灌了进去,萧宝绥浑身发凉,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细密长睫娇弱地打着颤儿,就连眼角的一丝红血丝都透着惊恐惧怕。

      “你怎么不哭?”

      那“影子”忽然开了口,语气似是有些失望:本想着她将我哭烦了,就把脑袋敲掉带回去当摆件儿来着……

      萧宝绥一愣,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影子”轻飘飘从墙上跃下,像只鬼魅般倏的一下飘到了萧宝绥跟前,伸手捏起她精致小巧的下巴。

      他盯着那双琉璃似的眼珠儿,眸子燃起一簇兴奋的小火苗,瞬间就忘了自己来时的初衷,把脑袋抛在脑后:“这眼睛漂亮的,能挖出来当首饰……”

      钳着下巴的那只手冷冰冰的,没有半点儿生气,定是吃人的鬼魂。

      萧宝绥心肝儿“啪”的碎了一摊,颤颤巍巍问了一句:“那我哭,您是不是就能饶了我?”

      楚悖定定地看着一脸认真的萧宝绥,好像只要他点头,她立马就能哭出来。

      他扬了扬眉毛,难得觉得一个人有意思,啧啧称奇:“早晨也没见你哭,你有什么怕的吗?”楚悖顿了顿,唇角扬起一个残虐的弧度,“我去给你找来。”

      萧宝绥:……

      她下巴被捏得酸痛,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捏在手里的兔子,连蹬腿都不敢。正想着要不要念句“阿弥陀佛”吓吓这厉鬼,忽觉得他的话好像有点不对劲。

      早晨?难不成这“鬼魂”是她早晨遇到的那个锦衣卫?

      “大、大人?”萧宝绥试探地唤了一声,见他没有否认,立刻喜出望外长长松了口气,娇糯糯地笑弯了眼睛。

      “你见到我还挺高兴?”楚悖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展开笑颜,摸了摸下巴:眼睛还是留着比较好,完整的脑袋瓜儿才好看。

      “自是高兴!”萧宝绥答得斩钉截铁:好歹是个活生生的人,起码比见鬼强!

      她打从心里高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娇媚可爱。

      她笑得太真,以至于楚悖不禁乐了一下,往常别人见了他,吓得屁滚尿流都是轻的,突然有个糯叽叽的小姑娘说见了他高兴,心里倒觉得有些新鲜。

      忽而也不想要她脑袋了,毕竟活的好像更有意思些。

      “我要挖你眼睛也觉得高兴?”楚悖盯着她,慢悠悠道。

      萧宝绥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恍然想起站在面前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自己还撞见了他杀人。

      何况此时夜黑风高,多么完美的杀人灭口之夜啊……

      她嘴唇嗡动半晌,忍着后脊的凉意笑得无比真诚:“大人,两个眼球儿光秃秃的又不好看,暂放在我这儿行吗?您瞧着活的也高兴不是?”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着,无辜的像是小鹿,纯良无害。

      没等到想象中的瑟缩大哭,楚悖一愣,松开了手,许久,低笑了一声喃喃道:“果然,一见我就高兴的不是什么正常人。”

      萧宝绥悄悄努了努嘴:你才不正常……

      她偷偷瞄了一眼楚悖那张俊逸出尘、画儿似的脸,不禁有些惋惜:这样好看的人,怎么就是个疯疯癫癫的?

      楚悖见她面上表情细微地变化了一下,方才还含着一丝笑意的眼睛忽地沉了下去:“不是说见我就高兴?”

      翻脸比翻书还快……

      萧宝绥腹诽,可为了一条小命也得哄着他。她想着,脸上笑得愈加灿烂,笑着笑着却又叹了口气,表情切换得自然真诚,毫无破绽:“可是以后不能常常见到大人呀!”

      话一出,萧宝绥立刻有些后悔,万一这个疯子一时兴起当了真,以后日日来怎么办?

      果然,下一刻她就见男人认真地凝眸考虑了一下,乐不可支地点点头:“也是,往后我日日都来,保证让你每天都能看见我。”

      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萧宝绥想了想,没敢说。

      皎洁月光照在他脸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你高兴了,这对眼珠儿肯定会养得更好。”

      萧宝绥:……还是惦记我眼睛……

      “住哪儿?”楚悖心情颇好,开口问了一句。

      “不用大人麻……”萧宝绥瞥见他狭长眼眸微眯,敏锐地察觉到危险立刻改了口,“尚服局后院东面罩房,麻烦大人了。”

      “宝儿真乖。”楚悖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瓜儿:唔……手感比刺头好一些。

      “宝儿?”萧宝绥一愣。

      “给你起的小名儿。”楚悖微低头俯视着她,一副给自己的东西起名时的慈祥。

      “我有小名儿的!叫瑟瑟。”萧宝绥首次抗议了一下,却也不敢把不满表露得更明显,就跟小猫儿似的轻轻抓挠了一下,不痛不痒的。

      楚悖嫌弃地皱了皱眉:“还是宝儿好听,宝儿,你说对不对?”

      萧宝绥:“……您说得都对。”

      “抓紧了,别掉下去摔坏了我的眼睛。”

      萧宝绥无语凝噎:明明是我的眼睛……

      楚悖伸手揪住了她的腰带,飞身一跃。

      萧宝绥眼睁睁地看着月亮放大了几倍,猛地意识到了自己被这个疯子拎到了半空中。

      两人之间仅悬了根腰带,萧宝绥隐隐觉得身子有下坠的趋势,惊慌之间手忙脚乱地死死环住了楚悖的腰。

      她贴着他的胸膛,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萧宝绥本能地屏住呼吸,脑子里不禁出现了早晨那具尸.体的惨状,胃里瞬间一阵翻腾。

      他大概需要一个香囊盖盖身上的血腥气……

      楚悖低头看了看那双紧抱着自己的小手,愉悦地扬了扬眉毛:“宝儿就这么喜欢与我待在一起?”

      萧宝绥:???

      她抿着唇,有理由相信,只要她敢摇头,这疯子绝对会把她丢下去。

      萧宝绥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儿,看了一眼底下变得小小的树木宫墙,权衡利弊,轻轻点了点头。

      她本以为会消停个一时半刻,却忽然觉得冰凉呼吸掠在头上,像毒蛇吐着蛇信:“你犹豫了。”

      萧宝绥被折腾的欲哭无泪,无奈地睁大眼睛,迎着冷风,吹得眼睛发酸。待等到觉出眼眶有一丝湿润,才缓缓仰了头:“太冷了,反应有些迟钝……”

      楚悖看着那双卷着红晕的眼,只觉得自己身上好像哪儿被烫了一下。他抿了抿唇,面色有些古怪,伸手把披风胡乱地裹在她身上,顺手把她脑袋也给蒙得严严实实。

      楚悖偏头一瞥,看不见那双烫人的眼睛,终是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啧,别冻坏了我的眼睛……”

      萧宝绥:……

      *

      等萧宝绥落在地上的时候,低头看着自己与他被裹的像个连体婴,有些哭笑不得。

      楚悖收回披风,指了指跟前的四间房:“你住哪个?”

      “最右边的。”

      大晋朝以左为尊,宫人住处也是如此,左边的房间最好,最右侧的房间则最次。

      “宝儿想不想住最好的?”楚悖缓缓眯了眸子,伸手指了指最左边的屋子,“悄悄把她们都弄死,让你住进去好不好?”

      “你是我的眼睛罐子,理所当然的得放在个好地方。”

      “别!”萧宝绥打了个哆嗦,大着胆子按住楚悖蠢蠢欲动的手,“那可都是官家小姐,你、我……我不能让你冒险。”

      楚悖垂眸,看着按在自己手臂上那双白生生的小手,缓缓停了动作,若有所思地看着萧宝绥:“你说不冒险就不冒险罢,反正还有其他法子……”

      他声音渐低,更像是自言自语,萧宝绥只听见了前半句,没听清后半句。她看着屋内已经熄了灯,匆匆行了一礼:“我得进去了,再晚她们就不叫我进了。”

      说罢,见他也没反对,转身就往屋里走。萧宝绥压着步子里的喜悦,顶着那道如炬目光进了屋。

      “怎的才回来?抄得慢死了!下次再这么晚,就不给你留门了!”
      “你手脚轻些,好不容易才睡着。”
      “怎么跟这么个麻烦住在一起,烦死了……”

      屋内其他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全然忘记了白日要萧宝绥帮她们代抄时说的“同屋情谊”了。

      “对不起了……”萧宝绥刚从虎口脱险心情不错。况且跟那人一比,同屋住着的这几个看起来可爱和顺多了。

      起码不会动不动就说要挖她眼睛!

      楚悖站在门外听着屋里的动静,脸色越来越阴,他的眼睛罐子还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他沉着一张脸在门外站了许久,脑子里的一个念头愈加清晰:

      给宝儿弄个单间!最好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宝儿努力微笑:默默咽下一万句脏话:)
    cp名我都想好了!宝贝(悖)cp,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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